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小志坚的广西学生军战士罗星光

● 潘华新

人小志坚的广西学生军战士罗星光

● 潘华新

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到来之际，让我们想起了当年年仅14岁就毅然投笔从戎，奔赴抗日战场的广西学生军战士罗星光。

罗星光，1924年出生在广西武宣县东乡镇合群百崖槽畔一个美丽的小山村——廷桥村。他出生在一个比较殷实的家庭。他是家族里的长孙，自然得到家人的倍加疼爱。到了该读书的年龄，家人就将他送到村里的学馆去破蒙读书，学馆就设在村南边的炮楼里。学馆的塾师是古棚村的一位罗姓读书人，因其在家排行第三，故人们都称他 “三先生”。

说起这个学馆的开办，那可就得提到罗星光的祖父罗美中了。他本是一个诚实本分的农民，是个种田能手，为人讲义气，在当地有比较高的威望。他乐善好施，他看到“三先生”为人诚实，教书认真，就出钱为他在当地安了家。罗美中世代务农，他一心只想老老实实当个农民，平平安安过此一生就心满意足了，但祸事偏偏找上了他。民国初年中国政局动荡，社会动乱，各地官府豪强趁机肆意妄为，搜刮民财，百姓苦不堪言。1918年，当地官府勾结在县城的旧桂系驻军，向罗美中强行摊派120块大洋，限期上交。对于一个靠种田为生的农户来说，120块大洋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按当时的市价可以买4000多斤谷子了，罗家一年的收成也没有这么多，这不啻是要他的命。罗美中拿不出这笔钱，也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去找同样遭到摊派的好朋友商量对策，无奈之中，他们二人想到了刘炳宇。早在1910年，清廷管带刘炳宇曾奉命来百崖槽围剿土匪。刘炳宇为人豪爽仗义、为官正直，肯为民撑腰，于是，罗美中等当地人为其剿匪提供了不少帮助，使剿匪大获全胜，因此结缘，刘炳宇曾许诺，日后有难可找他帮忙。之后，刘炳宇担任援粤桂军第一军中将军长，就驻扎在梧州。现在罗美中遇到棘手难事，当然第一时间想起了他。二人说干就干，各骑着一匹马赶往梧州，去到刘炳宇司令部，说明来意。刘炳宇在了解了他们的来意后，说道： “这事好办，你们放心。”第二天便给了一张字条让他们带回。到了交钱的日子，官府来人催逼，罗美中递上字条，来人看了，便灰溜溜地走了。这件事让罗美中好一番感慨：这年头，只会埋头种田这条路行不通，要想不被人欺负，还得让子孙读书，当有本事的人。

罗星光入馆学习后，很快就表现出超出一般农家孩子的读书天赋，他聪颖好学，领会能力强，这让祖父和一家人喜不自胜，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罗星光身上，希望他能出人头地，光耀门庭。

但是事情并没有如罗家人想像的那样发展，造化弄人，罗星光的人生道路没能按家人的设计走下去。

1937年，13岁的罗星光正在东乡中心小学读高小，这一年发生了 “七七事变”，全国抗日战争爆发，小山乡的宁静生活被打破，罗星光的人生轨迹从此也发生了变化，他和当时所有的热血青年一样，投入了这滚滚的抗日洪流中。早在1937年1月，中共地下党员韦天强就来到东乡中心小学任教，开展地下活动。全面抗战开始后，国共第二次合作，共产党创办的一些刊物可以公开发行。韦天强订购了一批 《新华日报》 《群众周刊》等报刊，让青年学生阅读，向他们宣传党的抗日主张，还把周恩来的演讲词 《过去与未来》抄贴在东乡乡公所 （与东乡中心小学一墙之隔）墙上，让群众观看，并经常向群众及青年学生讲叙敌占区人民的悲惨生活，讲叙东北义勇军和上海第十九路军抗击日本侵略者的英勇事迹，这一切让年青的罗星光热血沸腾，激起了他对日本侵略者的无比仇恨，对沦陷区人民的无限同情和对祖国命运的担忧，恨不得上战场去杀敌卫国。他积极参加韦天强组织的童子军的活动和训练，决心要练好本领，杀敌卫国。韦天强也很喜欢这个上进的学生。

1938年春，罗星光考入武宣县立初级中学 （简称武中），武中的抗日救国气氛比东乡中心小学更为浓烈。早在1936年12月，中共地下党组织就在该校组织开办 “武宣学生抗日后援地”，号召学生们 “国难当头，匹夫有责”， “青年学生要行动起来，投身到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洪流中去”。他们组织学生走出校门，深入农村，宣传、组织群众，唤起各族人民共同抗日，保家卫国的热情，同时还经常举办各种形式的抗战形势报告会。

置身于这种火热的环境中，更坚定了罗星光投身抗日前线，杀敌报国的决心。

就在这一年 （1938年）的秋天，新桂系李宗仁、白崇禧、黄旭初为了扩大政治上的影响和增强维持自己后方的治安力量，在广西组织广西学生军，通过招考录取的方式招收成员。学生军战士一手拿枪，一手拿笔，既是抗日战斗队，又是抗日宣传队。招考学生军的布告刚一张贴出来，大家就奔走相告、争相报名。结果，武宣中学考取学生军的人数就有24名 （全县录取了90多名），可见大家热情之高，罗星光便是这24名其中之一。

罗星光当时只有14岁，还是一名少年，身高、体重都达不到报考条件，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但他不愿失去实现自己奔赴前线、杀敌报国理想的机会，于是他冒报了年龄去投考。在体检时，他在衣袋里放铜板以增加体重，又穿上厚底皮鞋以增加身高。他终于通过了体检关，如愿以偿地参加了广西学生军，是90多名武宣籍战士当中年龄最小的一位。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的小学教师韦天强也参加了广西学生军 （韦天强是由中共党组织派到广西学生军中做党的工作的）。在广西学生军的几年时间里，正是韦天强，不论在工作方面还是生活方面，都给了罗星光很大的帮助，他同时又是罗星光政治上的引路人，使罗星光最终成为一名共产主义的先锋战士。这是后话。

1938年11月中旬，武宣县政府召开送别大会，县城中小学生和许多市民到场鸣炮欢送学生军战士出征。

罗星光参加学生军后，遇到的第一个大困难就是长途行军。当时，他们要从武宣县城徒步行军到桂林去。他们途经二塘、妙皇、桐木、修仁、荔浦、阳朔至桂林。行程200多公里，共用了八九天时间。这种长时间、长距离的行军，对只有14岁的罗星光来说是超负荷的，脚走肿了，脚底磨起了水泡，但靠着坚强的毅力和团队的帮助，罗星光闯过了第一次长途行军关。

另外一次艰苦的长途行军考验是到达桂林两个多月后。1939年2月，广西学生军离开桂林，3个团分开，各自到指定的地点去进行训练。武宣籍学生所在的二团要到桂平县浔旺乡培训，行程200多公里。这次行军比第一次更艰苦，途经荔浦、蒙山等县，还要翻越大瑶山。每个战士的装备是：意式手榴弹两枚、钢盔一顶、铁锹或十字镐一把、两双胶鞋、一张毯子、 一件黄上衣；两人共配备一支七九步枪，子弹100发，行军负重达三四十斤的东西。这是第一次行军时没有的。背这么重的东西长途行军，还要翻越大山，对一个成年人来说都是够吃力的，何况罗星光这个少年，可说是一次更为严峻的考验。加上行军途中， 特务、汉奸、 “托派”大搞破坏活动，散布 “抗战必亡”等谬论，动摇军心。甚至用偷学生军的步枪枪柄迫使学生因无法交待而当逃兵的卑劣手段。韦天强 （六中队一班班长、中队党支部书记）发现了这个情况后，立即找到几个党员骨干商量办法，决定：一是要加强思想教育，二要加强关心同志，特别是年少体弱的同学。他们成立了先遣组，由年纪较大、身体好的同学组成，由他们打前站，途中烧水，找好宿营地、买菜、做饭；成立宣传组，在行军途中发动大家唱歌、写抗日标语以鼓舞士气；成立收容组，负责帮助年少体弱，脚肿、生病的同学，帮他们背枪、背行李。罗星光经过四五天的行军，已感疲惫不堪，韦天强特别关心这个昔日的学生、今日的小战友，一路上很细心地照顾他。这使罗星光很感动，他说： “队伍比家庭还温暖，我一定要抗战到底，永不离队。”他是这么说的，他也做到了。在这次行军途中以及以后的工作战斗中，有不少人经不起考验， 逃亡离队了。广西学生军刚成立时，是3个团加1个女生大队， 共 4200多 人 ， 但 到1940年 7月整编时，缩成了一个广西学生军团，可见减员之严重。可是年纪最小的罗星光坚持下来了。

广西学生军

前往桂南前线的广西学生军

初到桂林时，学生军便进行了为期两个多月的集训，在集训期间，罗星光有幸听取了不少名人的讲话、报告，如八路军参谋长叶剑英、作家郭沫若、记者范长江，还有戏剧家夏衍、田汉、洪深等。韦天强还用自己的钱买来毛泽东主席的 《论持久战》及许多进步书籍供大家学习，这些名人的讲话、报告及进步书籍，大开了罗星光的眼界。

第二次长途行军到达桂平县浔旺乡以后，也在那里进行了为期两个月的集训，每周至少有4天军事训练；除基本动作外，还进行班、排、连的战术训练，利用地形地物、投弹、射击训练等；而政治学习是集训的主要内容，由政治部主任给同学们作抗战形势和政治理论报告。罗星光所在的六中队由韦天强负责指导学习，他对大家进行时局和革命人生观及工作方法的教育，以队 （班）为单位进行讨论，写学习心得。通过集训和学习，罗星光既学到了对敌斗争的本领，又学会和掌握了宣传群众、发动群众、组织群众的技能和方法。浔旺两个月时间的学习是很有意义的。

学生军战士享受上等兵的待遇，吃的是糙米、青菜，每人每月除伙食费外还有几块钱零用钱，生活比较艰苦，日本飞机又经常来轰炸，很不安全。 “托派”、汉奸别有用心地散布关于 “学生军生活苦没前途”的言论，一些意志薄弱和怀着不纯动机参加学生军的青年经不住煽动，离开了队伍。罗星光在这种环境下，就如他说过的一样，丝毫不为所动。

两个月的集训结束后，1939年4月，罗星光跟随队伍到博白、陆川两个县开展抗日救亡活动，为期一年。博白、陆川是桂东南的前哨，情况十分复杂，汉奸活动猖獗。学生军分班组分别深入农村，进行抗日救亡宣传，发动群众，他们每到一个村都教群众唱抗日歌曲。中队还成立了一个演出队，到各处巡回演出，一年中前后共演出了100多场，收到很好的宣传效果。

每到一处，罗星光和其他学生军战士除帮助群众打扫环境卫生、干农活外，还开办识字班，读书会、补习班，向群众进行宣传。1940年7月，广西学生军集中整编，由原来的3个团、1个女生队缩编为一个学生军团。罗星光和原二团六中队的绝大多数武宣籍同学编入学生军团第一大队第二中队，韦天强任第二中队党支部书记。整编后，第二中队分配到十万大山南边的上思、绥禄两县，期间两次挺进十万大山，深入农村，建立各种群众组织，进行抗日救亡宣传工作。在绥禄县，学生军战士甚至直接投入了战斗。一次，敌军来犯，20多名学生军战士，配合绥禄县警一个排，打退了日军步骑兵50多人的两次进攻，受到了实际战斗的锻炼。

1940年冬至1941年春，中共地下党在学生军中发展新党员，第二中队一共有16名学生军战士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其中武宣籍12名），罗星光便是其中之一，当时他还未满17岁，能加入共产党本身就是对罗星光两年多来在学生军中的表现的最好总结和肯定。这也是他 “弄虚作假”毅然投笔从戎，参加广西学生军之后的又一次重大的人生抉择。本来，以罗星光当时的实际情况和家庭状况，他完全可以过另一种相对安定平静的生活，而他却选择了走这条注定是布满荆棘的道路，甚至是要付出鲜血或生命为代价的道路，他却无怨无悔。

1941年6月，新桂系当局为迎合蒋介石的反共要求，将广西学生军解散了。罗星光和其他20多名武宣籍同学 （刚参加共产党的12名党员全在内）被分配到广西合作人员培训班学习，结业后去到各县担任合作指导员，以指导员的身份作掩护进行中共地下工作。

1942年，桂林发生 “七·九事件”。接着，广西当局在各地疯狂地搜捕共产党员，甚至到各户家中搜捕学生军中的共产党员。为此，罗星光和其他中共地下党员一样，按照党组织的安排隐藏身份。有一段时间，甚至连家人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今年89岁高龄的罗黄氏是罗星光的弟媳。她说： “我17岁嫁到罗家做媳妇。之后听说丈夫有个大哥在武宣中学读书，但是，在好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见到过这位大哥，就连学校放假了也不见他回家。有一次我问家里人： ‘十一哥 （罗星光在族中排行十一）怎么放假了不回家呢？’家里人回答我： ‘他到别的同学家复习功课，家里没什么事他就不回来了。’”其实，家人这样回答，是在替罗星光的行踪保密。 “当年他做的很多事情，我们是不知道的，他也不告诉我们。”罗黄氏这样说。现如今82岁高龄的罗星光的堂弟罗信光说，当时我听十一哥说过，为了工作，他曾经去了百色一带。

罗星光虽然离开了广西学生军，敌人并未放弃对他的搜捕。那年秋天，敌人得到消息，罗星光的小妹将要出嫁。敌人判断，作为大哥，罗星光一定会在那一天回家为妹妹送嫁。于是悄悄派兵前往埋伏，准备捉拿。那天，当全村人都在为喜事忙碌的时候，反动军警突然现身，人们不禁慌乱起来。这时罗星光正在人群中，一看到敌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双手托起一张桌面，顶在头上，然后扮成送桌凳的杂工向屋内走去，一逃离敌的视线即迅速打开后门躲上山去。他靠着机智和经验又一次让敌人扑了空。为了躲避敌人的搜捕，罗星光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但他爱国爱民忠诚于党的一颗火热的心始终没有改变。他始终与同学、同志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东乡退休老教师潘善熙先生当年曾是罗星光的学生。他回忆说，我大哥 （即潘澄熙，东乡上六库村人，当年与罗星光在广西学生军同时加入中国共产党，解放后在广西民院任教）每次从外地回家，罗老师 （星光）都到我家找我哥，一起谈论形势、谈工作，还在我家吃过饭。

1945年秋，国共重庆谈判，形势有所缓和，罗星光得以公开露面。经人介绍到东乡中心小学任教。当时其堂弟罗信光跟随他在东小读书。罗信光说： “十一哥是借当教师作掩护搞地下活动，与韦世常、韦世宽两兄弟还有李福生等几个人经常在一起。韦世常、韦世宽都是韦天强的弟弟，和罗星光是广西学生军同学，他们都是共产党员。”

解放战争爆发后，形势恶化，罗星光的活动再次被迫转入地下。1948年7月，桂中区人民解放工作委员会东乡区分会成立，韦世常是主任委员 （后来是陈绍权），罗星光为委员之一。由于长期艰苦恶劣的环境，损害了罗星光的健康，他不幸患上了肺结核病，但他仍坚持一边治病一边工作。

1949年12月1日，武宣全境解放，当月武宣县委、人民政府相继成立。此时，罗星光的病情有所好转，奉命到新成立的县委任秘书，他是武宣县委第一任秘书，并兼任武宣商会会长。1950年底，他的病情再次恶化，他只好再次离职治病，这时他的肺结核病已到了晚期，1951年春不幸病逝，走完了他短暂而光辉的一生，年仅2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