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夏天不可走
2015-07-03朱大福
祝你幸福·午后版 2015年7期
朱大福
好几年前的夏天,外公被急救过来,从医院回家。他扶着凳叹气:“我就这几天了。”太阳蒸人,我热得不得了,一拍他的肩膀:“公公,我同你说,你走不要紧,不能走在这两天。这么热的天,我给你看夜熬不住啊。”外公一愣,抬手笑骂,在场无不捧腹。
我这个人,就爱听人笑,不愿见人哭。会亲聚友,有我处必有笑声,闹笑起来,笑声中以我最高。我爱听人笑,尤其是不可自抑的纵声笑,一切真诚情意、丰满性格,都由耳传到心里了。过去曾文正公也爱讲笑话,爱在筵席上讲,一段讲毕,满座喷饭,再看他呢,正襟危坐,泰然自若。啧,此公真贼。若文正公去唱戏,定成名角儿,盖因能够自制。修为一到,自然临事而有静气,却未免有失天真。
幼时邻人治丧,大家各自忙碌,灵堂里唯余我与未亡人陪伴新尸。老太太扶灵痛哭,我看了半天没见眼泪流下来,遂取小喇叭一支,伴随哀乐,“嘟读嘟杜嘟,杜堵嘟嘟嘟嘟”,间或手舞足蹈,左冲右突,换气则抚掌大笑,前仰后合,未亡人终于忍无可忍,发一声大笑,爬起来就跑要来拿我。狂奔数十米,我俩都停下来,笑得直不起腰。
一直到我的奶奶死了,我也笑不出來了,狠哭了两天。第三天和姐姐们说话,又暂忘了悲痛,冷不丁笑了,被我父亲狠狠吼了一声。再也没有妈妈了,他很难过。可这难过又饶了谁?三年来,她在梦里,在树下,在河面,在锅前,这难过已成白盐,淡得很,断不得。世间的悲伤都是拿来回味的,切不可一下涌上,害了心神。
外公已经又活了好几个夏天。我回去探他:“公公,你怎还没有走?”“我夜里睡觉一想起你,就气得不想走!”
按说这样性子的人,应该在音乐上有出色的天赋,因为时而不靠谱,时而不着调。我没学过乐器,吹口哨不走调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