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缘
2015-07-06青鸾惊鸿
青鸾惊鸿
不列草原的赛鹰会,只能算个民间组织的列不入正题的活动。最开始由几个闲人打着爱鹰护鹰的旗帜煽动起来,逐渐地形成了气候。因为鹰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是不准饲养的,那些能将鹰弄来比赛的,必是各地的护鹰人。护鹰人是或承祖上护鹰,或爱护动物,或研究动物的学者组织起来形成的。
阿木尔是不列草原东边一个叫日不落峡谷里的护鹰人。她祖上一直以护鹰为职业,随着峡谷内的鹰越来越多,阿木尔的祖上也立有一个规矩:不去人群集中的地方,不去峡谷外鹰集中的地方。
自阿爸去世后,阿木尔作为唯一的后代,继承了护鹰这一神圣使命,但年轻人的血性让她将祖上的训诫当作耳边风。她无意中听说了不列草原的赛鹰会,便带上一直跟随自己的哈日查盖(鹰),握着驱鹰的木杖,前往观看。
她正看得出神,忽然从人群里挤过一个姑娘,一见阿木尔就套近乎:“乌很度(蒙古语,妹妹),你的鹰怎么不参加比赛呀?”
阿木尔很少与外人说话,红着脸回答:“我只是来看看,额格其(蒙古语,姐姐),你的鹰呢?”
姑娘尴尬地说:“我叫托娅,我这没耐心的性格哪适合养鹰?”
两个人很快熟络起来,托娅说:“知道吗,阿木尔,前几届的鹰冠军都无缘无故失踪了呢。”
“失踪?”阿木尔有些吃惊。
“对呀,那些鹰都是最好的鹰,或许这才是它们失踪的原因吧。”托娅有些神伤。
阿木尔还是有些疑惑,也有些惊讶,为什么这些鹰是得了冠军后才失踪呢?那些护鹰人呢?她说:“可是鹰是有灵性的,与护鹰人之间有一种常人不知的感应,他们可以凭着这种感应找到失踪的鹰。”
一个身影忽然与阿木尔擦身而过,话也因此而中断,托娅正想继续追问下去,阿木尔却发现自己腰间的袋子没了。
“对不起,托娅额格其,我要去追回我的袋子,长生天会保佑我们重逢的。”阿木尔转身就跑。
阿木尔在一个山丘上看到了正把玩自己袋子的男子,有些恼怒:“那是我的袋子,请你还给我。”
男子抬头对着她身后的鹰吹了一声口哨,鹰便在他们头顶盘旋了三圈,然后落在阿木尔的肩头。
“你也是护鹰人?”阿木尔惊奇道。男子点了点头:“我叫宋七,是汉族人,但也是护鹰人。”
阿木尔曾听阿爸说过,护鹰人男女老幼、各种民族都有。
宋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袋子掷还给了她:“刚才情非得已,才出此下策。你不能将护鹰人的秘密告诉外人。”他是指托娅。
阿木尔一阵脸红,这倒是她的不小心,可她觉得托娅是如此的亲切,而且還告诉自己鹰失踪的事情:“可是托娅额格其是好人。”
宋七长笑一声:“她是好人?她也算是好人?”丢下这句话,他一甩袖,长叹而去。
阿木尔一时呆在原地,想着:这宋七,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远处有人在呼喊她,她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迎了上去,是托娅。
托娅问长问短:“乌很度,你上哪儿去了?东西找到了吗?”
阿木尔有些不冷不热:“额格其,找我有事吗?”
托娅发现了她的态度转变,估计与刚才那场追逐有关,或者她遇上了那个神秘人?这个神秘人最近一直与自己作对。“刚才,你遇上谁了?”托娅试探地问。“一个叫宋七的护鹰人,他说他喜欢我的哈日查盖,想近距离看看。”阿木尔一半真话一半假话,她不想说宋七让她别将护鹰人的秘密告诉托娅的事。
“宋七?是他!”托娅诧异地说。
“托娅额格其,你认识他?”阿木尔问道。
“他是我前夫,我们结婚还不到一年就离了。”托娅黯然地说。
“前夫?他是护鹰人,你也是护鹰人?”阿木尔询问道。
“他也算护鹰人?有见过护鹰人将自己护卫的鹰拱手让给别人的吗?我就是因为阻止不了他这恶劣的行径,才与他离婚的。”
阿木尔好一阵安慰,说着说着又扯到了护鹰人与鹰之间的感应问题。因为有宋七的提醒,阿木尔用其他的话题岔了过去。
阿木尔回到日不落峡谷时,已接近黄昏,她站在峡谷口对着天空长啸了几声,看着峡谷内越聚越多的鹰,她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第二天一大早,阿木尔被屋外哈日查盖凄厉的叫声惊醒,她立马翻身起来,直往屋外冲,眼前的情形让她傻了眼:零星的几支鹰羽被哈日查盖一枚一枚地叼着,她看出了它眼里流露的悲伤和愤恨。
她吹了声口哨,正在忙碌的哈日查盖飞到她肩头。她抚了抚它的羽毛,亲切地说:“别急,我会替它们报仇的。”哈日查盖像听懂了似的,仰天长鸣了一声。
阿木尔粗略地统计了一下,大概有五六只鹰失踪了,而自己却感受不到它们任何的气息。她有些不安,想起阿爸生前说过不让自己到人群集中,尤其是鹰集中的地方去,难道就是这个原因?可是,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少得可怜,又是谁惦记着这些鹰?昨天赛鹰会上认识的托娅?还是把鹰随便送人的宋七?
正想着,哈日查盖朝着谷口的方向不安地振动着翅膀。阿木尔跑了过去,看见托娅正一瘸一拐地走进谷里,阿木尔举起手里的护鹰杖,沉下脸问道:“托娅额格其,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托娅苦笑了一下:“昨天你走后,我发现有人偷偷摸摸从这个方向出来,我悄悄跟踪了一段路,却不小心被发现了,惊慌中,腿也摔折了,等醒来才发觉到了这谷口,却不知是阿木尔乌很度的地盘。”
阿木尔将信将疑,扶着她往谷内走。托娅有意无意地聊着谷内的情形,阿木尔多了一个心眼,半句真半句假地应付着。
将托娅安顿好时,外面传来吵闹声。托娅一脸恐惧,只求阿木尔不要将自己交出去。她说她的前夫宋七是个好逸恶劳的护鹰人,有人出钱买鹰他就卖,为此,他所呵护的那片山林里,鹰不是被卖掉,就是飞走了。坐吃山空后,他又出来搜寻鹰集聚地,因为他懂鹰,所以当个贩鹰人更容易。而自己一再地阻止他,这才闹得和他分道扬镳。
昨天的赛鹰会上,宋七见托娅结识了阿木尔,怕她再次破坏自己的计划,才导致她摔断了腿。
阿木尔一脸惊惧,愤恨地说:“国家不是有法律保护鹰吗?他们怎么能这么胡作非为?”
托娅苦笑着说:“法律保护?私下里一些肮脏的交易,什么时候管过法律了?鹰全身都是宝呀,鹰眼是千里眼,相传鹰的身体里还有一种物质可以让鹰死后重生,如果鹰的这些功能能够被人类利用,那人类的眼就可以像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同时也可以如鹰般死后重生,谁不为这些拼上自己的性命,更何况那仅仅只是些鹰呢!”
“那我昨晚丢失的那些鹰,也是宋七所为?”阿木尔询问道。“不是他还会是谁?”托娅说。
“你先别出来,我先出去看看,长生天会惩罚他们的。”阿木尔走出屋子,看见一群人正在谷口。她一声呼哨,一群鹰便飞了过来,然后向谷口走去。
为首的一人看她过来,便说:“姑娘,我们是来找托娅的,与你无关,你把她交出来吧!”
阿木尔说:“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这谷里从没有外人来过!”
“姑娘,你别被她骗了,她可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这不用你们操心!”阿木尔说完,手里的鹰杖一挥,成群的鹰便扑向谷口,一阵鬼哭狼嚎之后,谷口人影全无,却听得谷底传来群鹰散去的哨声,她一惊,快步跑向谷底。
宋七正等着她的到来。
“宋七,你怎么到的这里?”
“护鹰人自有护鹰人的办法,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托娅说得一点都没错,你和刚才那些人是一伙的。”
“如果我与他们是一伙的,就直接带他们进入谷底了,还会等到他们受到攻击后才出现?”
宋七说,面对人群时,将鹰集中起来是护鹰人的大忌,这样人群可以围攻鹰群,从而使鹰群受到伤害。阿木尔当时为托娅一事着急,没想到这一大忌,还好宋七及时驱散了鹰群,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阿木尔内心一阵后怕,却又记起托娅对宋七的说辞,便问:“你不是托娅的前夫吗?你不是将自己护的鹰全部卖给了商人吗?怎么会这么关心我的鹰?”
宋七一声长叹:“她是这么说的?我是护鹰人,护鹰人的职责你还不清楚吗?我知道她一定在你这里,我们可以当面对质!”
阿木尔觉得也有必要在一起说清楚。于是他们一起进了屋子,才发现托娅早不见了踪影。
“今晚看来有一场大战要打,阿木尔,我们一定要保护好这峡谷里的鹰!”宋七郑重地说。阿木尔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夜晚来临之前,宋七去了一趟不列草原的镇上,说是买点晚上护鹰的东西回来。从镇上回来的宋七带回些电棍、照明灯之类的东西,并教会了阿木尔怎么使用。
准备时,宋七给阿木尔讲了自己的事:托娅原名叫闽甜,是宋七在护鹰协会里认识的一名女子,许多共同的爱好让他们彼此有了好感。宋七将她带进了自己守护的山林,给她讲了鹰的许多特性和一些指挥鹰的技巧。谁知,没过多久,宋七发现山林的鹰越来越少,闽甜的行为也越来越奇怪,直到后来他抓住正在与别人交易鹰的闽甜。
两个人因此闹翻了,闽甜也赌气走了,宋七为了弄清闽甜的真实目的,一直到处打听她的踪迹。直到最近这段时间,他听说了不列草原的赛鹰会,然后碰见了自称为托娅,并与阿木尔套近乎的闽甜,便有了先前赛鹰会上的一幕。
草原上的夜,空旷而宁静,而今天晚上却显得神秘异常。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根据昨晚捕那几只鹰的经验,加上白天我看过峡谷内的地形,鹰的聚集地应该是后山坡的林子里,一个毛丫头和一个愣小子应该坏不了我们的事。”
一束光打在说话人的身上,阿木尔叫道:“托娅,还真是你,宋七阿哈(蒙古语,哥哥)说的事竟是真的!”
托娅挥了一下手,跟在她后面的人全部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她冷笑了一声,说:“这会儿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不是太晚了?”
“怎么会晚?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宋七大声地说。
“宋七,今晚没有谁阻挡得了我的发财梦!教授说即便我死了也要捕到这些鹰,更何况这些鹰一到手,我就是死了,教授也会让我重生的!”托娅脸上露出一抹疯狂。
阿木尔挥着自己手里的鹰杖,宋七则打着让鹰备战的口哨,整个峡谷顿时剑拔弩张,一场关于捕鹰护鹰的战争不可避免。
“闽甜,你就不要做你的重生梦了!鹰的重生只是个励志的传说,你口中所谓的教授不过是骗人的!”宋七是想尽量地拖延时间。
阿木尔却说:“宋七阿哈,还跟她废什么话,护鹰才是主要的,何必管重生是不是传说!”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宋七看准闽甜所在的位置,一个箭步冲上去,正待将她拿住时,旁边一汉子看到,忙一拳冲出,将他打個正着,他一个趔趄,滚下了山坡。
阿木尔见了大呼:“宋七阿哈——”却只见他滚下去的地方冒出一阵烟花,之后没了声响。
危急关头,一声枪响从谷外传来,并有数十只手电筒光照射进来,快速地将正在与鹰较劲的人围了起来。亮光里,他们帽沿上的警徽闪着耀眼的光芒。
警察们已经悉数将参加围攻鹰的人拿下,而宋七也被他们从山坡下救了上来。宋七对着说话的警官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闽甜在一旁看见了,咬牙切齿地说:“宋七,原来你是条子!那烟花是你给他们报的信吧?我打了一辈子的鹰,如今却被鹰啄了眼!”
宋七对闽甜说:“千面鱼,闽甜,没想到是吧?”
阿木尔扯了扯宋七的袖子,宋七知道她想问什么,既是对千面鱼闽甜,也是对阿木尔说:“我的确是护鹰人的后代,但我祖上传下来的可不止我这一脉,我哥身为长子继承了护鹰任务,而我却读书报考了警校,这次又刚好参加打击贩鹰集团的战斗,也算是人尽其才了。”
警官也是一阵大笑:“宋七先是乔装成护鹰人,骗出了国内最大贩鹰集团的首领千面鱼,之后为了引出更大的阴谋,所以我们放了长线。”
阿木尔被眼前这些人和事弄晕了头,阿爸的嘱咐再次涌上心头,难道说不让我去人群集中,尤其是鹰集中的地方,是与他们刚刚所说的更大的阴谋有关?
闽甜突然吼道:“阿木尔,你以为你祖上是多么的神圣吗?你们护鹰不过是为你祖上赎罪罢了!”
宋七对阿木尔说:“别听她胡说,她要下地狱还想找个伴儿!”
“我胡说?宋七,你家祖上也有份!当年我们三家的祖上,都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生物学家,因为国家处于战乱时期,没有正规的科研项目供他们研究,便对动物进行玩耍式的研究。没想到的是,阿木尔的祖上找到了鹰千里眼和鹰皮肤里一种能够让鹰重生的激素,于是,猎杀鹰的行动就开始了。”
“你胡说!”阿木尔和宋七同时尖叫着!因为他们的祖上是辛亥革命时期留英生物学家,这一点家族传下来时,从没有刻意隐瞒。但却被闽甜说成是猎杀鹰的罪人,这是他们闻所未闻的。
“要不是你们的祖上将最具有灵性的鹰带走一方的话,我族人也不会祖祖辈辈地到处寻找。”
阿木尔一阵眩晕,这一两天的事让她震惊,她有些支撑不住,身边的宋七及时地扶住了她,并对警官说:“队长,先将他们押下去。”
阿木尔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正午时分。宋七陪在她身边。
闽甜也老实交代了所有的事:他们三家的祖上原是一起研究鹰重生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宋七的祖上与阿木尔的祖上像商量好似的,同时失踪,并带走了用高价买来的最有研究价值的两种鹰。
闽甜的祖上痛恨他们,固执地认为是他们要独吞研究成果,而不是转变心性、半途而废。于是倾其所有,雇佣人手,全国各地到处寻找他们的踪迹,凡是有鹰出现的地方他都不会错过,寻找和猎杀鹰的使命就一代一代地传了下来。在他的后人中,男的专修生物学,成为教授,女的专门猎鹰,成为捕鹰人。这就是闽甜为什么捕鹰,而她为什么又听从教授的原因。
宋七钓出千面鱼,但千面鱼同样用几年的赛鹰会钓出了阿木尔,如果不是宋七及時向局里汇报情况,怕是这一峡谷的鹰都会成为千面鱼的囊中之物。
阿木尔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警官,无声地拿出一本笔记本,那是她阿爸传给她的。这只是一个生物学家关于对鹰研究的笔记,里面记录着鹰的分类、习性以及生理组成。因为祖上发现,鹰的视网膜有着很多与人类视网膜相反的脉络,并不适合移植。而传说中的鹰重生的激素,是一个一开始方向就错了的研究,人类太渴望长生不老,但自然界的规律,又怎么是人为因素所能改变的?
正因为阿木尔和宋七的祖上明白了这个道理,又加上之前研究鹰时对鹰猎杀过多,便动了保护鹰的念头,谁知在劝说闽甜祖上时,被闽甜祖上认为是他们已经有了研究结果而故意避开他,才有了后来的代代追踪、年年捕杀与处处躲避、次次护鹰的迂回曲折。
阿木尔想了想事情的全部经过,不禁感慨:“这都是鹰带给我们的缘分呀。”宋七点了点头,也感叹道:“是啊,这就是鹰(姻)缘吧。”阿木尔伸出手拍了他一下:“说什么呢,宋七阿哈!”
一阵笑声在峡谷里回响,鹰在峡谷上空盘旋,这是一幅人与自然的水墨画,随意、恬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