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残疾儿子“排雷”，母亲护犊何其疯狂

维维

2015年5月7日，北京东城区发生一起投毒案：一名9岁男孩，在家中过量服用药物造成智力残疾。经警方侦破，男孩系富翁父亲和情人的非婚生子，亲生母亲意外身亡后，他进入父亲家。然而，当这个外来私生子的聪慧盖过身有残疾、同父异母的哥哥时，一对母子疯狂了……

2012年10月13日傍晚，家住北京东城区的13岁少年高烨放学回到家，客厅里的一幕刺痛了他的双眼：父亲高宝承揪住母亲谢美芳的头发，拳打脚踢；母亲则将父亲的脸抓出一条条血印。高烨含泪哀求：“爸妈，你们别打了好吗？”高宝承狠狠地将谢美芳推倒在地，摔门而出。高烨赶紧把母亲扶起来。谢美芳抓起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三两下扯得粉碎，吼道：“你爸在外面有女人，私生子都几岁了，逼着我离婚！”原来，父亲要拆散这个家，抛弃他们母子！愤懑在这个少年的心底喷薄而出，但他心里明白，爸爸之所以这么狠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这个儿子腿有残疾，如果自己是个健全孩子，父亲也不至于这样！委屈自责的泪水从高烨眼眶汹涌而出……

时年37岁的谢美芳与大自己两岁的高宝承都出生在北京，两人曾是大学校友。1998年，谢美芳与高宝承组建家庭，次年他们在朝阳区十里河建材市场租了一间店面，成为德国某品牌灯具在北京的总代理。创业伊始，怀有身孕的谢美芳每天工作长达10个小时，疲劳过度加上营养不良，导致高烨先天性发育不全，一出生左腿就明显比右腿短，且左脚掌内勾，常年治疗无果后，不得不拄上拐杖。这一直是高宝承夫妇心底的痛，公司步入正轨后，他们一心想再孕育一个孩子，可谢美芳总是习惯性流产。后来，高宝承没有再提生育二胎的事，谢美芳以为丈夫释然了，谁知他早在外面有了私生子……身有残疾的高烨比同龄孩子早熟懂事，这天夜里，母子俩一夜未眠，眼含泪水迎来了黎明。

早上8点，高烨没有去学校，而是瞒着母亲来到了父亲的办公室。一见面，高烨就冷漠地质问父亲：“你是不是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逼妈妈离婚？”

高宝承不敢正视儿子的眼睛，支支吾吾。虽然夫妻闹矛盾，但高宝承对儿子一直疼爱，平时让他吃好穿好，接受最好的教育，不让他受半点委屈。见父亲沉默不语，高烨用拐杖狠狠敲打着自己的左腿，泪眼婆娑：“在别人眼里，我是个可怜的孩子，但你和妈妈一直深深爱我，我一直因为有你们而感到幸福，可如今，连你都嫌弃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说完，高烨挣扎着冲到阳台，拉开窗户就要从3楼往下跳。高宝承拦腰将高烨死死抱住：“你千万别做傻事，爸听你的，不离开你和妈妈！”高宝承好说歹说，才将情绪渐渐平复的儿子送去学校。

经过10多年打拼，高宝承资产达6000多万元，但他心中一直有着不为人知的担忧：儿子下肢残疾，将来怎么撑得起这么庞大的家业？有一个健全儿子的渴望，在高宝承心中不可遏制地滋长着。2004年5月，高宝承招聘了一名叫杨响铃的女出纳。善于察言观色的杨响铃窥破了老总的心事，主动投怀送抱。两年后，杨响铃生下与高宝承的私生子高霖。高霖健康聪明，弥补了高宝承心底的遗憾。担心妻子知道这件事，高宝承在公司附近买了一套两居室，安置杨响铃母子。随着私生子一天天长大，在杨响铃软硬兼施的逼迫下，高宝承决定与结发妻子离婚。可没想到儿子高烨以死护家，高宝承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父亲终于被拉回来了，高烨的心里有了一丝安慰。他劝母亲：“爸爸工作压力大，有时心情不好，发点牢骚你别计较。”不仅如此，此后每个周末，高烨放学后就直接来到父亲的公司，接父亲回家。儿子的良苦用心，让高宝承别有滋味在心头……

谢美芳痛彻心扉感受到婚姻的脆弱：晚上门一关，高宝承躺在床上背对着她，常常1个月也不与她亲热；她回娘家，丈夫开车将她送到父母小区门口，调转车头就走……这样下去，这个家的女主人迟早会被别人取代！谢美芳心里焦急万分，她觉得如果自己能生一个健全的孩子，就能扭转这种局面。

2013年1月，谢美芳经妇产专家诊治，每天服用大剂量中药调理身体。中药煎出的汤汁浓稠腥黑，谢美芳一闻就直反胃，但仍皱着眉头喝下，经常一喝完就蹲在地上吐得翻江倒海。高烨看在眼里，心如刀绞，对杨响铃母子的恨，点点滴滴在这个13岁少年心头堆积。

2013年4月，谢美芳终于如愿怀孕，她抚摸着腹部，百感交集地告诉儿子：“妈妈再给你生一个健全的弟弟或妹妹，也许就能把你爸拴住了。”敏感、自尊心强的高烨，不知该高兴还是悲哀。

5月13日午饭后，谢美芳坐在阳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翻看孕产指南。突然，她感觉下腹坠痛，并伴有晕厥，下身出血。高宝承在香港出差，高烨惊慌失措地将母亲送进医院。检查后，医生告诉谢美芳：“你这是典型的宫外孕，必须终止妊娠，否则有生命危险。”谢美芳几近昏厥……

两天后，院方为谢美芳实施卵巢开窗缝合术，她的两侧输卵管被切除，再无生育的可能。谢美芳醒过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儿子红肿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庞。环顾四周，始终不见丈夫身影，她备感悲凉。然而，谢美芳做梦都没想到，她的婚姻危机竟因一场意外而化解。

杨响铃的住处是一幢老式楼房，2014年6月2日傍晚，高宝承准备带杨响铃母子去外面吃饭，杨响铃要先去卫生间洗个澡。没想到热水器漏电，强大电流将杨响铃击倒在地。高宝承听到动静，一脚踹开卫生间的门，将倒在地板上的杨响铃送往医院。医生遗憾地告诉高宝承，杨响铃早已触电身亡……

得知女儿遭遇不幸，杨家父母从四川老家赶来。料理完后事，杨家父母要将高霖带走。高宝承向他们承诺：“小霖是我的骨血，让他留在北京吧，我会为小霖提供优越的生活条件，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高宝承给了杨家父母30万元，老两口悲痛返回四川。

6月7日，高宝承将杨响铃不幸身亡的事告知妻儿，母子俩如释重负。停顿片刻，高宝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我要把小霖接回家。”谢美芳拍案而起：“他们母子给我和小烨造成这么大伤害和痛苦，你竟要将他接进家门？”高烨也给父亲施压：“爸，我不愿见他！”高宝承一言不发，起身就走。

高宝承又不回家了，谢美芳知道他和高霖住在一起。无边痛苦中，谢美芳只得低头，决定让高霖进家门。在她看来，自己不接纳高霖，说不定高宝承又会离他们母子而去，凭他的财富，找一个愿意接纳高霖的后妈易如反掌。6月16日，谢美芳在电话里向高宝承妥协：“你让高霖住到家里来吧。”

两天后，高霖走进了这个家。8岁的高霖长得虎头虎脑，帅气可爱。高宝承指着谢美芳和高烨向高霖介绍：“这是你谢阿姨，那是你高烨哥哥。”高霖怯怯地叫了一声“阿姨、哥哥好”，就缩进自己房间里。

高烨情绪波动很大，吼道：“爸，我不想见到这个人，你让他走！”高宝承将谢美芳和高烨召集到书房：“高霖是我的骨血，就是你们的亲人。他小小年纪失去了母亲，够可怜了，希望你们母子不要排斥他。”

慑于高宝承的威严，谢美芳母子虽不敢欺负高霖，但都憋着一肚子火。尤其是高烨，整天用一双喷火的眼睛看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高霖在家里就像一只受惊吓的小松鼠，不敢大声说话，走路蹑手蹑脚；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高霖夹菜都要看谢美芳母子眼色。一天，高霖因为好奇，将高烨的变形金刚翻出来玩了一会儿。高烨狠狠地将弟弟训斥了一顿。高霖眼泪汪汪地向他道歉：“哥哥，你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一幕被谢美芳尽收眼底，作为女人和母亲，她别有滋味在心头。平心而论，是杨响铃破坏了她与高宝承的夫妻感情，但孩子是无辜的，没有理由承受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杨响铃已遭遇不测，自己为什么不能选择宽恕？想到这些，谢美芳开导儿子：“小烨，咱们母子都是善良的人。你爸爸坚持让高霖进了家门，如今善待他，就是善待咱们母子。”懂事的高烨回答母亲：“妈，我听你的。”

从那以后，谢美芳母子对高烨的态度缓和了许多。早上洗漱、晚上洗澡，谢美芳和高烨让高霖优先；高霖从小跟着杨响铃生活，喜欢吃麻辣川菜，谢美芳和儿子饮食偏清淡，为照顾高霖的口味，谢美芳隔三岔五会做一道回锅肉、辣子鸡等正宗川菜。8月3日是高霖8岁生日，谢美芳给他买来生日蛋糕，高烨亲手给弟弟做了一张生日贺卡。这一切，让高宝承感慨不已……

然而，这种温馨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

高霖失去了亲生母亲，高宝承对他格外疼惜，加上高霖活泼可爱、聪明伶俐，在两个儿子之间，高宝承不自觉地偏爱高霖。他特意请了一位美籍家教，教高霖纯正的美国口语；出去参加朋友聚会，他经常将高霖带在身边；高霖就读的学校开家长会，他工作再忙也要抽身前往……

随着高宝承对高霖毫不掩饰的偏爱愈演愈烈，谢美芳母子感受到巨大的威胁，心态越发失衡，对高霖好转没多久的态度急转直下。

自从进入高家，高霖一直将妈妈的照片挂在床头。2015年3月5日，高烨一把将照片扯下来：“家里天天挂着个死人照片，多晦气！”高霖冲过去抢夺，两个孩子扭打在一起。谢美芳跑过来拉架，趁机将高霖后背和大腿拧得青一块紫一块。高霖疼得哇哇大哭。高烨威胁道：“要是你把今天的事告诉爸爸，看我和妈怎么收拾你！”

晚上睡觉，高宝承发现了高霖身上的瘀青，惊讶地问：“这些伤是怎么搞的？”高霖咬着嘴唇不敢说，经不住高宝承再三追问，高霖才哆哆嗦嗦说出了实情。高宝承冲进卧室，扇了谢美芳一巴掌：“你太恶毒了，孩子这么小你怎么下得了手？”谢美芳一头向高宝承撞去，高宝承狠狠地将她推倒在地。

这时，在隔壁房间的高烨拄着拐杖赶来了，大声埋怨父亲：“你不能这样对待妈妈。我也是你的儿子，为什么在你心中就一点都不重要？”高宝承训斥道：“小霖没有了妈妈，你和他争什么父爱？我丑话说在前面，以后你们再虐待高霖，离开这个家的就是你们！”谢美芳母子都愣住了！她没想到丈夫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高烨觉得，站在面前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父亲彻底变了，一切都因高霖而起！那一刻，母子俩对这个外来私生子充满了刻骨仇恨……

此后，这个家不自觉地分裂成两个阵营。谢美芳和高烨结成联盟，高宝承和高霖父子连心。4个人虽同处一个屋檐下，彼此却很少说话。看着高宝承将高霖捧在手心里，谢美芳母子恨得牙根痒痒，但又不敢妄动，煎熬的滋味如蚂蚁噬心。

高霖毕竟还小，在高宝承的偏袒下，他的胆子渐渐大了，不再像以前那么害怕谢美芳母子。4月18日，高霖洗脸时，不小心将谢美芳的一瓶香水碰到地上摔碎了。谢美芳用力拧了一下他的耳朵。高霖哭着说：“你们现在欺负我，我都记着，等我长大了，看怎么收拾你们！”一番话，惊出谢美芳一身冷汗：高宝承将来肯定会将家业交给高霖掌管，那时自己老了，儿子又有残疾，他们母子根本不是高霖的对手。家里还有他们的立锥之地吗？这样想着，杨响铃曾经对自己的伤害，又在谢美芳心头翻滚，是他们母子让自己的生活一片狼藉。复仇怒火在谢美芳心头熊熊燃烧！

不久后，高宝承又因一点小事训斥高烨。高烨向母亲哭诉：“在爸爸眼里，我现在什么都不如这个私生子！爸爸嫌我腿残疾，那我就让高霖也变成残疾！”谢美芳连忙制止儿子：“你千万别有这样的念头，妈妈会有办法的。”高烨哭着说：“我就是不想让他处处都比我优秀。”儿子的话让谢美芳心酸不已……儿子太不幸了，残酷现实逼儿子产生了邪恶念头，在谢美芳看来，这不怪儿子，他的内心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与其时刻担心儿子去做傻事，不如自己先下手帮儿子一把。

谢美芳从网上了解到，过量服用一种镇静类药物，能让人智力受损。为了不牵连儿子，谢美芳悄悄从私人药店买来20粒药，藏在衣柜里。

2015年5月7日，高霖患了腮腺炎，在家里服用中药。趁着高宝承出门会朋友，谢美芳将20粒药片碾成粉末，悄悄掺到中药里，让高霖全部喝了下去。5分钟后，高霖倒头就睡。

晚上8点，高宝承回家，见高霖睡着了，并没在意。第二天早上7点，高霖仍没醒来，他使劲摇晃高霖的胳膊，儿子依旧昏睡。高宝承顿感事态严重，连忙将儿子送往医院。经过医生洗胃、输液，高霖终于苏醒过来，但神情麻木，连高宝承都不认识。医生为高霖做过全面检查后，告诉高宝承：“孩子智力受到严重损伤。”经鉴定，高霖智力水平只相当于1岁孩子，属重度智残。高宝承痛不欲生，觉得是有人在残害儿子，当即向北京市东城公安分局报案。

经侦查，警方最终将视线锁定在谢美芳身上。在警方强大心理攻势下，谢美芳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5月9日上午，高烨拄着拐杖来到东城公安分局，声称是自己下药残害高霖，高烨也被拘留审查。

引以为傲的健全儿子成了智障，残疾儿子又触犯法律，高宝承悲泪长流。而铁窗里的谢美芳，追悔莫及……

“慈父之爱子，非为报也。”父亲对孩子的爱是全心付出而不求回报，父亲的品行更是孩子德行的榜样和楷模。对于一个残疾儿子来说，他更加需要父亲宽厚、无私的爱，而当这种爱有了选择和条件，有了不能明说的隐故和无法言状的偏颇，幼小心灵所依仗的坚实父爱便轰然倒塌，种下的，是不知何时会引发罪恶的恨。许多家庭悲剧的后果，追根溯源都有父爱疏离乃至缺失的前因。自己的孩子无论资质如何，作为带其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父亲，都应无条件地给予同等的爱和力所能及的陪伴，否则，现实的惩罚可能是任何人都难以承受的痛苦和毁灭。愿人伦悲剧不重演，望天下父亲能反思。

（责编/方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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