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黄埔军照
2015-07-13祁芸云
祁芸云
我的父亲祁继唐(字尧天,1909-1937),山西永济籍。1937年,“八一三”淞沪抗战中在上海战场牺牲,时年28岁。1933年,毕业于南京中央军校(黄埔军校)6期军官培训班,留任南京中央军校教导总队第1团第2营。由于文化基础、书法比较好,任连队军事文化教官,时年24岁。当时军事教育基本采用德国模式及德国军事装备,训练严格,纪律严明。教导总队队长是桂永清,淞沪抗战期间他是上海战场教导总队战地总指挥,抗战胜利后任国民政府海军总司令。
1937年8月,上海淞沪战事爆发。当时已是国共合作时期,中央教导总队许多青年军官及学生纷纷响应,奔赴国难,保卫国土,抵御外侮,抗击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我父亲随教导总队奔赴上海前线。1937年10月,家里收到一封父亲自上海战地的来信,信封已皱折,有雨水浸淋的痕迹。信中叙述了上海军民浴血奋战、不畏强暴、宁死不屈、英勇抗敌的景况。当时的上海,秋风萧瑟,阴雨连绵,战地水血交融,战斗异常艰苦、激烈与悲壮。此后消息即中断。这封信在上海失守、南京即将沦陷时销毁。
1937年11月,得知教导总队许多军官、战士几乎大部牺牲。日本强盗近逼南京,母亲和我被迫从南京撤离,只带了简单的行囊及几张父亲和我们的照片,从中山陵孝陵卫军官家属宿舍步行到中山门,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当时母亲23岁,我刚两岁。到了中山门内实在走不动了,坐在中山门下,前途茫茫,不知面临怎样的命运,走向何方……后来听母亲讲述,当时的南京,深秋,秋风秋雨,满地落叶,空袭警报一阵紧促一阵,路上行人扶老携幼,神色苍凉,步履匆匆,一片凄苦悲壮、国破家亡的景象。后来,幸好遇见一位军校的勤务兵,在军校找到一辆运输车把我们送到了下关车站,又委托一位热心的同胞照顾我们过了长江,经多日颠簸到达安徽蚌埠外祖父家。12月13日,南京陷落。
抗战期间,我母亲在一所教会小学教书,我也就跟着在那里读书、长大。由于战争环境的严酷,有关父亲的资料大部丢失、销毁,仅留下这张军校毕业时的照片谨慎地带在身边。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1946年冬,在当时的中央日报上看到了原中央教导总队队长桂永清任海军总司令的消息。我母亲写信与他联系。1947年,在南京珠江路小营子,中央军校本部抚恤处办理了抚恤手续。我也在1947年回到了南京,在第一女子中学读书。
山西老家一直保留着我父亲1933年中央军校毕业时的同学录,及1938年由当时的国民政府签发的抚恤令。由于战争,交通中断,一直与老家没有联系。1962年,我第一次回乡见到了这本同学录,前几页还有几位出自黄埔军校的共产党领导同志的简历及照片。也见到了1938年由当时国民政府寄回老家的抚恤令。由于历史的变迁,特别是后来十年“文革”,老家的乡亲先后销毁了这些资料,仅保留了两页有父亲资料的同学录及照片。
2001年,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55周年时,按国家政策规定,在南京国家第二历史档案馆的帮助下,查到了我父亲祁尧天在上海淞沪抗战中牺牲的有关历史资料及由当时行政院签发的有关中央教导总队在淞沪抗战中牺牲的包括我父亲祁尧天在内的391名故员的请恤报告,及当时上海战地的战斗资料。
2002年,国家根据以上资料及有关政策,肯定了我父亲热爱中华民族,为抗击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浴血奋战而牺牲的事迹,追认为革命烈士,由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颁发了革命烈士证书。
我母亲40年来一直从事教育工作,全国解放后多次被评为模范教师,受到教育部门的好评,她辛勤耕耘换来了满园桃李。1976年,退休后定居北京。晚年90岁高龄的母亲,回到了她的丈夫祁尧天烈士的故乡,受到乡亲们热情的关怀与细心照料。母亲于2011年离世,和我父亲的这张黄埔军照合葬,共同安息在故乡的青山绿水之间。
全国解放后,我也在祖国和党的教育培养下读书、成长,成为在医学领域里学有专长,能为社会做点贡献的人。岁月匆匆,抚今追昔,无限感慨。今日的和平生活来之不易,凝聚了多少先辈的热血和生命。我们永远不能忘记那国难家仇、流离失所的年代及悲壮的抗日战场。在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我们一定要铭记历史,缅怀先烈,绝不能让历史的悲剧重演,让为祖国独立、和平、富强而英勇奋斗的保卫者及建设者伟大的革命精神代代相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