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游子之歌(外七首)
2015-07-10钟庸庸
钟庸庸
晚风吹,游子之歌
那是冒失鬼的春秋大梦
挂在云端,喜封金顶
为了从容地全身而退
我事先亮出了我的三板斧
“月亮是一间年久失修的空房子
没有任何可以再次带走的纪念品。”
群山躲在群山的腋下,焦躁地
跺着脚,抱怨,晚风吹
母亲躲在群山的肚脐里,不停地出语暗示
“在那些人微言轻的日子里
冷面桃花学会了用彩色
粉饰太平,点缀白日梦。”
冒失鬼感觉到要将白日大梦
搬到夜里才安稳。
从夜色中取出嘴唇,取出武器
取出准则和沉疴。小日子得像
一条斜斜的下坡路,契入云端
因为没有归属感,我们习惯了随遇而安
夜色在风中显得散漫、拥挤
咳,南柯居士,巢不过一枝,饮不过满腹
那些明目张胆的疼痛和粉黛是无效的
在主流观点的掩护下
一个擦得锃亮的词背离了我
像一颗再也握不住的子弹
柳三变之歌
我尝试着将身世之感打入艳情
把孤独冻结在保密局、黄金榜
孤独像一支尚未发育成熟的
部落,我的五笔指法凌乱
像一些不规则的桃花运。
而我的脸孔总是变幻不同风格:
首先是枝上绵蛮、口语俚语和民间立场
其次是通货膨胀,满搦宫腰纤细,是纳喀索斯[1]
在早晨的一盆溪水中软着陆、冷抒情
再次是一口市井、一汪深潭
石头,拌马索,螺丝钉精神,屯田
员外郎,一个接一个地,像蠢笨的暗喻
跺着脚,沉下去,沉下去
只有光阴能够浮出表面,打水漂
也只有我、晓风、残月能摸索着
回到杨柳岸。杨树和柳树像两座肩膀
支撑着一条天涯羁旅的河流(一颗流动之头颅?)
而我的脸最终定格成一只青红苹果,犹存
蜜蜂的斑斑蜇痕:“生活在熟透之前
会有点酸苦。你要不要提前咬上一口?”
呵,好天好景,朝野多欢
我拟买断秋天,衣带渐宽。[2]
注:[1]纳喀索斯,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爱上了湖水中自己的影子,最后赴水溺死,化作水仙花。
[2]“好天好景,朝野多欢。拟买断秋天,衣带渐宽。” 集柳永四处词句。另“枝上绵蛮”、“满搦宫腰纤细”也为柳词句。
陀思妥耶夫斯基之歌
莫非你们玩弄了招魂术和障眼法
天知道,它们在里面安插了多少内线
策反了多少驸马亲信,还鼓动了多少
流民顺民。只等待着一道激活的口谕
就要齐刷刷地冒出头,发起一场玉山颓倒般的
身体暴动。像预言一样精准而有害
你们的小伎俩不管用。读心术已无心可读
星星像一群无头的苍蝇。当集云的大神
迟迟无法兑现高蹈的诺言
空气中的水分子兜起了小圈子:S开关
闭合后,哪些房间的灯会亮?
哪些房间的租客需要重回梦里找次品?
大隐隐于市朝,小隐隐于城中村。哦
我们把话往回绕一绕。混迹于苦楝树
三平米浓密的深水区,中隐隐于幽怨的蝉鸣?
我看见一只内心挂满回忆之网的蜘蛛踱步
进来。房子显得拥挤而沮丧。当他蜷缩着
开始思考,把网中的石头和鱼掏出来陈列
墙上的挂钟用粗暴的流水喘息声喝止他
“理想本是猴年马月的事,你现在
偏弄得院子里鸡飞狗跳!”迈出的左脚
像一场鲁莽的创世纪风暴,被拖累的右脚
却总能及时飞抵事发现场,化身为精明而
低调的催眠术。夜色如此温柔,如此生硬
月亮之歌·找妈妈
扫罗也列在
先知之中吗?[1]
先知的内心像
一面破镜子伪镜子
并且以先知
构成对立面
先知是桃花在寂寞之水中
秘密安插的
内线
而月亮是一张虚幻的
面孔
如果面孔消失
一定是一群黑蝌蚪
摇头晃脑地
将好端端的日子 搅浑
“这些小家伙居然也懂得
找妈妈!”
找妈妈,找妈妈
妈妈她找不到
妈妈没有藏在云朵里。
注:[1]“扫罗也列在先知之中吗?”见《圣经·撒母耳记上》。
数星星
怎样的一支笔在将我们勾销?
夜空中旁逸出经期的女人味
语音谨慎的麦粒,渐渐脱落的儿化音
“喊一次是例行程序。”
在队列的体面陈述中成为正整数
给你一个支点,请撬起你的小宇宙
秋声已经持续一周。乌鸦胁肩谄笑
焦灼的棋局,焦灼于一手举重若轻的
循环劫。“像回声一样在失足遗忘处
重新校对一次。”在市场预案的
对称轴中标识出正负盈亏数
红可以分,爱可以做。黑暗中
传回的绝响让我们错愕如异己!
“喊多次会让人如大梦般疑惑不解。”
在一堆无宿主的赃物里隐藏着
怎样居心叵测的分数小数?
徜徉于星光道,它偷偷抽换掉
那不应期的大众化的孤独
雨天,宽容之歌
我们总是有太多的自信,塞进酒瓶
外面下着雨,健忘者被贴上幻听的标签
过往的风,翻箱倒柜,在眼皮底下,寻找假想敌
楼下的杂物间被腾空,等待着穿越归来的新主人
梦被卡住了。在床沿和山脚五厘米的空隙间
梦中的背景鱼贯而出,伺机篡改现实:“没想到
每一步都迈得如此艰辛。”但,我们还无需致歉
心中的野兽被喊出,栖身的林子就大了
一切还来得及!溪边的豆荚不会再次错过一场
匀称的雨。而那些坏习惯缠着你,赶也赶不走
为此我们牢骚腹诽。灵魂可以出窍,肉体不能出轨吗?
“哦,再稳健的割腕器,也躲不开捕风捉影的铁腕一双。”
豹之歌
它没有网址,所以联系不上它。
——欧阳江河《黄山谷的豹》
坐等机缘的豹子
冰雪聪明的豹子
低调处事铁腕抒情的豹子
啊,他的眼神里深藏着
虔诚的秋色
佯狂不仕的豹子
单曲循环的豹子
和我擦肩而过自言自语的豹子
当夜来香扼住夜的咽喉
他在坚硬的梦里
竖起一块刷新的大盾
误入歧途的豹子
蝉蜕脱身的豹子
无法得到像样安慰的豹子
群山把庙门一道道关紧
他把孤独当作根和坐骑
深埋在心底
背部阻断的豹子
患得患失的豹子
被流言击中哑口无言的豹子
啊,那用泪水久久清洗、灌溉的远方
如此咸涩,如此生动
像一道依旧醒目的安全出口!
白露之歌,风中的神老了
天气是什么时候转凉的?
我的花期还很长,我的秋衣仍很少
我梦见死去的我被封为光明的侯
我梦见我坐在新一轮阴影里
剥皮蛋,发纸牌,打心里头害怕
黑脸算筹在拐弯处煽风点火
天气是什么时候转凉的?
我愚笨,我失聪,我头脑耳鼻里塞满了
上一个冬天遗留下来的功德、祭酒
喷雾器和女儿经。月亮转向反面角色
生活越来越像一截紧锣密鼓的裹脚布
裹住了我们又臭又长的肉脖子
天气是什么时候转凉的?
所有思想中仍缺乏一个中心思想
所有伤口中仍隐藏着致命的伤口
风中的神老了,掉光了所有的牙齿
风中的树也老了,它紧紧咬住我,不松口:
谁总是埋怨我赖着秋老虎的荆州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