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
2015-07-01陈幸蕙
陈幸蕙
一个初秋的清晨,当稀疏的阳光正在天地之间刷上一层薄薄的亮釉(yòu)时,公路旁那片玉米田地里,已经有几个戴斗笠的农妇,在忙着收割了。
饱胀着玉米颗粒的花轴,似乎承受不住成熟的喜悦,已开始突破紧密的澹绿箨(tuò)壳,从尾端吐出丝丝金色的穗须来;空气中到处有丰盈的甜香充溢,惹得电线杆上原本只是闲闲地排出五线谱来的麻雀,兴奋得再也无法安静下来;终于,在一阵热切的啁啾(zhōujiū)之后,彷彿是同意了要完成一次华丽的冒险似的,小小的翅儿一张,第一批大胆的探险者便纷纷降落在玉米田地里了。
而农妇,竟也只是宽容地笑着摇摇头,任它们啄食那掉落地上的玉米颗粒──在收获的时刻,为什麽不该是皆大欢喜的呢?与其让酥软的黄泥上,空立着一行行整齐的断杆,不如让它舖满忙碌、快乐的三爪足印吧!──于是,五线谱上的音符,便因着麻雀不时的往返穿梭而开始变换,彷彿就真有那麽一篇生动的乐章在蓝天绿野之间跳跃,做着即兴式的演奏;而那群棕褐色的跳动音符,遂成了清浅宁谧的秋光里唯一活泼的点缀了……。
虽然,麻雀并不是很讨人喜爱的一种鸟,它们始终和人们维持着较亲密的关系、较近的距离;公路旁、校园里、阳台上,到处都有它们的踪迹,它们似乎是鸟中的小精灵。
许多其他的鸟儿往往对人存着过敏的戒心,以至于怀着善意、想去亲近它们的人,常因鸟儿的惊走油然而生被误解的失望,以及情谊被拒的惋惜。
但麻雀却不这样。当它们微偏着圆圆的小脑袋侧耳倾听,便似乎能正确地判断出走近的足音是不是危险的?而当那带有几分戒备和考虑的小眼珠子滴熘着转动时,也似能伶俐地分辨来者是善是恶?是凶是吉?在所有我们可见的鸟儿中,麻雀大概是最大胆、最慧黠(xiá)、也最能猜透人心的了;它们若无其事的开朗、逍遥自在的跳跃,以及对人类所付出的较多的信任,常使我们感到心安、轻松,也使我们有一份被接纳、了解的喜悦。
从来不会有人把麻雀囚在笼里喂养,这固然是因为它没有鲜丽的彩羽、不会发出婉转的啼声──没有其他鸟儿所具的任何“视听”上的价值,是一种庄子所谓“无用”的鸟,但最大的原因,应该是它从来不曾远远避开人类。
的确,在我们心目中,麻雀是一种最不带神秘色彩的鸟儿,任何时候,只要我们一打开窗,便可见到它小巧的身影、听到它平凡的吱喳声;它俯仰自如地生活在天地间,我们无需担心它逃走、隐遁,它永远不会自我们视野中消失,于是,它与人类的接近,竟反而使它获得了其他鸟儿所独缺的免于樊笼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