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穆尔西：一场关键的政教关系博弈

吴晓芳

在国内实现安定的前提下，塞西政府如果能适当调整政策，有效调动私有资本和外国资本共同发展经济的话，埃及可能会在地区发挥更大的作用。图为2015年3月15日，埃及召开经济发展会议，吸引到几百亿美元直接投资。

6月16日，埃及开罗刑事法院宣布维持对前总统穆尔西的死刑判决。在此前的5月16日，穆尔西被开罗刑事法院判处死刑。判决书随后提交给埃及宗教领袖穆夫提，由其依据伊斯兰教法对判决提出意见。最终判决原定于6月2日宣布，但最终被推迟至6月16日。而实际上，对穆尔西的审判程序自2013年11月就开始了。这场漫长的审判会是埃及政教关系博弈的一个节点吗？塞西政权能借机实现埃及的稳定、进而顶住阻力厉行改革吗？被动荡局势拖累的埃及经济会进入一个发展阶段吗？ ——编者手记

在这次审判中，穆尔西是因为越狱罪被判处死刑的，而不是因为涉嫌在2012年12月的反政府示威活动中煽动支持者暴乱和杀害示威者。也就是说，法院没有以当年审判穆巴拉克的罪名来审穆尔西，这实际上解脱了穆巴拉克镇压示威民众的罪名（去年11月29日，开罗刑事法院判决穆巴拉克涉嫌蓄意谋杀抗议者的罪名不成立，将他当庭释放。今年6月4日，埃及最高上诉法院又撤销此前对穆巴拉克谋杀罪名不成立的判决，宣布将于11月对此案重审）。当然塞西政府也不能说穆巴拉克完全无罪，毕竟在执政时期他确实有滥用国家资产、受贿等行为，而且他是被广场示威民众推下台的，因此无论如何还是会象征性地审一下穆巴拉克。

在这次审判中，除了前总统穆尔西之外，还有100余名被告也因为越狱罪被判处死刑。据称，2011年初，穆兄会在哈马斯和黎巴嫩真主党的协助下，策划了埃及全境多个监狱的暴动和越狱。当时死了很多人，警察也开枪打死了一些越狱的人。一部分越狱成功的哈马斯成员在跑回加沙的途中，还在阿里什制造了从西奈半岛输往以色列的天然气管道爆炸事件。穆尔西虽然不是越狱事件的策划者，但是受惠者。后来对穆巴拉克进行审判的时候，此次越狱事件中死亡的人数也被算作是穆巴拉克镇压群众的结果。就这件事情而言，穆巴拉克是背了黑锅的。现在法院通过审判，将越狱事件彻底定性。今后无论谁在埃及掌权，这种刑事犯罪估计是翻不了案的。

现在基本上可以判断，这次对穆尔西等人的审判不是虚张声势。据说，埃及宗教领袖穆夫提并没有对法院的死刑判决提出异议。一旦宗教领袖不干预、不否定死刑判决，那么死刑就可以被执行。当然，根据埃及的法律，穆尔西还有权向埃及最高法院提出上诉。同时，总统塞西有权赦免他。但是一般来讲，总统赦免死刑犯的前提是对方提出申请。现在看来，穆尔西应该会上诉，但是否会要求赦免以及塞西是否会赦免他，还是一个未定之说。可以说，这次审判既是对塞西政治智慧的考验，也是对被关押在监狱里的穆兄会领导人的考验。如果这些人不服软、不认罪，那么塞西也没有特赦他们的理由。总之，这是埃及历史上一次新的、很关键的政教关系博弈。这个博弈可能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但以目前的状况拖下去对塞西有好处，因为穆兄会处于受审状态，其基层和支持者大规模造反的可能性就很小，否则会给穆尔西帮倒忙。

塞西政权这次清算穆兄会主要领导人的举动，和上世纪60年代军政府对穆兄会的镇压有点像。由于策划暗杀纳赛尔总统，1966年埃及政府逮捕了三四百名穆兄会主要成员。穆兄会的几个领导人、包括精神领袖库特布都被绞死。库特布虽然没有参与实际行动，但被认为煽动了暴乱。他的著作《路标》宣传的就是穆兄会要暴力夺权，建立政教合一的政权。这本书到现在都还有一定影响力。但是在1973年以后，穆兄会在其纲领和实际行动中放弃了暴力夺取政权，走上了与当局合作的道路。尽管现在穆兄会和当局发生了如此尖锐的对抗，但穆兄会恢复暴力夺权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当然，埃及历史上每次对穆兄会的镇压都导致其内部的分裂，一部分人会认为死扛是不行的，暴力是不行的，于是转向温和，还有一些人则走向极端。现在穆兄会领导人会不会被执行死刑还是未定之数，所以这种分裂目前不是很明显。

穆兄会之所以拥有比较广泛的群众基础，一是因为它的确比较廉洁，二是因为它救助穷人。在伊斯兰国家，每个穆斯林、特别是有钱人都要缴纳天课，即把收入的一部分交到清真寺，用于救助穷人。穆兄会控制了很多清真寺，也就控制了很大一部分天课，创办了一些慈善机构、医院、学校、工厂等。如果塞西政府完全取缔穆兄会，如何处理穆兄会的资产、创办的机构也是一个问题。如果政府全面接管穆兄会的资产，对穷人的救助水平不亚于穆兄会的话，那么以前由于经济原因而支持穆兄会的人就会在这种镇压面前闭嘴。

与此同时，塞西是一位拥有大国抱负的领导人。虽然无论从人口还是地域来讲，埃及理所应当是阿拉伯世界的大国，但是埃及资源贫乏，人口、尤其是贫困人口多，失业率高，加上政局动荡，这几年发展得不好。不过，埃及也有自己的优势，比如教育水平高，发展工业有一定的劳动力基础。因此，在国内实现安定的前提下，塞西政府如果能适当调整政策，有效调动私有资本和外国资本共同发展经济的话，埃及可能会在地区发挥更大的作用。从目前来看，塞西还是很清楚该如何做的。比如，他兴建首都新区，扩建苏伊士运河，扩大就业机会等。从总体而言，塞西受过很好的教育，当过驻外武官，管理过行政，也管理过军事情报。他很可能是埃及历史上在教育程度、管理经验和现代理念等方面最出色的一个领导人。

而且塞西比较务实。他的大国抱负没有超出埃及实际的体量和能力。与纳赛尔不一样，塞西并没有说要领导阿拉伯世界，只不过说埃及应该得到与自身名分相符合的地位。而且塞西基本上已经抛弃了纳赛尔和萨达特时期的阿拉伯社会主义和阿拉伯民族主义那套东西。未来，他很可能会和沙特携手，共同捍卫阿拉伯世界的利益。阿拉伯世界在整体上是支持塞西的，尤其沙特阿拉伯对埃及现在的形势还是比较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