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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察兵(外一篇)

2015-07-06武歌

小品文选刊 2015年19期
关键词:侦察兵六爷村长

武歌

毛主席曾教导我们,反帝防修全民皆兵。那时候我们还小,小到穿叉叉裤,玩尿泥水平。但不能说我们没当过兵。我们当兵也不是儿童团,拿红樱枪玩木头刀。我们属于正规军,八路军新四军。

金友比我们大,他爹在大同煤矿下井,金友见识比我们广,金友是我们的司令。金友戴一顶军帽,不是八路军灰布颜色,是解放军绿色军帽。金友还有红色肩章,金友让冯老师写了三个黑字“八路军”。我们没有肩章也没有军帽,不影响我们当八路军,三官四官他们是新四军战士。

八路军战士内衣都是白布衫,金友穿他爹发的劳保服。我们没有,我们就偷爹妈剪下的旧白汗衫袖子,偷出来用细布条绑在手腕处,能露出白色袖口就行。夏天最好,帽子用柳条编,冬天什么也没有,我们脑袋多光凸凸的,偶尔戴哥哥们替下的兔皮棉帽,大家说兔皮棉帽戴着像汉奸,所以我们宁光脑袋也不戴帽子,怕当汉奸。

我和金友都是南街的,金友分我们当侦察兵。其他人是普通八路。侦察兵好,要求穿的精干。金友要求我们“军装”一个礼拜洗一次。那时候替换的衣服太少,几乎没有。家里弟兄们顶替穿,大的穿过二的穿,哥哥穿过弟弟穿。每次洗“军装”,都是晚上,母亲将外罩拉下,洗了,然后放在炕头炕。母亲担心“军装”不干,第二天没衣服穿,怕我们哭,夜里母亲就把我们的“军装”衬在背下,往干煨。

侦察兵的好处多,可以四处走动。哪里也敢去。时间也不分白天与黑夜。

我们当侦察兵第一件事就是到大队的场面,侦察看场的情况。一旦发现看场的回家吃饭或者上茅房,我们马上报告金友司令,金友带领我们乘机翻墙进场面抢粮食,尤其是抢豆子,抢到豆子就跑到野地烧着吃。抢粮食,我们叫斗地主。

每次翻墙头最麻烦,海平是个大蛋。一翻墙头跳下来,海平蛋就墩大。蛋一大,海平痛得就“妈呀!”“妈呀!”叫唤。我们解下白袖口把海平嘴堵住,让他平躺在地上,金友命令新四军三官四官哥俩,替海平揉蛋。很管用,海平那颗鸡蛋大的蛋,经过三官四官一揉就揉小了。揉好海平的蛋,我们便开始分头去抢粮。也奇怪,每次抢了粮,再翻出墙头,海平的蛋没出过问题。

有一次,我们翻墙头进场面,海平墩下的大蛋怎也揉不下去,海平杀猪般叫唤,“妈呀!”“妈呀!”。眼看看场的回来,金友下令撤退。可是海平的蛋死活揉不回去。金友灵机一动将看场的本家米换留下应对。看场的回来,发现只有米换和海平。米换很冷静,说,到场面看看二大爷,不想海平的蛋掉下揉不回去。看场的一看,形势不好。干紧叫了大队的马车,拉着海平去下马峪公社医院。

海平在公社医院做了疝气手术(很久以后我们才明白大蛋,学名叫疝气)。海平保住了命,不能再当侦察兵。海平改行替兔儿叔侦察美莲爹。海平成了兔儿叔私人侦探,他将兔儿叔给他的水果糖分给我们,我们偷偷协助海平工作。金友开始学造铜炮儿枪,铜炮儿,就是没子弹头的子弹筒儿。

金友放松管理我们,我们便和海平当私人侦探,但我们编制还是八路军,“军装”照样一个礼拜一洗。

兔儿叔喜欢美莲妈,他怕碰到美莲爹。兔儿叔给我们水果糖,让我们去美莲家侦察美莲爹的行踪。兔儿叔教给我们的暗号,美莲爹在家,我们就在院里大声喊,“六爷,六爷,快放驴去!”美莲爹排行老六,村里人叫他六爷,其实他岁数不大。按辈分,我叫美莲爹六叔。自从当了侦察兵,我也和大家一样喊,“六爷!”

美莲爹有点懒,一开始,我们一喊他,“六爷,六爷,快放驴去!”他挺高兴,他怕队长批评他,批评他懒。出了院子,美莲爹笑嘻嘻骂我们,“知道,知道,小娃们比驴还叫的欢。”美莲爹一走,我们跑到西墙后,报告兔儿叔,美莲爹放驴走了。兔儿叔从兜子里抓一把水果糖分给我们。我们第一次见到中山装就是兔儿叔穿的,真干净!

要是美莲爹不在家,我们站在院子,喊,“六爷放驴走了!”兔儿叔照直就进了美莲家,我们也吃不到水果糖。好多次吃不到糖,海平很生气。有一次,美莲爹在家,海平和我们喊,“六爷放驴走了!”兔儿叔又照直进了美莲家。就那次,美莲爹用锄头抛了兔儿叔的脑袋,差点将兔儿叔的耳朵给抛掉。

其实美莲爹,早发现了问题,他装聋作哑不理我们。美莲爹抛了兔儿叔一锄头,也把我们当侦察兵的饭碗给打了。

逮  鬼

和風煦暖,桃红柳绿,春天是个好季节。各种动植物以及人类都享受这美好时光。因为美好,各种入了冥界的鬼也要回到人间重温春天美景。

常人眼里鬼无影无踪,在儿童眼里却是有形有样。七柳年幼体弱多病常遇各种鬼怪缠身。今天撞上这家的鬼明日又缠上那家的鬼,就连少见面,村夫的姥姥,她老人家去世数年,乘清风打大同四老沟煤矿回应县老家,缠在外甥身上,向村夫母亲安顿后事。不管咋说,那时候村夫秉气低,老撞鬼,真鬼。

我们上小学逮鬼,更有趣。逮鬼多在春秋季,学校院的东北角。那时候学校一般是庙宇改造,毛主席不信神鬼,就把庙观楼宇改造成学校或者村委会办公地点。有庙的地方一般神多鬼也多。人休息时间鬼就出没,夜里神鬼活动比较频繁,另一个时间就是晌午。所以农村人夜里或者晌午不让妇女儿童出门,怕撞鬼。

夜里我们不敢出去逮鬼,听说夜鬼厉害,我们怕呀。中午的鬼小,我们不怕,我们就在中午逮鬼。逮鬼就是拿帽子扣。看见一阵轻风过来,刮起一个小旋风,我们几个争先恐后用帽子扣。鬼很机灵,一会有形一会消失。我们也不弱,旋风一起,我们将帽子“噗”扣上。扣得时候不敢太用劲,太用劲怕把鬼扣死,鬼一死我们白扣。帽子不能太破,有漏洞,鬼就逃跑。那时候军帽最好,军帽帽沿比较竹,竹就是说硬不硬说软不软那个样,军帽做工好,扣在土地上没有缝隙,逮住的鬼跑不了。可是有军帽的很少,记不住当时谁有谁没有了,反正村夫有一顶旧军帽,逮着不少鬼。

逮着多少鬼,就看帽子下鬼留下的脚印。一个鬼一个脚印。那位问,怎么来的?我们认为人有两条腿,鬼是死了的人,鬼只能有一条腿,鬼走路只能转着走,鬼转着走所以才有旋风。儿童的道理,鬼都是独脚。等鬼老实了,将扣了几秒钟的帽子轻轻揭开,我们开始数鬼留下的脚印,确定逮着鬼的个数。一般一次逮一个鬼。有时候也有两个三个,两个脚印我们叫鬼娶媳妇,三个就是一家鬼。鬼娶媳妇,让我们逮着,我们不会放他们,我们骂他们不要脸,然后把鬼脚印破坏了,就是将土摊平,再“呸!”唾一口,说明把男鬼女鬼打死了,打死不要脸的鬼。一家鬼少见,他们和单独鬼一样,逮着后我们都放了。怎么放鬼呢?我们将土捧起来,向空中一扬,说鬼快跑哇,别再让我们逮着。真的,那些鬼就变成旋风跑了。

有时候我们逮着鬼,闹不清數,比如有的鬼很鬼,脚印留下不清楚,怎么办?找老师。本来在学校院逮鬼。数不清就去西把边办公室找杨老师。杨老师住校。我们找他往清楚数数。杨老师年青,人长得也好。一开始,杨老师很稀罕我们的行为,我们找他他也高兴帮我们。后来杨老师就烦了,我们找他他就揉揉瞌睡的眼,待理不理说,两个三个,糊弄我们。我们也害怕杨老师生气,杨老师生气会让我们课堂站起来回答问题,回答错了,他就拿湿柳条教鞭抽手心。

有一次我们扣住鬼,又数不清数,就去找杨老师。五丑个子高,他脑袋能够(够,高达的意思)着窗户,五丑通过破窗纸,看见杨老师正和爱萍老师亲嘴。五丑示意我们小点声。我们知道有鬼。五丑低声说,杨老师和爱萍老师亲嘴。我们不信,三官笨,我们让他爬在地上,我们踩着他,爬上窗户眊。一眊,杨老师真和爱萍老师亲嘴。可能他们太认真,也没发现我们眊。

爱萍是个民办代课老师,杨老师是公社正式派来的公办老师。杨老师教算术,爱萍老师教语文。我们眊见杨老师和爱萍老师亲嘴,吓得不敢再找杨老师问鬼的数。我们都跑出学校外面,躲!后来爱萍老师趁晌午人少,溜进杨老师办公室,我们也不逮鬼了,踩着三官的背,眊杨老师和爱萍老师亲嘴。再后来,爱萍老师黑夜也去杨老师那里,我们也鬼鬼祟祟跟踪。

不久爱萍老师的爹发现了问题。他到公社告了杨老师的状,杨老师调走了。他们也没成亲,爱萍老师嫁到外村去了,爱萍老师出嫁时候,肚子已经挺大的了。他们走的走嫁的嫁,春秋季我们照样去学校院逮鬼。只是数不清楚鬼的数,没地方找人问了。

再后来我们不敢去学校院逮鬼,一是我们也长大了,不玩那种无厘头的游戏。最主要的是一到中午,村长老从学校院翻墙头去榆平家。学校东边就是榆平家,隔着一堵伙伙墙。榆平爹病死了。村长看上榆平妈。榆平和我们一般大,榆平也和我们逮鬼。后来村长老翻墙头,他看见我们恼狠狠的,我们也怕他那副猪头脸。榆平有时候给我们拿水果糖,我们知道那是村长给的。

自从村长看上榆平妈,我们逮鬼的运气似乎很差。你想,村长脚板多大,他踩过的土留下的脚印比鬼的脚印大好几倍。鬼留下的脚印最大也就是指头大,村长的脚印够好几十个鬼脚印大。再则,我们扣住的鬼留下的脚印和村长的脚印一重复,我们更数不清鬼的数。

村子小,南街二大爷驴放个屁,后街任贵大娘的酱就会臭。村长翻墙头找榆平妈传遍了村里的角角落落,鸡窝狗圈。村长怪怨我们散布他的消息,村长抽了我们几个耳光,“吧啋!”,“吧啋!”,真痛。我们真的很冤枉,我们只顾逮鬼,哪管的了别的事,何况村长的水果糖真的很甜很甜。

后来村长娶了榆平妈,也不用翻墙头了。我们长大出村念社中。逮鬼的事已经成了记忆。记忆深处,鬼的形象概无,杨老师爱萍老师亲嘴,村长翻墙却时时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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