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你们还在,我怎敢老去

2015-06-24孙素娟

婚姻与家庭·性情读本 2015年6期
关键词:女婿姥姥头发

孙素娟

有一段时间,我负责的项目突然开始忙碌起来,每天日夜颠倒,休息不够,身体严重透支,不仅脸色开始不好,健康也一再出现问题。不得已,先生和我商量后将老家的父母接来,帮着照顾家里日常起居。父母对我的“拼命”,看在眼中,疼在心里,经常唠叨我,但收效甚微,我依然我行我素。

一个周末,我的身体向我提出严重抗议,高烧不退,身体发飘,早上竟然起不来床。我只好懒懒地躺在床上,像是重新回到童年时光一样,尽情享受着母亲的照顾。母亲喂我吃完药,便坐在我身边,帮我一次次换着敷在脑门的冷毛巾,不知怎么就发现了我前额的几根白发,说话时竟然有些哽咽:“什么破工作那么重要啊,几十岁的人,还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看,白头发都有了。”

我赶紧开始哄她:“有白头发怎么能算老啊,很多人10多岁就有呢。我呢,就是用脑过度了,所以才会有几根白头发,正常。放心吧,没事。”

这时,听到我们对话的父亲走进来,递过来一杯水,叹了口气:“有了白头发啊,就是身体向你发出警告了,要当心啦。你姥姥活到80多,我和你妈都觉得我们还年轻着呢。你才多大啊,白头发都有了,唉!”

父母的叹息和愁容像一块大石头重重地压在了心口,一向伶牙俐齿的我突然觉得无法用语言稀释他们的忧虑。

姥姥刚去世没多久。临去世前,姥姥被确诊得了老年痴呆症,只认得自己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但却不记得儿媳妇和女婿。为了方便照顾她,身为长女的母亲便把她接到了家里。

姥姥的记性越来越差,有时竟然忘记母亲已经结了婚。有次,父亲吃完饭出去遛弯刚走,她突然拉拉母亲的衣袖问:“刚才那个男人是谁啊?”母亲一下就乐了:“是我的丈夫您女婿啊。您不认得了?”她有些吃惊地问:“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我怎么不知道?”之后又喃喃自语:“我说呢,怎么这么面熟。”

有一天,有个亲戚来看她,给她拿了一箱柴鸡蛋。客人走后,她就把柴鸡蛋放到自己房间:“我要留给我外孙女。”又逼着父母叫我和妹妹晚上回去吃饭,顺便拿走鸡蛋。我们没到家之前,她就开始蹲在那里认真地数鸡蛋,到我们吃完饭要走了,都没有数过来到底有多少鸡蛋。因为她总是数不到10,就又忘记了。

即使这样,她从来没有忘记给母亲做饭,每次都忙叨叨地说:“赶紧吃了饭,上学去。”但经常做着做着就忘记了这回事,等母亲看到时,家里的厨房已经一片狼藉。此后,母亲更是从不敢轻易离开姥姥。

退休后的父亲,经常推着轮椅带姥姥出去转。即使后来姥姥都已经不记得他,经常对他横眉冷对,他也不气不恼。有次,被姥姥当坏人用拐棍往外赶,他也只是笑着坐在门口抽烟,静静等母亲回来。

姥姥吃饭,从未有过饱的感觉。只要你不说别吃,她就一直吃一直吃,几次都吐了。所以,母亲必须得给她定量吃饭。但如果是父亲不让她吃了,她就生气地骂他:“你不是好人,不让我吃饭。”我看见了,想替父亲叫屈,父亲笑着制止:“谁没有个老的时候,将来我们也有那一天。”

一天,姥姥突然清醒,对着一直忙碌的父母掉下眼泪:“你们两个怎么头发都白了,怎么都那么老了呢?以后我可怎么办啊!”父母连哄带劝地把她哄睡着,然后一起跑出去染黑了头发,从此再也没有让头发白过。无论什么时候出现在姥姥面前,他俩都是一副精神焕发的样子,母亲甚至开始穿大红大绿的衣服。

每次回家,我都能赶上几场姥姥上演的好戏。但我也束手无策,只能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父母两人把她当孩子一样哄着。看到他们俩总是忘记自己60多岁了,常常心疼得不行,有时免不了嘱咐两句:“爸,妈,您俩也注意身体,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父母异口同声地轻声呵斥我:“说什么呢?你姥姥还在呢,我们老什么啊?小孩子,就知道瞎说。”而彼时,我已经有家有女,突然是那样害怕,当父母的苍老一起袭来,我该如何担当那一份重任,让他们也安心地变老。

世事流转,亲情轮回,现如今,轮到我。开始苍老的是父母,这个尘世里,我最亲爱的两个人。

为了不让父母再担心我,我推掉了那份忙碌得不分昼夜的工作,重新调整了部门。工作是忙不完的,钱是赚不够的,但身体是自己的。就是为了父母,我也要保重自己。从此,开启健康生活模式,不许自己再懒散,做运动,贴面膜,吃素食,我要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父母还在,我怎敢老去。

猜你喜欢

女婿姥姥头发
“东床”的由来
你可回来了
聪聪的信
染头发
头发剪坏的你可以这么办
产权
谢谢你
头发
绣花高手姥姥
只有三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