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的红漆凳
2015-07-13胡帅怿
胡帅怿
又逢春节,我和爸爸妈妈来到歙县石潭老家,去吊唁我亲爱的外祖父。
一进门,角落里那条饱经沧桑的长条形红漆凳便映入我的眼帘。看见它,仿佛看见了过世的外祖父。曾经,它见证了我和外祖父一起度过的最美的好时光。
那是一个除夕的清晨,按老祖宗的规矩是要挂灯笼、贴对联的。外祖父将红漆凳放在门前,用报纸垫着,轻轻地踩在上面,除去旧年残留的对联。我听着远近传来的鞭炮声,开心地帮他递对联、胶水,并扶着凳子。外祖父撕下旧年的对联,漫天飘舞的纸花如同冬日的雪花舞者一般,一片片飘落,停落在我的头上、红漆凳上。我开心地捧起纸花,大叫:“下‘纸喽!下‘纸喽!”
外祖父贴完对联,轻轻拭去我身上的纸屑,说:“挂灯笼■!”我兴奋地迅速跑进屋里拿来灯笼递给外祖父,看着他用衣服叉将摇曳着的红灯笼准确地挂在屋檐下的弯钩上,然后祖孙俩开心地大喊:“过年喽!”不远的山谷传来了我们一老一小混合的回声,越来越轻盈,越来越遥远……
年幼的我很是贪玩、调皮,眼见着红漆凳上翻起的红漆片像昂起头的骄傲的小鹿,小手痒痒得呆不住了,便用指甲将漆片一片片抠下来,捏得粉碎,看它们一点点地从手中散落。斑驳的红漆凳被我抠得就像梅花鹿的花纹一样,而每每此时,外祖父总在一旁微笑不语,没有半分责备。
有一次,我像往常一样,坐在红漆凳上抠着小漆片,赏着夕阳掉落山下的余晖。突然,一阵刺痛迅速传遍我的手指和手臂,植入我的大脑神经。原来,一块“倔强”的小漆片刺进了我的指甲缝里,疼得我大叫。外祖父听到叫声从厨房跑了出来,着急地问:“怎么啦?怎么啦?”我哭着抬起受伤的指头。外祖父看了看,拿来老花镜、指甲剪和镊子。外祖父抱着我哄着我,试图控制我的情绪,等我停止抽泣,他戴上眼镜,屏息凝视,小心翼翼地剪去了部分指甲,又用镊子夹住小漆片,但还没等拔,那“胆小”的小漆片就断了。外祖父急得额头、手心开始冒汗,他擦了擦汗,看着我的手指端详了一会儿,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夹住小漆片,先是轻轻地将小漆片挪出来一点儿,最后用劲儿一拔,小漆片顿时不见了影儿。我疼得嗷嗷大叫,外祖父抱着我,坐在红漆凳上,轻轻抚摸着我的手指。顷刻,手指的疼痛消失不见了。夕阳的余晖消失了,夜幕降临,月光环抱山野。
外祖父经常抱着我坐在红漆凳上,尝着农家小菜,数着点点繁星,或者似懂非懂地看我坐在红漆凳上,趴在小桌上写作业。而我时常依偎在他怀里,听他讲当年红漆凳的故事,以及他和外婆的美好爱情。
可惜,外祖父已经离我而去,还有那红漆凳上的故事和时光。抚摸着掉漆的红漆凳,我仿佛在抚摸着外祖父那和蔼微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