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功彬：寻访枣庄黄埔人

王欣芳

2010年开始，枣庄人王功彬开始寻访枣庄籍黄埔老兵，五年时间中，他共寻访到百余名老兵。在这些老兵的叙述中，王功彬面前呈现出一副枣庄人的抗战图谱。

“枣庄籍黄埔抗战老兵百余名，健在的只有6位”

1924年12月，枣庄韩庄人刘安祺在峄阳中学创始人武璋的推荐下，成为黄埔军校第三期的学生。入学不久，刘安祺写信给中学同学高魁元，劝他也来考取黄埔。于是，高魁元和陈敬、阎毓栋等几人一行去了广州，考入黄埔第四期，与刘志丹、赵尚志、林彪、张灵甫、胡琏等成为同窗。

此后，先后有枣庄籍青年奔赴黄埔。他们中有的成为国民党撤台后的国民党一级上将，台湾“国防部长”，也有的成为共产党副部级的高级干部，更多的则是曾浴血奋战、而今却抱残躯守的抗战老兵。

2010年，一位同学邀请王功彬写一写自己毕业于黄埔的爷爷，采访关注后，枣庄籍黄埔军校学生的传奇人生引起了王功彬的兴趣。自此，他开始了枣庄黄埔老兵的寻访之旅。

2011年，王功彬第一次在枣庄韩庄小坊头村找到黄埔老兵。91岁的孙晋良老人抗战初期跑到南京做救护员，却因此亲历南京大屠杀九死一生。后来他逃到武汉投考黄埔，成为第16期学生，被分到黄埔军校成都本校第一总队炮兵二队。后又参加了1944年5月22日的洛阳保卫战，“我们以一万八千人来对付五万日本兵，最后只剩下两千人”。内战爆发后，孙晋良老人不想同根相煎，于是回老家务农。

孙晋良老人的寻访顺利令王功彬信心十足。根据一本多年前出版的黄埔军校毕业生通讯录，王功彬自费到北京、上海、山西、江苏、安徽等地寻访。凡是有线索的地方，他都要亲自跑上一趟，对枣庄籍黄埔人的后人、亲友逐一采访。他们出生地的老房子、去世后的墓碑，以及相关的书信、照片、徽章、证书等都被他视作珍宝，一一搜集整理。

“已经寻访到枣庄籍黄埔抗战老兵百余名，健在的只有6名，都在九十岁高龄。”频繁的出访令本就不富裕的王功彬颇有负担，父母不理解但不反对，他们只知道是在“做好事”；儿子却有怨言：上大学后的学费和生活费几乎全部由孩子打工挣取，王功彬几乎没有资助过儿子。“寻访路费之外，每次见到老人都要尽力多买些补品，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令王功彬欣慰的是，现在社会上出现了许多关爱老兵的机构，虽然并不能在根本上解决老兵的生活问题，却“聊胜于无”。

抗战老兵的黄埔基因

作为枣庄市工人文化宫群工馆员，王功彬的办公室并不大，却陈列着他收集的枣庄黄埔人的照片、毕业证书、亲友书信、起义证书等。他还从山西阳城带回一块抗日英雄范筑先曾经睡过的炕砖，放在办公室里留作纪念。

五年中，王功彬寻访到200余位枣庄黄埔军校学生的籍贯地址，完成了对50个枣庄黄埔人历史的采访，留下100多小时的视频采访资料，撰文60万字。在他看来，枣庄籍黄埔军校学生有许多共同特质。他们都是热血的爱国青年，在抗战战场上义无反顾。

六期学员庄兴元早年参加国民革命军，因表现优秀被保送黄埔，就读南京分校第6期，1933年被选送到北平高等警官学校，任警备部警卫团的副连长，既负责教授军事学，又带一排人守新华门。

庄兴元做过蒋介石的警卫兵、铁拳打过出言不逊的日本兵，几乎酿成国际事端，他曾护卫中共的刘少奇从延安到华北，在晋地炮轰过鬼子占领的山头，也曾经带两个连冲上阵地，一把大刀使得犹如神助。甚至时至1950年，他把培训好的炮兵亲自送到朝鲜，将美国飞机击落。

如今，庄兴元去世多年，其家人生活在洛阳，夫人颐养天年，子女多在政企工作，几位孙辈也都是博士等专业人士。

但更多的枣庄籍黄埔老兵境遇不佳，大多数靠务农生活、子女养老。“他们都聪敏好学，考入黄埔学业有成，复员后在老家学习耕作等生存本领，有几位老兵在当地做木匠、理发员，手艺之精至今令人称赞。”王功彬说，老兵们对子女教育严格，在特殊时期都受过大委屈，比如孙晋良老人的儿子因为家贫且“成分不好”，只能通过农村最愚昧的“转亲”才得以成家。但大多数老兵没有怨言，因为“跟死去的战友比，每一分钟生命都是意外之喜”。

2012年，王功彬到滕州采访黄埔第十七期学员李玉璋之子。天降大雨，时近黄昏，这位年近八十的老人正仰卧在一条垫了腿的木椅上，满脸酒气，半梦半醒，说起父亲脚系麻绳，头部冲下，被人从房梁上拉起放下、放下拉起时，手舞足蹈，充满欢乐。伴着满屋的青草味、浓烈的烧酒味、臭哄哄的羊粪味、弥漫升腾的院落羊骚味，和着羊群咩咩的叫声，大雨哗哗的浇灌声，老人说书般哈哈的大笑声，昏暗灯光下，王功彬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