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经典《智取威虎山》的武侠化改编
2015-07-13黄丝雨广西财经学院文化传播学院530003
黄丝雨 (广西财经学院文化传播学院 530003)
红色经典《智取威虎山》的武侠化改编
黄丝雨 (广西财经学院文化传播学院 530003)
香港著名武侠导演徐克改编自红色经典《智取威虎山》的同名电影在2015年国内贺岁档热映,获得票房口碑的双丰收。本文试图探寻徐克武侠风格与红色经典之间的契合点,从情节结构、人物塑造、动作设计、影像风格等多个方面入手,阐明样板戏经由徐克武侠化改编之后所焕发的生机。为更多红色经典的现代电影改编与商业化运作提供良好的借鉴道路。
智取威虎山;武侠;徐克
1964年,《智取威虎山》和《沙家浜》《红灯记》等现代京剧被正式定名为八大样板戏。1970年,由北京电影制片厂摄制的现代京剧舞台艺术片《智取威虎山》上映。据说几年之后,徐克在纽约唐人街第一次得见《智取威虎山》,开始深深为这出京剧样板戏着迷。从电影目前的热映可以看到,徐克与“智取威虎山”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惊人的和谐。原作结构上的工整与人设的分明弥补了徐克的短板,而徐克快意恩仇的侠义、怪诞邪魅的审美也在此剧中找到了发挥的空间,于是红色经典顺利地贴上徐克标签,成为今年贺岁档最爽利的一道大餐。
一、严谨工整的故事魅力
1963年,江青开始着手指导京剧现代戏的创作。她指出:“要重点塑造正面人物,削减反面人物的戏份。应着力解决剧本问题,使结构紧凑严谨,人物突出,不能为演员唱而加戏。”在这一指导下改编的《智取威虎山》,已脱胎于原著《林海雪原》复杂丰富的艺术结构,仅选取杨子龙假扮土匪,与少剑波合力攻破威虎山的重点情节。去掉了偶然性的传奇色彩,着力体现小分队的集体主义精神,并删除了不少反面人物。
徐克版《智取威虎山》基本上沿袭了60年代京剧样板戏的结构和人物设定。即使用当代电影叙事规律来考察,原剧作的结构也十分吻合现代观众的心理逻辑。原剧线索清晰:即杨子荣和少剑波里应外合智取威虎山。戏剧冲突明显:即解放军和土匪之间敌我双方的矛盾。悬念设置引人入胜:如杨子龙如何骗过座山雕顺利在威虎山卧底?在悬念、冲突的推动下,原作情节险象环生,如打虎上山、拜山门、智杀栾平等都是令观众倍感惊险刺激的段落。可以说,原剧从开端、发展,到高潮、结局各个环节都已历经千锤百炼,对于没有剧情基础的年轻观众,故事本身的张力就已极具观赏性。
对比近十年来徐克执导的武侠题材电影,无不存在剧情的短板。尤其是融入侦探元素的“狄仁杰”系列,空有悬念却收尾不利,使这些电影最终都沦为视效奇观展览。可以说《智取威虎山》先天的剧情优势,弥补了徐克的不足,使他能将主要精力投放到武侠情怀、视效奇观这些优势环节中。
二、虚实结合的戏中戏结构
徐克“旧物新装”的方法,虽能最大限度地保持原剧结构上的优点,但红色经典历经50年的洗礼,其精神内涵若没能完成当代语境的重构,无疑是让人遗憾的。如何弥合特殊年代神话文本与当代现实环境之间的鸿沟?对徐克而言,这些本质性的问题囿于个人能力与审片制度,未免挑战性过大。他仅在电影中回应了一个略显笨拙的戏中戏结构。
影片开场几秒,屏幕上闪现“纽约,2014”字眼,许多观众都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影厅。直到童祥苓扮演的杨子荣在纽约某ktv屏幕上现身,观众才确定自己是在观看3D版《智取威虎山》。接着,韩庚以革命子孙的身份开始切入关于威虎山的回忆。这就是备受争议的戏中戏结构。
从观影效果看,韩庚出现的首尾段落显得较为生硬做作。即使全部去掉也不影响电影的完整性。徐克为什么非要落入所谓“回忆”的俗套?因为唯有回忆,才能点出原剧“英雄神话”的本质。唯有在一位被解放军拯救的孩子(拴子)眼里,英雄的神勇无敌和高大完美才具备某种程度的合理性,而当栓子经过一次次地虚构加工,把智取威虎山的故事传给自己的子孙时,故事本体已经被强烈的情感所湮灭。为了做实这种虚构性,影片末尾还追加了一个杨子荣截机的结局,这更证明故事本身就是可以进行不断改编的,而作为韩庚这一代人,自然而然会把好莱坞电影文化融入到对杨子荣的想象中,所以我们看到一个007版杨子荣的结局。
只有在回忆里,想象才是合法的。如果片头出现:本故事根据真实事件改编,或者采用少剑波、杨子荣、小分队任何一位士兵的口吻进行叙述,这种添油加醋的英雄事迹,就跟罔顾事实的抗日神剧没什么区别了。
不管是出于审片制度的需要,还是商业性的需求,徐克都不可能真正改变剧情结构和人物设定,当然,他内心也十分清楚原剧过于革命浪漫主义的色彩,所以只能打一个擦边球来解释原剧的虚构性,虽然做法有些生硬,但总算融入了一丝现代意识。
三、无法割舍的武侠情怀
作为“新武侠”电影的开创者,四十年来武侠电影的持续耕耘者,徐克有着深入骨髓的武侠情怀。他主动选择“智取威虎山”这一红色经典进行改编,必然是因为电影创作中有许多可以施展的武侠空间。
(一)“孤胆英雄”杨子荣
1964年,毛泽东在看完《智取威虎山》京剧之后指示:“不要把杨子荣搞成孤胆英雄。”和集体主义话语不同,在武侠语境中,孤胆英雄恰恰是侠客最重要的特质之一。徐克在影片中就刻意塑造杨子荣身上特立独行的“疏离感”。杨子荣从火车站一团浓雾中出场,一身皮氅、一脸络腮胡,再加上眼皮上浓艳的紫黑色眼影,确实明显将他与其他解放军战士拉开了距离。影片还不断借用客观视角强调杨子荣的“异质”。如通过少剑波这一典型的解放军指挥官的口吻说:“这个杨子荣,我真是摸不透,你看他哪点像一个侦查员?”进入夹皮沟后,初见杨子荣的村民都露出惊恐的表情,足见这个人物身上的特殊性。深入匪窝确实是一个极其艰巨的任务,少剑波拒绝杨子荣卧底的请求,表面上同意他的离队申请,便是赋予了杨子荣以个人身份完成英雄事迹的合法性。当然,革命集体仍与杨子荣密切配合,共度难关,这是后话了。可以说,杨子荣假扮土匪惟妙惟肖,在匪窝中毫无违和感,但英雄气质让他必定区别于旁人。在这一部分的塑造中,张涵予本身的嗓音帮了他大忙。作为前配音演员,他有着令人过耳不忘的特殊音色:沙哑沧桑,又中气十足。在拜山门喊黑话时,他的声音既能制造出邪气,又透露着英雄的豪情。此外,张涵予还有戏曲功底,他初入小分队和威虎山时,分别有两段不同戏曲风格的演绎,使他很快获得众人的认同感。
这样一个亦正亦邪、智勇双全的英雄形象,确实区别于70年代童祥苓扮演的一脸正气的杨子荣。徐克对人物的一系列调整,配合张涵予极富个人特色的表演,“杨子荣”终于从解放军英雄形象中有所解脱,带上徐氏武侠的侠义色彩。
(二)怪诞邪魅威虎山
仅有正面侠客无法构成真正的徐氏武侠,徐克之所以被影迷们称为“徐老怪”是因为他常在作品中营造怪诞邪魅的气氛。这种气氛常被附着在邪教魔头及其魔域之中。比如《笑傲江湖》中任盈盈的父亲任我行,又如《狄仁杰之通天帝国》中幽深可怖的“鬼域”。威虎山上的匪窝为徐克这一审美倾向提供了施展空间。由梁家辉扮演的座山雕形如“格格巫”,有一个突兀的鹰钩鼻,和一张苍白僵硬的脸。化妆师的功力几乎掩盖了梁家辉的真颜,许多观众等到字幕亮起时才惊呼这是梁影帝。座山雕的出场也被渲染得极具神秘感,通过鬼魅背影、可怖嗓音等多重铺垫后方才露出正脸。虽然这已是武侠片、甚至黑帮片在反派出场时用滥的手法,但不得不说,在俯拍机位、光线、声效的渲染下,座山雕被塑造得人鬼难分。
“威虎山”上的群戏可能是影片中最具武侠感的部分。“占山为王、落草为寇”是中国古代边缘人群不得已为之的生活方式,所以,匪徒的镜头很容易让人模糊了年代感,进入武侠片的预设中。当各种非常态机位略过众多匪徒时,他们奇形怪状的打扮和狰狞可怖的面容,瞬间让人感觉置身于武侠片的“魔窟”之中。令许多影迷遗憾的是,徐克在这一部分并没有能百分之百地发挥。这里的“怪诞邪魅”仅仅是一种静态的描述。反派的残忍邪恶出于种种原因不能尽情表现,仅有座山雕以雕啄人,老八以人当狗两个细节来显示,这种过于简化的表达,最终让座山雕及其徒众沦为脸谱化的展示。
(三)惊险刺激动作戏
在徐克的履历中,《智取威虎山》是他执导的第一部枪战动作片,多年武侠电影的执导经历,使他在处理枪战动作场面时,也难免带有武侠电影的痕迹。快速剪辑和慢镜头结合,是武侠动作戏的常见镜头模式。武侠电影中的快速剪辑又称为“暴雨剪辑”,是指通过尽量缩小镜头与镜头之间的时空和空间距离,使单个剪短的电影镜头形成一种完整连贯的叙事链。这种镜头有利于观众看清武术套路的分解,同时也增强电影的紧张感和压迫感。慢镜头的运用有利于强化经典武功招式、突出兵器,尤其是暗器的攻击效果。熟悉徐克武侠电影的影迷,一定对《智取威虎山》里的运镜非常熟悉。夹皮沟巷战一段,快速剪辑与正反打镜头的联合使用,既制造了战争现场的紧张感,又使观众最大限度地看清敌我双方的战斗形势。慢镜头的多次插入居然把热武器拍出了冷兵器的效果。子弹如同暗器,手榴弹片如同箭雨,开场战斗中的手榴对碰,简直就是刀剑拼杀时的对决镜头。而徐克仍嫌没过足武侠瘾,在人物设定中让威虎山的某头目身背飞刀,于是战场上竟出现子弹与飞刀齐飞的场面,甚至安排了我方重要配角死于飞刀之下的场景。
从效果看,这些镜头的运用在3D技术的烘托之下,确实引人入胜,令观众大呼过瘾。但是违背武器力学和战争逻辑的动作设计只能让红色经典停留在英雄神话叙事的层面。
四、结语
截止2015年1月20日,《智取威虎山》已收获票房8.1亿,能在2015竞争激烈的贺岁档中胜出,徐克极其影迷或许也感到意外,毕竟前有吴宇森的《太平轮》、姜文的《一步之遥》两部名导大制作,但由于《太平轮》没能有效组织素材,导致观影效果极其一般,而姜文又在《一步之遥》里剑走偏锋。因此,中等商业类型片水准的《智取威虎山》意外胜出。深究其原因,除了以上所述外,该片精彩的3D视效,老中青的演员选配,成熟的商业化运作手段,也是其票房成功的重要因素。虽然,该片还存在着诸多的缺憾,但无论如何,它为红色经典在现代语境下的传播提供了一个较为成功的范式,既激发了老一辈观众的情感记忆,又完成了年轻观众群中的有效推广,它的意义和价值仍是十分重大的,希望它为革命主旋律电影的改编创作起到良好的借鉴作用。
[1]李松.“样板戏”编年与史实[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2.
[2]贾磊磊.“暴雨剪辑”中国武侠动作电影的剪辑技巧及“标志性”节奏[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5(4).
黄丝雨(1981—),女,广西南宁人,文学硕士,广西财经学院文化传播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民族文化与文化产业、影视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