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老娘要嫁人

徐凤清

李县长还在娘肚子里时，父亲就出车祸死了。老娘一直守在小山村，靠种二亩山地含辛茹苦地把儿子养大成人，又让他考上大学，当上了公务员。

老娘的头发白了，地也种不动了，李县长就把老娘接到县城一起住。儿子孝顺，媳妇贤惠，老娘过得快快乐乐的。可是，老娘在县城刚住了个把月，突然有一天说在城里住不惯，要回老家。不管李县长和儿媳妇怎么劝，老娘不改主意。李县长知道老娘的脾气，一旦拿定主意，老牛也拉不回，不然，一个寡妇带着个遗腹子，苦日子怎么熬过来？他只好开车把老娘送回了山里的老家。

把老娘送回家后，李县长只要有空，就要回家看看。这天，李县长趁下乡的机会，想回家看看老娘。他把车停在村头，下车步行，一路上遇到村里人，不知怎么的，没有人像以前那样热情地跟他打招呼，都远远地避开。李县长感到奇怪，拉住个老人，问村里出什么事了。

老人躲躲闪闪的，欲言又止。问急了，老人把李县长拉到路边，告诉他：自从他老娘从城里回来，有事没事就往村里的光棍老瘸子家里跑。以前是暗的，现在是明的了。他老娘放出话，说要嫁给老瘸子。就在这时，老人用手一指，李县长抬头看去，发现老娘从一座破旧的石头房子里走出来……

此刻，李县长的脑子嗡嗡作响。说实话，老娘与老瘸子的事，他早先也知道些，以前老瘸子借帮助他们孤儿寡母的机会，常往他家里跑。他来，老娘就做饭给他吃。当时村里的孩子编着歌儿唱：老瘸子，没好心，寡妇家门跑得勤……

为了儿子的名声，老娘再没让老瘸子帮一回忙。有一回，老瘸子不知什么事找上门，老娘拿起棍子把他赶了出去。李县长对老娘从心底里敬重，老娘不是那种人，大半生为着他，牺牲了自己的一切。可眼前发生的一幕，惊得他半天回不过神来。

李县长拖着沉重的双腿回到家，突然明白了，老娘为什么在县城住不下去，原来她心里惦记老瘸子啊！此刻，他好恨老瘸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模样，竟然痴想县长的老娘！他又怨恨自己的老娘，这么多年清清白白过来了，你儿子好歹是个人物，这事要是被张扬出去，叫我的脸往哪里搁？

不过，李县长慢慢冷静下来后，禁不住责怪起自己来：老娘为了他年纪轻轻就守寡，如今已经三十多年了，虽然有儿子关心她，体贴她，可那是另外一回事。老娘是个女人，儿子长大了，她的苦吃出头了，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了。可是老娘要嫁人，阻止是阻止不了的，可也不能嫁给一个老瘸子啊。

几天过去了，李县长又回到小山村，还带回了一个老人，六十多岁，脸色红润、和善，身板硬朗，姓朱，是县城的一个退休老师傅。原来，这是李县长通过婚介所替老娘找的对象。朱师傅人品正，脾气好，家里子女又不在家，同老娘是天生的一对。李县长想，朱师傅同老瘸子一比，老娘自然会喜欢，也断了老瘸子对老娘的妄想。

李县长把车停在村头，领着老人一路进村，又一路向村里人介绍这位朱师傅。到家后，老娘倒也大方，对朱师傅十分热情。李县长借口要到外面走走，便离开了屋。两位老人都是过来人，并没有什么生涩，各自说说城里和山里的生活，也说说自己的子女，有说有笑，十分融洽。不知不觉个把时辰过去了，李县长回来，见两位老人聊得十分高兴，便放了心。接着，老娘做了一顿丰盛的山里菜，朱师傅吃了赞叹不止。

吃完饭，朱师傅借口出去走走看看离开了屋子，李县长问老娘，对朱师傅印象如何。老娘笑笑回答：“好，不错，人品脾气都好。”李县长趁机说：“娘，您一个人过日子也太寂寞了，我做儿子的照料不周，想为您介绍个老伴，就是刚才见到的朱师傅。他在县城有房子，过些日子，我替你们办了，让您的晚年过得幸福愉快。再说，您到了县城，我去看您也方便。”

李县长说了许多，担忧老娘心里还想着老瘸子，哪里知道老娘爽快地答应了，说她挑个吉利的日子，也不用什么准备，简简单单合着过就好。李县长大喜过望，想不到这件棘手的事，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半个月后，老娘果然打来电话，说今天是个黄道吉日，是办喜事的好日子，她要儿子赶快回家一趟。李县长听得明白，这是老娘在电话里暗示他，把她接到县城办了那事。反正，他也不想为两位老人大操大办，朱师傅都准备好了。想到这儿，立刻驱车往老家赶去。

到了家门口，突然发现大门上贴着个大红喜字，门口有很多看热闹的乡亲。难道老娘的意思是要朱师傅回山村结婚？老娘没有说明呀！正疑惑间，老娘出来了，穿着身新衣裳，喜气洋洋的。他喊了声娘，刚跨进屋里，脑子轰的一声响，堂屋正中端端正正坐着老瘸子，也是一脸喜色。

老娘竟然瞒着自己，同老瘸子结婚了。李县长大喊一声：“娘，你怎么这样作践自己啊！”

老娘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她定定地看着李县长，突然举起右手，狠狠抽了儿子一巴掌，边哭边问道：“你知道老瘸子的腿是怎么瘸的吗？”原来，三十年前的一个雨天，老瘸子帮娘拖玉米，因路滑不小心跌到山沟里，断了腿。在这小山村，要是没有老瘸子对她娘儿俩的照料，哪有李县长的今天？所以老娘一定要嫁给老瘸子。

李县长听了直跺脚：“娘，瘸子叔的恩不能忘，我会替他养老，可你不能为了报恩嫁给他呀！”

老娘又伸手抽了儿子一个耳光，哭了起来：“儿啊，到时候恐怕你连老娘都照料不了，还说什么照料瘸子叔？眼下只有你瘸子叔才能照料到我闭眼。”

李县长摸摸火辣辣的脸，怎么也理解不了老娘说这话的意思，大声问：“娘，你脑子糊涂了，我才四十岁不到，怎么照料不到你闭眼呀？”

老娘长长叹了口气，心情沉重地说出了其中的缘由。

那是老娘被李县长接到县城住下后，她发现儿子仍然住在老楼房内，用的还是结婚时的老家具，媳妇还在街道一家小厂上班，一家子穿戴节俭，生活上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让她放心了。可是，就在住了个把月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让她十分震惊的事。那天晚上，李县长在外面喝得烂醉被司机送回家，衣服和一只皮包被吐得一塌糊涂，倒头睡在了沙发上。媳妇加班还没有回家，只能由老娘替儿子收拾。当她把皮包擦净的时候，鼓鼓囊囊的皮包上的拉链忽然绽开了，竟然掉出一扎又一扎崭新的钞票。

晚上，老娘再也睡不着了。这年头，她从电视里看到苍蝇老虎一起打，大大小小的贪官一个个被抓起来，让她心惊胆战。眼下，儿子的皮包里掉出那么多钞票，哪来的？看不出，这孩子平日里倒会装……她担忧，不安，想等儿子醒后问问这件事，可一转念，不成，这种事哪会告诉你？不如想个好法子，让他从罪恶的道路上赶紧回头。第二天，她推说城里住不惯，赶回了山里老家。她同老瘸子商量，要救救儿子，再不救，要出大事了。最后想出个法子，由老娘闹着要嫁给老瘸子，让李县长猛醒，他这个孝子进了大牢，如何还能把老娘照料到闭眼，所以她要嫁给老瘸子……

李县长听到这里，才明白了老娘的良苦用心，告诉老娘那晚皮包里钞票的来历，确实是有个老板为了一个项目，串通了他的同学，借聚会灌醉了他，塞进皮包的。第二天醒来后，他惊出一身冷汗，立刻去纪委把钱交出去，并说明情况，作了沉痛检查，组织上原谅了他……说到这里，他朝老娘与老瘸子跪下，眼睛一热喊道：“娘，由你老关心着，儿子决不会走上邪路的……”

屋外的乡亲看到这一幕，也明白了李县长老娘要嫁人的真正用意，顿时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