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善至美的追求
2015-07-04朱日复
朱日复
我与光烈君同在一个单位,同住一个大院,过从数十年,又因挚友江连茂之故,我们也成为了挚友。
光烈君少年英俊,才华横溢,早年就以版画《长沙饥民大暴动》而出名,相继又发表了《社会调查》《胜利的道路》《我跟师长过雪山》等画作。那时连茂君刚从广州战士歌舞团转业来到湖南省文化局艺术处,风流潇洒,呼风唤雨。我则在湖南省戏曲研究室,常有一些文艺评论文章在省市报刊发表,似乎也有了一点小名声。我们三人常在一起聚会,无话不谈,推心置腹,亲如兄弟。那是一个多么令人留恋的、充满了阳光的、热情洋溢的青年时代!记得有一次,光烈君神秘地告诉我们,他爱上了一位姑娘,已经在谈恋爱了!当时我们都是单身汉,大为高兴,追问他是怎样谈上的,并要他介绍经验,还带我们偷偷地到浏城桥去“实地考察”了一番,果然真是一位大美人!那就是他的终生伴侣和他创作助手的刘惠芳女士。当然,我们最重要的是志趣相投,对艺术都有着九死而不悔的追求,常常彻夜不息地谈论如何学习古人,如何创新……对待物质生活从来很少考虑,只要能实现对艺术的理想,便是人生最大的快乐!
然而好景不长,我们各自分散,经历了我们那一代年轻人都经历了的运动、斗争、社教、文化大革命、下放……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连茂君去了广州,我们两人则又在一个单位、一个院子里重逢了,谈论起过往的种种感受和遭遇,感慨无限!我们都经受了挫折打击和反复沉浮,目睹了宵小鼠辈们的倾轧弄巧和尔虞我诈。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们似乎都磨掉了单纯和挚情的辉光,但我们对缪司女神的至死不渝的追求,则始终未改,仍然怀着一颗真诚的赤子之心!
近些年来,我欣喜地看到,光烈的画囊更丰盈了,版画、水彩、水粉、油画……全面地施展,画了大量的写生速写,积累了丰富的创作素材,画出了不少的作品。他在艺术创作的道路上,一步步地攀向了高峰。
光烈对中国传统艺术的学习,下了很深的功夫,从他对敦煌壁画撒垂那太子舍身饲虎图、山西永乐宫文昌帝君、天王及力士、侍臣和玉女的壁画的临摹中,可以看出他的认真和执着,那须发贲张、神态各异的摩描,那眼神发光、衣带飘逸的勾勒,体现出他对传统技法学习独到的领会和心得。他又不辞劳苦,远到卢浮宫、冬宫和大都会博物馆等地去观摩学习,优秀的传统技巧融入了他的油画创作中。他深知创新必须在继承优秀的文化遗产的基础上进行,但继承的目的不是泥古、返古,而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从光烈的画作中,透出了他对大自然的无比热爱。“大自然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是大自然的有机的精灵。”他以“搜尽奇峰打草稿”的气概,走遍了湘西、赣南、鄂北、皖中以及川陕和边疆的祖国的山山水水,给我们留下了如《曙光亭》《仙人晒靴》《阳光下的迎客松》《雪意》《黄山鲫鱼背》《蓬莱仙岛》《西陵峡》《待发》《朝霞里的湘江》以及《华灯初上的嘉陵江》《苗家小景》《夏日》《夕照农家》《劳动归来》《酉水河边》《哈萨克劳模》《西藏寺庙一隅》《西藏雪顿节》《印第安民居》等一系列富于浓郁诗情和人文风俗生活情调的画作。“自然”是创作实践的基本品格,也是审美的最高品格,自然美既在于其自然属性或自然生命,又在于人类社会实践在自然事物中沉淀的社会生活内容,一切伟大的艺术大师都在这里“取火”,以焚烧自己的血肉,凝结成璀璨的艺术之光。从这些作品和随行所写的人物风情画中,我们看到了光烈那种师法乎自然、潜心于创造的努力和攀登艺术高峰的勇气。
大自然包孕一切,世界丰富多彩,光烈为了要揭开未知世界神秘的面纱,促进创作的升华,他不仅几上黄山,常走湘西,而且以攀登艺术高峰的勇气,不顾高原缺氧,路途险恶,真正登上了世界屋脊,面对珠穆朗玛峰,支起了画架,冒着天风雪雨,挥动了画笔,这种豪情,这种气概,真令人感动!他从珠峰实地写生带回来的画作诸如《纳木措途中》《珠峰里的绒布寺》等,带着高原特有的雪雨和气息,弥足珍贵。我们更加看到,他自己努力创造了条件,以博大的胸怀、世纪的眼光,足迹遍及了世界四大洲,埃及的尼罗河边,印度的泰姬陵前,伦敦的泰晤士河畔,威尼斯水城的“芙兰朵”游艇上,春日的阿尔卑斯山麓,美洲的尼亚加纳大瀑布旁……到处都有他的身影,获得了多少的惊喜和启迪,获得了多少的灵感和创意,实在令人羡慕!这种对艺术创新的追求是无比艰辛和至难至苦的,也是无比的幸福和不可多得的!由此光烈的创作,跃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他的艺术构思,超越了常态,艺术的翅膀高高飞翔。如果说我们从《飞越玉龙雪峰》看到的是如大海波涛般的高原大山,从《德国科隆大教堂》看到的是如山峰般陡峭林立的教堂,从《美利坚》看到的是现代建筑的森林……我们再看他的《莱茵河之夜》《蓝天下的俄罗斯》《拉斯维加斯之夜》……那大块的黄色、紫蓝色、灰黑色的各种颜色的横直组合,那抽象的艺术语言,已不是一种现实的真实,而是一种感觉的真实。他此时已突破了以往的形式,“精鹜八极,物与神游”,进入了一种新的创作自由状态。马克思说:“人不仅通过思维而且以全部的感觉在对象世界中肯定自己。”这时我们看到的是打上了光烈主体意识的客体。那莱茵河灰紫色的江流似乎波涛汹涌,那两江夹峙的暗黑色的洲岛的树丛中似乎有民居的灯光闪烁,使人们联想到莱茵河两岸流传的许多动人的民间故事,哺育出的那些世界级的诗人;那俄罗斯的广袤的天空白色与蓝色的云彩强劲流卷,衬托出天空底下浩瀚的白色江流,似乎使我们听到了“我们祖国多么辽阔”的歌声;那拉斯维加斯的街市也许是灯红酒绿,车流如织,彻夜喧哗,醉生梦死……容许你去作多种多样的联想;感觉和情绪的外射,自在之物的对象化客体又化成了主体,迁想妙得,物我为一,体现出画家独特的审美价值观,使我们从作品中看到了画家的另一个自己。画面上的颜色混沌交融,看不到笔墨,看不到技巧,什么显与隐,露与藏,半与全,略与尽……似乎都失色了,“只见血痕,不见墨痕”,这其实就是一种最大的技巧。这些作品, 不是一种平庸的媚俗,一种急功近利的符号,一种随意的乱涂抹,而是一种以单求全的夸张,一种以一总多的象征,体现了那包孕性极强的一瞬,不仅让你惊,让你喜,而且让你思。
艺术的创新就是一种对美的追求。什么样的“我”决定创作出什么样的“美”,“我的对象只能是我的本质力量之一的确证”。这种对美的追求,对艺术的突破,是至难至苦的,就像光烈攀登珠穆朗玛峰那样,越往高越要付出全部的精力乃至生命的代价!我们看到,光烈的一生,用他的艺术创作表明,他在攀登艺术高峰时所付出的努力,所结出来的豐硕成果。
艺术家对美的追求是没有止境的。对美的追求本身就是一种崇高人生境界的追求,一种高尚人格力量的体现,也可以说是一种至善至美的追求,只有对艺术女神怀着赤子之心的、永不知疲倦的灵魂才乐于此道,光烈君就是这样的艺术家!
责任编辑 孙 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