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勇气

唐千惠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用孤高建起一道屏障，将灵魂戴上名为“自我”的桎梏，藏身于个人的圣坛之中，在漆黑的夜晚悄悄哭泣——我感到恐惧。我怕屏障外面的世界带给我无情的伤害，怕失去活着的意义。因为我太爱自己，所以我宁愿将自己囿于墙内，闭上双眼；因为我太爱自己，所以我知道失去比逃避更加痛苦；因为我太爱自己，所以我没有勇气去接受那个早已降缶的命运的宣判：“没有你，什么都不会变。”

当我从枫林走过，脚下是铺了一地的落叶，午后炽热的阳光与这火一样燃烧的落叶，交相辉映，显出惊人的繁华。当我伫立在莲池之畔，月光下，挨挤着的碧色叶盘在风中摇摆，像在唱着动人的清妙歌谣。当我站在桥上，在夜色中体味城市喧闹过后的沉寂。当我凝视着山边的余晖，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我没有勇气承认：如果没有我，蓝天之下的这片美丽土地依旧不会寂寞；我没有勇气承认：我的消失不会给这世界留下伤痕，至多成为一个遥远的回忆。我感到恐惧。

总是在清晨睁开眼睛，向有着罗马数字的表盘上张望。有时侧耳聆听，细微又清晰的“嗒嗒”声有节奏地响着，仿佛我脑海中也有齿轮转动，永不停歇。曾经的我厌恶一成不变的生活，可自从增添了新的恐惧，过去鄙夷的东西也变得弥足珍贵，因为我没有勇气故作洒脱地说：“自己的价值只有自己才能认可。”

我喜欢站在窗前，拨动那小巧的地球仪。指尖所及，往往是湛蓝的海洋区域，干净得如同窗外的天空。而只有这一刻，我好像才能真实地触摸世界，才能清醒地意识到：在这无比庞大的宇宙之中，我如此卑微，如此脆弱。但我仍没有勇气承认：对于整个宇宙来说，我比微尘还要无足轻重。

我常常对着镜中的自己发呆，凝望面前这熟悉又陌生的脸，怅然若失：世界之大，有什么一定是独一无二的呢？我终究没有勇气，没有勇气否决自己，更没有勇气承认：我能在镜中看见自己的身影，却无法窥到那已经被牢牢锁住的内心。

一切皆因我太爱自己，又或者，在这个人人都几乎遗失自我的时代，我固执地不让自己的最后一点幻想被粉碎，便是另一种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