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健:中国自然摄影师市场化的“带头大哥”
2015-07-02徐会坛
徐会坛
“可能99.99%的人还是业余爱好,全职的非常少。”
影像生物调查所(IBE)所长徐健告诉《中国慈善家》。比起十三年前他加入“野性中国”时,现在中国自然摄影师的数量多了起来,但是,谈及现状,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粗黑的眉头。 “野性中国”由因拍摄和保护滇金丝猴和藏羚羊而闻名中外的中国自然摄影师奚志农创办,是一家致力于用影像传播和推广自然保护理念的公益机构。当年,它几乎聚集了全中国最好的自然摄影师。
在“野性中国”,徐健负责中国自然影像库的筹建工作。他早年便立志成为一名职业自然摄影师和自然保护工作者,最不缺的就是埋头苦干的工作热情。但是慢慢地,公益机构等捐赠、靠资助的状态让他感到窘迫的同时,中国自然摄影师生存不易的问题也困扰着他。
“经济上很难,因为拍野生动物需要花很长的时间,需要高昂的野外费用,用很贵的设备,但是愿意花那么多钱和时间让自然摄影师去野外拍摄的人很少。”他发现,与英、美等媒体完全市场化的国家相比,在中国,靠卖摄影作品给媒体或图片库“很难维持职业摄影师的生存”。
同时,徐健还看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他曾在很多公开场合做过一个“辨认野生动物”的小测试,结果发现,公众了解外国的动物远远超过中国本土的动物。
“这是一种很不正常、又挺可悲的现象,因为中国实际上是全世界生物多样化最丰富的国家之一。”他说,“连我们中国的动物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们怎么指望大家去关心它们、保护它们?”
怎样才能够弥补中国自然影像的缺失,增加公众对中国生物多样性的了解?能不能有一种更加可持续的方式,让中国的职业自然摄影师生存下去?
徐健开始了中国自然摄影师市场化道路的探索。2008年,他离开“野性中国”,联合同样热衷于自然摄影、毕业于北京大学生物系的郭亮以及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工程师秦大公,一起创立了IBE。
IBE是Imaging Biodiversity Expedition(影像生物多样性调查)的英文缩写,是一种把专业自然摄影和生物调查结合起来的生态调查法。“我们希望用这种方法快速记录一个区域比较完整、丰富的生态系统和生物类群,最后把成果汇集起来,形成一个中国自然影像志,让更多中国公众认识中国的生物和自然。”徐健说。
与普通的自然摄影师不同,IBE的每一位自然摄影师都同时具备一定程度的专业生物学背景,例如专攻鸟类的摄影师董磊,他从鸟的外形、叫声、飞翔的姿态就能判断鸟的类别,是中国鲜有的拍到三种虹雉(绿尾虹雉、棕尾虹雉和白尾梢虹雉)的摄影师之一。
因此,与普通的自然摄影作品不同,IBE的每一张照片不仅画面生动鲜活,而且包含了详细的数据,例如GPS坐标记录、生物种群数量等。拍摄的同时,IBE的自然摄影师还会进行物种鉴别、动物行为分析等。
多年来,IBE收获了大量珍贵的野生动植物影像资料。2008 年,他们在贵州务川仡佬族苗族自治县发现极危物种务川臭蛙的新分布区;2009年,他们在云南梅里雪山记录了丽纹攀蜥的新亚种;2010 年,他们在云南老君山发现了中国特有物种白点鹛的新栖息地;2011年,他们在西藏雅鲁藏布大峡谷首次拍摄到被称为“昆虫活化石”的墨脱缺翅虫,并在河谷里发现了黄腰响蜜 ,此前,专家认为这种鸟只生活在喜马拉雅山南坡……
IBE的客户主要包括各地林业部门、自然保护区、环保公益机构、商业生态旅游公司等。截至目前,IBE已经在中国的52个地区开展了65次野外拍摄和调查。就在接受《中国慈善家》专访的前一天,徐健刚刚从辽宁医巫闾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回来。应该保护区管理局的邀请,IBE在那里进行了一个生物多样性调查项目。
和以往一样,在签订了项目合同后,徐健召集了一支覆盖鸟类、兽类、两栖爬行动物、昆虫、植物等门类的七人自然摄影师队伍,计划分春夏秋冬四次前往保护区进行拍摄和调查。在项目结束后,他们将向保护区提交调查报告、画册、纪录片等,帮助保护区完整、系统地了解和呈现其生物多样性和生态价值。
徐健介绍说,如何深入挖掘、寻找亮点,是这次调查项目的一个挑战,因为不同于以前去的一些“深山老林”和大保护区,医巫闾山自然保护区在辽宁中部人口相对密集的区域内,“面积没有那么大,物种没有那么多”。
但是,他依然不愿意放弃这次机会,“我们更希望不管这个地方是深山老林也好,是一个城市也好,都能把它与自然的关系用最恰当的影像展现出来。”
IBE已经运营了将近七年,基本摸索出了一条中国自然摄影师的市场化生存路径,可以维持日常的运营和项目的运作,给每个参与的摄影师发工资,包括差旅费用。
但是,对IBE的发展徐健却“不是特别满意”,因为中国全职自然摄影师的规模依然很小,还是以业余为主。他告诉《中国慈善家》,IBE现在有三十多个自然摄影师,除了四个全职的—中国目前全职自然摄影师仅十个左右—其余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分布在全国各地。
2015年5月25日,结束医巫闾山自然保护区第一期拍摄回京后,IBE全职自然摄影师、传播及媒体总监左凌仁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消息,“野外结束,作鸟兽状散。”
徐健和IBE其他几位全职自然摄影师认为,生物多样性的保护应该有更多社会资源的投入,以创造一个更大的空间,让更多有能力的自然摄影师进入,才有可能获得真正的、具体的成效。
在拍摄和调查过程中,徐健见证过很多生态被破坏的场景。“生物消失的速度非常快,比我们的想象要快。”他举了一个例子:2009年春天,他们在梅里雪山曾经拍到1500只美丽的大紫胸鹦鹉从头顶飞过,壮观无比。但是,秋天他们再去时,却找不到这种鹦鹉了,因为它们赖以生存的那片森林被附近的村民砍伐掉,用于盖房子、当柴火了。
人类到底应该怎样跟自然相处?徐健一直在思考。他认为,“最终还是价值观的问题”,所以,他给IBE的定位,除了抢救性地记录中国的生物多样性,还希望把兼具美和科学价值的记录传达给公众。
“目前这个事情是我们力所能及的,我们把它做好了,也许可以潜移默化地改变我们的下一代。这也是我们对自己工作的价值的一种期望。总的来说,做一定比不做要好。”
高峰的时候,徐健一年需要在野外拍摄和调查六七个月。他的爱人也是做自然保护工作的,给了他极大的理解和支持。他们的女儿今年还不满两岁。
2015年5月,他第一次带她们去看了他工作的地方。在海拔4000多米的高山之上,眺望底下的云杉林和远处的雪山,女儿高兴极了。
“以后只要有机会,我希望多带女儿去,她会耳濡目染,会受影响,至少会对自然有感觉,不会隔离。”徐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