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黑客操控现金15亿

小丽

他来自一个破碎家庭，父母离异后都对他不闻不问，无奈他只得跟随外婆生活。初中毕业后，他通过自学“黑客”技术，以网络攻击手段，提取可直接在网上盗刷的银行卡信息及密码多达19万条，可提现金额高达14.98亿余元，所有作案过程均在网上完成，犯罪手法在全国范围内黑客信用卡诈骗案中，尚属首例。

2015年4月16日，公安部“海燕3号”专案在广州市越秀区法院206号法庭开庭。令人惊讶的是，坐在被告席上的，竟是一个不满19岁的稚嫩身影。这个曾经的“天才少年”，是如何误入歧途，走上犯罪道路的？

阿叶出生在广西省河池市一个偏僻小城，当地山清水秀但经济落后。阿叶的父亲在矿山工作，一年中难得回家几次，这种聚少离多的生活，使得夫妻感情暗藏隐患。阿叶到县城上小学后，他的父母最终离婚，阿叶被判给母亲。因为家里经济困难，阿叶只好离开县城去外公外婆家读书。好端端的家庭忽然破碎，身处异乡的阿叶没有朋友，备感孤独和凄凉。本来学习不错的他，成绩开始一落千丈。

阿叶的父亲去贵州打工后，再也没有回来看过他。很快，母亲也改嫁离开了，阿叶只得跟随外婆一起生活。外婆常年瘫痪在床，家里全靠年迈体弱的外公勉强支撑，日子过得异常艰难。上初中后，阿叶白天上学，晚上就跑到一家饭馆端盘子，打扫卫生，挣一点钱贴补家用。

更糟糕的是，父亲原本答应让阿页初中毕业后读技校，却食言了。14岁的阿叶根本没心思读高中，索性到社会上闯荡。上小学时，阿叶就经常去网吧看别人玩游戏，渐渐迷上了电脑，并在那里自学计算机操作技术，上小学三年级时他就能破解电脑开机密码。从那时起，他有了一个念头，“将来万一读书不行，就去网吧工作，然后自己当老板！”初中毕业后，阿叶如愿以偿地成为当地一家黑网吧的学徒，学习硬件维护和维修。其间，阿叶逐渐熟悉电脑操作，并加入“系统管理员”之类的QQ群。孰料不到1年，黑网吧就被取缔了，阿叶被迫另谋出路。

连续几次求职不成，阿叶干脆离开家乡来到柳州，在一家酒吧做服务员。在这里，他爱上了一个比他大1岁的姑娘。女孩虽然觉得阿叶不错，但跟他在一起经济上没有安全感，后来就明确拒绝了他。阿叶日常的工作很累，再加上被心爱的女孩拒绝，他的心情非常糟糕，便经常去泡网吧，借以排遣郁闷。

在网吧里，别人都在拼命玩各种游戏，阿叶却在津津有味地研究电脑技术，并用在酒吧打工赚的钱买了一台二手电脑，慢慢学会了编程。此后，阿叶开始向计算机工程师的目标努力。有人见他对编程技术如此感兴趣，就说：“你好好学，说不定能当黑客。”听对方的语气，似乎黑客就像“英雄”一样，受年轻人崇拜。阿叶出于好奇，开始接触黑客方面的内容，在网上的一个黑客交流群里，他发现了更多乐趣，还结交了一些高手。“那些黑客网站上的东西，都是我最着迷的！”阿叶觉得找到了自己的兴趣所在。

在网上，这个叛逆少年不仅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有一些“客户”。阿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盗取别人的QQ号，以每个号码20元左右的价格出售。“我其实主要不是为赚钱，而是觉得这是个有难度的事情，能够证明我的技术。”同时，阿叶觉得这也是对成人世界既定秩序的好奇和挑战。

一次，阿叶盗来一件游戏“宝物”，卖了800元钱。“只要运气好，每天赚几百元没问题。这是我在网上挣的第一桶黑金！”从那时起，阿叶一边凭着自己的天赋学习黑客技术，一边在网上实践，同时赚取外快，很有成就感。

随着阿叶越来越深入黑客圈子，他也看到了其中复杂的一面。黑客是一群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他们衣着不整、头发蓬乱地坐在计算机前，双眼深陷，整天沉浸在自大狂所特有的那种无上权威的梦幻之中。他们一旦坐在计算机面前，就像赌徒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转动的骰子一般，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电脑屏幕上。黑客圈里的人彼此并不熟悉，在现实世界谁都不认识谁，所有的交流都在QQ群里。黑客圈子里讨论最多的就是如何利用技术来赚钱，比如盗取QQ号，破解银行卡密码等。阿叶也兴致勃勃地加入讨论，他没有意识到，已经走上了一条可能把自己引向犯罪的危险道路。

在网络论坛上，黑客们乐于相互交流发现的网站漏洞，破解其中的技术难题不仅能满足“技术控”的挑战欲，也确实能带来不菲的经济利益。阿叶融入这个群体后，昔日单纯的想法变得现实起来。因为，他所接触的黑客“没有信仰，没有偶像，只有一个目的——弄钱！”

2012年，对于阿叶来说是重要的一年，他的黑客技术突飞猛进，初恋女友也变成了热恋女友。阿叶从需要向人请教的“菜鸟”，变成几乎精通各种编程语言的“高手”。

在一次与黑客的交流中，阿叶敏锐地捕捉到一条信息：某银行大约70%的客户，网银登录密码与取款密码及日常使用的邮箱密码一致。阿叶很清楚，只要将信息资料加以整合，就有可能提取到银行储户的“四大件”——身份证号、银行卡账号、密码和手机号，从而在别人卡不离身的情况下实现随意盗刷。

阿叶通过网络搜索等方式，收集到大量邮箱账号和密码，然后自编软件攻击大型招聘类网站，因为这种网站只需输入邮箱号和密码就可以进入。阿叶获取了数百万条公民个人信息后，将这些信息与其他途径获取的大数据自行整理成数据库，通过使用一整套数据整理软件，自动匹配成完整的“内料”（指国内借记卡）和银行卡“四大件”信息。阿叶掌握了大量的信息后，成为“圈”里最大的原料提供者，不少网上中介人员通过他获取客户信息。

一条信息可以卖七八十元到八九百元不等，但阿叶却没有卖出多少条。原来，阿叶是网络犯罪的信息提供者，同时却也是网络犯罪的“受骗者”。有些人来买信息，向阿叶要几条免费的说要“验验货”，但这些人一般都是拿了信息后，就再没下文了。阿叶无奈，渐渐地不再出售手中的信息。

为了获得经济利益，阿叶选择和他人合作盗刷。阿叶负责提供信息，有人负责植入木马，有人负责盗刷，分工明晰，一旦得手，平分赃款。虽然阿叶在作案环节中扮演核心角色，但分赃时却成了“弱势群体”。阿叶提供大量的有效信息，作案后，合作者却说只盗刷了一半信息的资金，阿叶也无可奈何。

阿叶平时忙着“赚钱”，对钱却没有太大概念，“每天稀里糊涂地赚，最多的一次银行卡账户里一下打进十几万元！”他说，自己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他手里的钱，亲戚借走一部分，给了家人一部分，其它的大多用来充实自己的“原始积累”。

此时的阿叶做梦都没想到，一张大网正悄悄拉开。2013年7月，全国范围内几乎在同一时间，各地出现某银行连续多起的银行卡被盗刷案件，145名持卡用户账上的钱“莫名其妙”被刷走。不同地方发生的案件，犯罪手法却惊人一致：受害人的银行卡通过银联手机语音支付业务被盗刷，进行这项支付时，仅需要提供手机号、银联卡银行卡号、身份证号，即可完成支付。

案件的总案值虽算不上巨大，但涉及范围很广，更重要的是，被盗刷的事主均未遗失或被盗银行卡，其密码也保存良好，卡里的钱却不翼而飞。公安部经侦局意识到，“一种此前从未出现过的、新型盗刷银行卡犯罪形式出现”，该案被定为“海燕3号”专案，广东省公安厅要求全力侦办。

广东省公安厅经侦局迅速和广州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组成专案组，开展侦查工作。刚开始，专案组民警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经过半年多的证据搜集和线索排查，民警基本掌握犯罪网络的主要成员以及组织架构。而整张犯罪网络的源头，正是阿叶。

2014年5月8日，在广西河池一家宾馆内，警方当场抓获阿叶及一名同伙。令民警颇感意外的是，这名“非常厉害的黑客”主犯，竟是个17岁的孩子！民警打开阿叶的笔记本电脑发现，里面有各类公民信息、银行卡信息，多达800万条。其中，包括身份证号、登录密码和手机号的信息达160多万条。其中，阿叶口中“内料四大件”齐全的有19万条，可用于直接盗刷，对应的银行账户金额达14.98亿元。

警方还发现，阿叶利用多种编程语言编写黑客软件8个，用于盗取海量信息。在阿叶的住处，警察还搜出《编程之道》、《数据压缩技术原理与范例》等一批有关电脑软硬件技术书籍，以及12页密密麻麻写有各种数据公式的稿纸。一位资深警界人士甚至说：“如果不是办案，看到这些数据和公式，我宁愿相信自己发现了一位计算机天才。”

当天，广州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分别在广西河池及广州等地，抓获包括阿叶在内11名犯罪嫌疑人，缴获用于作案的电脑11台、POS机13台、银行卡40张等一大批涉案物品。

2014年9月26日，公安部经侦局在广州组织召开“海燕3号”案全国集群战役部署会后，广东省公安厅高度重视，迅速部署开展侦办工作，抓获9名犯罪嫌疑人。很快，“海燕3号”专案成功收网。犯罪团伙成员涉及广东、广西、河南、四川、海南等9个省区14个市，分工明确，有专门从事黑客攻击窃取资料的，有专门在网上贩卖个人银行账户等信息资料的，还有专门提供网上“套现”渠道的。团伙成员之间相互并不见面，只在网络上通过昵称联系。他们的网络技术高超、反侦查意识较强，整个犯罪过程从信息资料获取到盗刷套现分赃等均在网上进行。

阿叶在两年内，在网上与下线成员采用时分时合的不特定纠合方式进行作案，该团伙非法获利1400万元以上。民警经过核查，在查获的阿叶盗取的19万条信息中，绝大部分阿叶并没有“出售”，如果价值15亿元的信息全部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刚进看守所时，阿叶天天发呆，心里很恐惧。他还特意看了刑诉法，担心自己会不会坐牢；如果坐牢的话，要坐多长时间……在看守所里，阿叶因为生活不习惯和高度紧张，白净的脸上长了很多暗疮，他烟不离手，说话不掩饰个人感情——对父亲的不满，对女友的保护……

对于这名特殊的“少年黑客”，广州市越秀区检察院高度重视，携手心理辅导老师、专职司法社工几度走进看守所，对阿叶进行亲情感化和心理辅导矫治工作。驻所检察室给阿叶送去他喜爱的计算机书籍。心理辅导老师和司法社工让阿叶画一幅自画像，以便通过他的自画像了解其性格特征及思想变化，还采用心理暗示法对阿叶进行疏导减压、心理矫正，让阿叶重新认识自己。心理专家还给阿叶制定了包括情绪自我管理、原生家庭、亲密关系、人生规划等内容的心理矫治计划。

渐渐地，阿叶感受到了民警和工作人员的善意，以及对他真心的帮助和挽救。在阿叶生日那天，民警还买来阿叶最爱吃的烧鹅腿来看守所看他，这让阿叶非常感动。阿叶甚至说：“如果我有一个像廖警官（当时抓他的民警）这样的大哥，带我走正道的话，我就不会在错的路上越走越远了……”阿叶后来才知道，抓捕他时，民警是连夜加班，赶在他18岁生日之前把他抓了，就是为了让他可以以未成年犯罪的身份接受处理。得知这一切，阿叶的心中充满了感谢，他知道，民警是想救他！阿叶想要悔过，想要自新，想到如果有朝一日出狱了，最大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网络安全方面的专家，做一名“红客”。

在看守所里的阿叶开始透露出对学习新知识的强烈渴望，他安下心来学习编程和网站方面的内容，还对检察官说：“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我实在太喜欢计算机了，很想在改造的这段日子里多学点编程知识，您能帮我向家人转达这个愿望，或者借一些JAVA编程的书籍给我吗？”心理辅导老师在对阿叶做完心理测试后说：“他兴趣广泛，喜欢接触新鲜事物，如果能走上正途，会有很大的发展潜力。”阿叶说，如果可能的话，他还准备写一本书——《黑客攻击防范秘技》。

思想发生转变后，阿叶感慨地说：“黑客也许一晚能赚几十万元甚至上百万元，但触犯法律的代价是失去自由。其实，对我来说，比失去自由更难受的是，我伤害了家人。我母亲和女友耗尽所有为我请律师，家里的房子不能盖了，弟弟妹妹的学费也成了问题，我都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再看一眼我的外公外婆，我愧对他们！还想多说一句，年轻人要把智商用在正道上，别老想着赚快钱，尤其是非法的快钱，那会付出终生代价的！”

2015年3月20日，广州市越秀区检察院以信用卡诈骗罪对阿叶移送起诉，4月16日，该案开庭审理。目前，该案仍在进一步审理中。

因为缺少父母的关爱，小小年纪的阿叶在黑客的世界里找到了温暖，凭借自己的天才能力操控现金15亿。如果阿叶可以把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在正途上，前途不可限量，可他偏偏把聪明的大脑用在非法赚钱上，以致滑入犯罪的深渊。还好，他懂得感悟，还在反省，希望他出狱后能获得另一番天地。阿叶的遭遇也同样警示着家长们：不管自己的情感世界如何，多关心身边的孩子，也许对于孩子来说就是最好的成长灵药。否则，一个天才少年也会走入歧途，成为阶下囚。

（文中主人公为化名。未经作者许可，严禁转载及网摘）

（责编/方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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