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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泥新作十四首

2015-07-22艾泥

诗潮 2015年7期
关键词:倒影稻草石头

艾泥,本名杨志刚,云南曲靖人。1987 年开始诗歌写作,出版诗集《旧县诗稿》《小生死》。2011 年获第三届高黎贡文学节年度作家奖。

午夜小饮

午夜里需要喝多少雪水

才能清洗肺里的烟

午夜里想起西藏

极地之蓝

午夜里一个哨兵的手电

需要有多亮才安全

午夜里想起新疆

沙漠之暗

午夜里病马巡视我的身体

午夜里叛徒潜回我的祖国

午夜里一瓶烈酒

摆在云之南

需要怎样的小饮

才能坚持最后的斗争

午夜里我撩开天空

向着星辰发出广阔的密电

重大的使命需要我多喝一点

午夜里我蜷缩成一个战士的睡眠

冬至,雪山口想起海边一个人

今日冬至

不知道你那儿的大海冷不冷

那么多的水不至于

一下子都结了冰

有时候我把地图打开

却不懂地理

弄不清人类之于经纬

是怎样的关系

世界一团乱麻

却不妨碍我的游走

说走就走了

没有意思地走

而你是一个清晨的

朦胧的背影。亦或

醒来时仍然是酒后的暗夜

现在是眼前的耀眼的雪山

哦,是海边

三十层楼的落地窗

可看见海景,两三只海鸥

台风来时,闪电在玻璃上尖叫

如果没有记错

台风撞击墙壁

你曾用两个枕头把自己

牢牢地捂在被子里

想必冬至以后大海就应该

风平浪静了吧

想必那些折断的椰子树

也活了过来

想必你在冬至的汤圆里

又白又糯地冒着热气

当大海收紧了皮肤

我在海拔五千米的高原上翻山越岭

有人拽着马尾

担心脚下的冰,滑进深崖

我拽着一个念想

感觉手里有一束恍惚的长发

倒影里的黄昏

一片片叶子在冬日黄昏

在透过树林的

一束束清冽的光铺开的水面

两三片红,四五片黄

浮在它们小小的倒影之上

这已是最后的叶子

它们坠落的时候天空也掉进了池塘

更深的地方是过去的叶子

过去的日子,已沉到了水底

像一群锦鲤停止了游动

晚风乍起,如鳞的云霞正在穿梭

亦或它们的色彩

已经混合成同样的事物

那肯定也是真实的存在

哪怕它只能使用一个名字,叫倒影

就像你告诉我,这是诗

这是画,这神祗的恩赐

哪怕拆迁的推土机在里面轰鸣

也是倒影中的倒影

哦,你看,落日的倒影也是

一块耀眼的石头

它还要从水里派生出跃动的马群

东山,戏仿山东小箭

东山,一直跟着

一个小姐姐练习心疼

只要有一个人

心疼俺,俺就会

心疼江山

在山顶认真瞭望

在人间学习低头

什么是木浆子

什么是小姐姐

俺看见立冬的树叶

一面是绿

一面是黄

俺不懂,这并不意味着

俺在发蒙

而世界总是开阔

至少山下有一个

被污的城池

而世界总有最后的爱情

譬如浅韵的梅花

及兰及竹及菊

总是有狂饮的女子

俺听见大风的呼喊

俺听见一群鸟或一群人

在东山之巅

数倪涛的声音最大

朱先生沉默

研究峡谷的深度

老鲁和丫头

终于看见,更大的空洞

那是多么近的深和远

海拔两千六百米

半山腰藏着墓地

山顶上静止着蓝天

只有云

掠过更高的多次重建的

电视转播塔

在一个逆光的背影之后

想象着岁月

多么残酷啊

粉底下的皱褶

湖面上的波纹

俺想说,几杯酒过去,多少人

多少事,撕下一只鸡翅

一切皆可过去

即便东山,即便永恒的

石头,一千五百年的梅树

在无穷无尽的浩渺中

即便心生短暂

也没有谁

在了却性命的悬崖边

身轻如燕

特殊任务

派一个鸟的分队去取得密码

需要打开天空,让音乐家

直接闯入风的琴房

需要一份感人的文件

需要另一种语言,安排

我们的生活,确立新秩序

那么就需要接听

需要学习和斗争

别忘把谦卑的品质武装到幻象

让暴乱般的飞翔更像翅膀

一声鸟鸣

也不超过胸腔的容量

啊,我这样的愿望,我这样

小小的体积蓄着大气

飞啊,一个鸟的分队

编成钥匙的阵形

不知道像憨包一样直奔地狱

还是像瞎子一样误入天堂

弥勒的葡萄

篮子里是弥勒的葡萄

最后的。立秋之后

我知道几万亩的藤子已经枯了

我知道我们的大雨也下到了那里

看这一串串,都扔下了叶子

都蘸了泥

这黑甜的

最后的

舌头就可以舔破的

葡萄

前不久怀着几个阴天的凉意

今天在市场上晴开了

仿佛阳光也有了汁液

这难得的果实当然用流水洗净

动作轻些,想象远些

激流涌过

且让今夜来自山地

千万张树叶

倾泻着骤雨

且让我是块石头正被冲刷

趁事物还能让我明确

人可以身在何处

这愿望来自感觉的寻找

当春天长驱直入,惊蛰之后

我的触角也要更新

所以水雾要透彻灯光

响应心境的朦胧

以及二胡的婉转

就这样我开始承担作为一块石头的

生活:激流涌过

我把我的感受称为无中生有

或者是创造的自由

一次楔入泥土的行动

又必是水花飞溅——像石头

如此的美妙取决于

埋藏的深与重

显露的冷和白

麻木或痛楚

啊,一次次的

轻擦

欣悦或沉睡

哦,一次次的

神迷

当一只溺毙的红蚂蚁带来了更多的雨水

当你发现我成了石头

石头,就有了心跳

沙的夜晚

这清凉的沙的夜晚

野兽们裹着花纹睡去了

如果我在做梦,梦里的月光

比你想象的更荒蛮

这样的时刻

像无知者那样挨近我吧

并不需要冲动

并不需要忘却

挨近我,成为一条干净的蛇

一棵朦胧的树,或

一只鸟儿要收藏起身体

今夜你选择了什么什么就是你

沙在流动制造山峦和谷地

缓慢地起伏,持续着低语

说吧,就让这寂静

古老而偏僻

说你生活在

怎样的世界

说你的哭泣

有没有回声

我喜欢这样的时刻不起风

沉默着,偶尔才抬头

想见一块陨石落往木星上

火光会照耀陆良城

哦,明天是不是又一天

可怜的人,手也要握紧

说那蚂蚁在天黑前已找到家

说一枚骨头,正硌着你的肉

说藤条后的洞穴不点灯

这难得的夜,堆积的沙和

消逝的沙

都在月光下

烟火师

在苍茫的高原的大地上点燃

一个个包谷垛

烈焰滚滚,却并不是

有人在招魂

浓烟里穿过一大队

笔直的乌鸦

翅膀下面,却并不是

轰炸过后的巴格达

在他的眼里只有

愈加壮丽的黄昏

村庄成了远景,却并不是

为了拍电影

少年的烟火师

他让成千的老鼠像精子一样

一批一批

射出了苞谷垛

带着煳味钻土

带着嚎叫上天

在子宫一样封闭的世界,残忍的美学

诞生了

一根稻草

一根捆扎菠菜的稻草

一根绕了几圈的纠结的稻草

一根很轻的稻草

在天上拽着秋风

一根很沉的稻草

在水里抓着大地

一根编成席子又把母亲

卷起的稻草

一根柔软的金条

捆扎着翡翠

福音塔钟声

让一层层云涛波浪推着波浪,推向

碧蓝的辽阔与遥远

让一座座山峦身躯叠着身躯,叠成

黛青的肃穆与卑微

哦,试若把我悬吊

有谁来敲

千人敲万人敲

至少听见空和无

今夕何夕

至少听见——

一枚果子落地

一片叶子随风

江源寺访僧不遇

江源寺的

白云深处

不见僧人

每日诵经的是

650岁的

一棵老栎树

以及

现在与我齐眉的

数万株

年轻的盘地松

以及

明年春天盛开的

漫山遍野的

粉生生的

杜鹃花

一概发出鸟的声音

虫的声音

风的声音

偶尔才有人的声音

即 景

这盘地松,这红土上裸露的岩石以及

排列到天边的那些灰蓝的犄角

在高原,时间是多少年了

时间显示它们是不是因为

我看着它们?时间

如果明天就死你就是我最后的人性

让视线闪动一如微风吹亮的

湖水的反光,平静中战栗着

我试图不让自己无话可说

扑向灌木丛的鸟儿发出尖叫

这猝然的爱让我驻足,倾听,然后确认

这是否就是我此刻的声音

是否就是时间

那沉溺的

忘情的一跃

杨飞云《人物》

水在杯子里面是一个透明的圆柱

支撑光的重量,保存我反复的渴意

以及屋顶般覆盖的手

雨呢?地图打开我所处的县份

一个省;一个国家。雨

被我下着,它的形状总是局部的特征

我是一个经历有限的人,只能让

雨落在熟悉的地方,对于你和天空

却是一片未知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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