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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批评视域中的《呼啸山庄》

2015-07-03田玉霞

山花 2015年6期
关键词:画眉呼啸山庄艾米莉

《呼啸山庄》是19世纪英国女作家艾米莉·勃朗特一部充满神秘色彩的奇特小说。小说讲述的是主人公希刺克厉夫和凯瑟琳的爱情悲剧。与其他爱情悲剧小说不同的是,该小说自始至终都带给读者强烈的震撼力和非同寻常的感受,特别是主人公希刺克厉夫和凯瑟琳之间跨越生死、超越时空的强烈爱情,凯瑟琳背叛希刺克厉夫嫁给林淳而引起希刺克厉夫狂暴的恨,以及后来希刺克厉夫化狂暴的恨为疯狂报复的行动,这些都使该小说具有非凡的魅力和持久的艺术力量,北京外国语大学著名教授钱青称《呼啸山庄》是英国文学中独一无二的作品,其激荡淋漓的力量堪比莎士比亚的悲剧和弥尔顿的史诗。[1]

产生于20世纪的生态批评理论又为研究这部小说开辟了新的视角。“生态批评”这一概念的提出最早可追溯到20世纪70年代,到了90年代末,随着全球生态危机的日趋加重,生态文学及其研究迅速发展繁荣。对于“生态批评”这个概念的界定,大多数评论家比较认可美国生态批评家彻丽尔·格罗特费尔蒂所下的定义:“生态批评是探讨文学与自然环境之关系的批评。” [2]生态批评所关注的不仅仅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关系,更是人类之间的社会生态平衡和人类自身的精神状态。正如我国著名学者鲁枢元先生所说:“人不仅仅是自然性的存在,不仅仅是社会性的存在,人同时还是精神性的存在。”[3]然而,随着人类文明和科技的进步,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不仅遭到破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因为物质利益的利诱而变得冷漠、怪异,这种状态直接导致了社会生态的失衡,而社会生态的失衡又导致人类灵魂的迷失和精神的衰败。

《呼啸山庄》生态批评解读

1.荒原——和谐的自然生态

生态批评的核心思想是生态整体观,即自然界是一个有机整体,自然界的万物构成了这一整体的生命,人类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呼啸山庄》的和谐自然生态通过呼啸山庄门前的自然画卷——荒野展现开来。这片广阔的荒原充满着原始的刚劲、野性和激情。“自然之子”希刺克厉夫和凯瑟琳曾经在这儿度过他们无忧无虑的童年。他们爱情的种子也在这里生根发芽。希刺克厉夫,这个集忧伤与残忍、多情与暴虐于一身的人物自始至终都和自然界原始的野性联系在一起。凯瑟琳更是背离传统女性温柔、贤惠的天使形象,她桀骜不驯,倔强任性。童年时,她调皮捣蛋,顽劣不羁。她要求父亲带给她的礼物不是女孩喜欢的布娃娃,而是一个充满野性和支配权的马鞭。她父亲最恨什么她偏要干什么。为躲避辛德雷的虐待和约瑟夫的说教,凯瑟琳和希刺克厉夫经常一大早从家里逃出来奔向荒原,并且在那里待上一整天。在荒原上,人沐浴在大自然的阳光下,人类不是自然的主人,而是自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大自然的恩泽洗涤人类心灵的蒙尘,使幼年的凯瑟琳和希刺克厉夫忘却世间的一切烦恼,达到一种恬淡虚无、返璞归真的心境。纯洁的大自然也使他们忘却各自身份和地位的悬殊,进而孕育出他们纯洁的爱情。作家艾米莉的荒原情结源于她童年时代的生活环境。艾米莉·勃朗特在世上仅仅度过了三十个春秋,她一生的绝大部分时间是在一个与世隔绝、偏僻闭塞、石楠丛生的荒原地度过的。艾米莉热爱自然,崇尚自由,她生前最喜欢做的事情是无拘无束地在荒原上漫步。她的姐姐夏洛蒂·勃朗特曾这样描述:“在艾米莉眼中,最灰暗的、缺乏生机的石楠丛也会开出比玫瑰还要娇艳的花朵;在她心里,即使是山坡上黑沉沉的一处溪谷也会变成人间乐园。”[4]艾米莉对荒野无法割舍的情愫无形中融入了她的小说。

呼啸山庄的自然荒野不仅是凯瑟琳和希刺克厉夫充满爱与快乐的天堂,更是他们受伤时的精神避难所和心灵栖息地。这里的荒野充满了灵性,她像一位慈爱的母亲,快乐着孩子的快乐,悲伤着孩子的悲伤。在小说的第七章,凯瑟琳因被狗咬伤在画眉山庄疗养了五周,当她身体恢复又返回呼啸山庄时,曾经疯疯癫癫的野丫头如今已被调教成了一个举止端庄、衣着得体的美人,看到希刺克厉夫后凯瑟琳忍不住大笑:“如果你洗洗脸,梳梳头发,那就好了,可是你多脏啊!”[5]而辛德雷更是故意羞辱他:“你可以过来欢迎凯瑟琳小姐回家,就像其他仆人一样。”[5]受到嘲笑与羞辱的希刺克厉夫伤透了心,他晚饭也没吃,只是一个劲儿地干活。第二天一大早,他怏怏不乐地来到荒原上, 直到一家人都出发去了教堂后他才回来。从荒原回来后的希刺克厉夫兴致突然好起来,并且要求耐莉把他打扮得体面些。希刺克厉夫通过回归荒野,获得了心灵慰藉,原谅了凯瑟琳的嘲笑和辛德雷的侮辱。后来,当希刺克厉夫偷听到凯瑟琳要嫁给林淳而嫁给他只会降低身份时,他感到彻底绝望,于是愤而离家出走。当晚,暴风雨夹杂着雷电向呼啸山庄袭来,雷电把屋角的一棵树劈倒,树枝横倒在房顶上,敲掉了部分烟囱。此刻,自然悲伤着她的孩子所蒙受的悲伤,愤怒着他的愤怒。凯瑟琳深知是她的背叛深深地伤害了希刺克厉夫,是她的选择直接导致了希刺克厉夫离家出走。她为此痛苦万分,同时又因为担心希刺克厉夫而坐卧不宁。迎着轰隆的雷声和豆大的雨点,她不顾耐莉的忠告,任凭冰凉的雨水打湿她的头发,浸透她的全身。凯瑟琳把自己浸泡在自然界的暴风雨中,让自然鞭笞自己的灵魂,洗涤自己的过失以求得心灵的救赎和安慰。后来失去爱妻的林淳更是将“活动范围局限在自己的林苑和地产内,唯一的例外是到荒野上散步,到他妻子的坟上看看。”[5]荒原抚慰了林淳这颗善良、流血、孤独、破碎的心,给予他继续生存下去的勇气和力量。在呼啸山庄的荒野里,人不再是自然的主宰,万物的中心。人是自然之子,人与自然息息相通,相互依存,共同构成完整和谐的宇宙生态体系。

2.呼啸山庄与画眉山庄——自然与文明的冲突

呼啸山庄和画眉山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和力量。首先,二者的名字本身就孕育着不同的内涵。呼啸山庄是狂野自然的化身,画眉山庄则是温顺文明的代表。从地势看,呼啸山庄高踞于荒丘之上,处处显示出其原始粗野的天性,就连房屋那头几棵矮小的枞树和一排瘦削的荆棘都过度朝一个方向倾斜,仿佛抵不过这狂野的北风而向太阳乞讨温暖,在这里,自然显示出她狂暴、蛮荒、恶劣不可被征服的一面,人感受到了自然的神秘与神圣,人对自然充满了敬畏。生活在呼啸山庄的人也表现出其自然野性的一面。这里的人古怪、执拗、粗犷和暴躁,与周围的环境有诸多相似。而位于山下峡谷之中的画眉山庄则树木葱茏,静谧可人。画眉山庄的主人林淳文雅、友善和体面,是文明社会的代表。然而,自从呼啸山庄的两个“自然之子”凯瑟琳和希刺克厉夫踏入画眉山庄的那一刻起,自然就开始遭遇文明的冲击。而且,文明以它压倒一切的优势破坏了自然的和谐,从而导致了一系列的生态危机。被称为“第一位绿色思想家” 的卢梭认为,人类善良的本性一步步为工业文明所摧残。人类为了在这种高度工业化的社会里生存,开始了你死我活的竞争。人类的灵魂、行为和情操随着文明的发展而堕落,人类精神的原始生态被彻底打破。尽管凯瑟琳认为 “不管我们俩的灵魂是用什么做的,他的和我的是一模一样的”,尽管她“对希刺克厉夫的爱恰似脚下永恒的磐石……而对林哼的爱就像是树林中的叶子……”[5]然而,禁不住物质、金钱和社会地位的诱惑,凯瑟琳最终还是背弃了希刺克厉夫而嫁给了林淳。凯瑟琳背离了自己原始的天性,深深地陷入痛苦和悔恨而不能自拔,她也从此将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推向了精神的荒原。

3.迷失的灵魂——衰败的精神生态

屈从于物质、金钱和地位的诱惑,凯瑟琳嫁到了画眉山庄成了林淳太太。离开了象征自然的呼啸山庄和希刺克厉夫,凯瑟琳迷失了自我而陷入无尽的精神荒原。她梦见自己在天堂迷了路,哭得很伤心,却被天使们扔回到了呼啸山庄的荒野。梦中的呼啸山庄才是她灵魂和肉体的归宿。画眉山庄却像牢狱一样紧紧束缚着凯瑟琳自由奔放的心灵,她虽然嫁给了林淳,却念念不忘对希刺克厉夫的爱,她郁郁寡欢,心力交瘁,肉体和灵魂一点一点地衰竭。在她临终之前,她仿佛又回到了她的呼啸山庄。虽然正值严冬,北风凛冽,凯瑟琳却坚持让耐莉打开窗户:“我要到屋外去,我要重新变成那个又野又倔,自由自在的小女孩,……只要我一回到了那些山头上的石楠丛当中,我相信,我就会还是我了……”[5]最后,凯瑟琳带着满腹的悔恨和对呼啸山庄的憧憬撒手人寰。甚至在死后,她的孤魂仍在呼啸山庄门前的荒野里徘徊游荡,久久不肯离去。没有了凯瑟琳,希刺克厉夫的灵魂变得残缺不全,呼啸山庄也变成了人间地狱。更为可怕的是,希刺克厉夫残缺的灵魂在狂暴的复仇烈焰下扭曲变形,他把对凯瑟琳强烈的爱变成了对林淳家族狂暴的狠,“但愿能把她家的一切统统吊死,除了一个例外。”[5]希刺克厉夫扭曲的灵魂首先表现在他诱骗林淳的妹妹伊莎贝拉和他私奔结婚,然后在婚后侮辱和虐待她。最终,希刺克厉夫以赌博和欺骗等阴险手段一步步占据了象征财富和权力的呼啸山庄和画眉山庄。然而,他却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精神的空虚与失落,他已在疯狂的复仇和强烈的占有过程中彻底失去了灵魂!是的,“人纵然赚得了全世界却赔上了自己的生命和灵魂,那又有什么用呢?”[6]小凯瑟琳和哈里顿之间的爱情使希刺克厉夫看到当年凯瑟琳和自己的影子。凯瑟琳游荡的灵魂夜夜在呼啸山庄的荒原呼唤着、等待着他。他越来越迫切地渴望和凯瑟琳在一起,那是他生命唯一的寄托和灵魂的唯一归宿。物质和财富此时对希刺克厉夫来说已没有任何意义。最后,爱情的力量战胜了复仇的恶魔,希刺克厉夫放弃了他拥有的一切,他绝食三天后灵魂回归了荒野,终于又和自己的心上人漫步在昔日自由的天堂。至此,扭曲的人性又重新回到了其本真的状态。

4.回归自然,返璞归真——生态危机的消除

凯瑟琳和希刺克厉夫这对“自然之子”,曾经在自然的荒野度过了他们幸福、快乐的童年,并由此产生自然、真挚的爱情。然而,物质的利诱和欲望的膨胀使他们的精神变成了荒野。在小说的结尾,凯瑟琳和希刺克厉夫还是通过死融入自然,在精神上回归了自然。然而,艾米莉真正的和谐生态观不是要逃避现实社会,而是正确处理文明与自然的关系,实现文明与自然的融和。在小说中,代表着“文明”的小凯瑟琳继承了她母亲性格中好强、倔强的一面,而代表着自然的哈里顿虽然愚昧、粗鲁,但他心地善良,而且他渴望学习,渴望进步,主动向文明靠拢。两个年轻人在相互学习、相互了解的基础上渐行渐近,慢慢产生了基于平等基础上的爱情。小凯瑟琳和哈里顿的爱是自然之爱,是希刺克厉夫和凯瑟琳之间爱情的延伸,更是文明与自然的逐渐融合的过程。他们亲手培植的小花园,正是他们真正爱情的象征。婚后他们从原始的呼啸山庄搬到文明的画眉田庄,体现了自然和文明的更进一步的相互交融,这正是艾米莉真正的和谐生态观对我们现代人的启示:现代文明只有和古朴、自然的人类天性相结合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生态和谐。

结 语

生态批评家认为,生态批评的主要使命就是揭示导致生态危机的思想、文化、科技等各种社会根源。从生态批评的角度对《呼啸山庄》进行解读,我们可以看出,作家艾米莉·勃朗特通过讲述一个充满爱恨情仇的爱情故事表达了其深切的自然生态观、社会生态观和精神生态观。特别是在小说的最后,艾米莉使凯瑟琳和希刺克厉夫在死后回归自然,融入自然,让代表着“文明”的小凯瑟琳和代表着自然的哈里顿喜结连理,并从阴暗、恐怖的呼啸山庄搬到了阳光明媚的画眉山庄,体现了文明与自然的相互交融,从而实现了人类真正的生态和谐。《呼啸山庄》从最初的生态和谐到生态遭到破坏又到最终的生态和谐的重建,正是对我们目前所面临的生态危机的一个提示:人类只有回归自然、融入自然、感悟自然,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生态和谐。

参考文献:

[1]钱青.英国19世纪文学[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6:323.

[2]Cheryll Glotfelty.The Ecocriticism Reader:Land-marks in Literary Ecology[M].The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1996:18.

[3]鲁枢元.生态批评的空间[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19-20.

[4]杨静远.勃朗特姐妹研究[C].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31.

[5]艾米莉·勃朗特.呼啸山庄[M].闫红梅,张润译.北京:中国致公出版社,2005.

[6]弗吉尼亚·弗洛伊德.尤金·奥尼尔的剧本:一种新的评价[M].陈良廷,鹿金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3:434.

作者简介:

田玉霞(1970— ),女,河南商丘人,文学硕士,郑州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学、英语语言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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