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往古的旅行
2015-06-18曹雅欣
曹雅欣
城市之景:灯火阑珊处
处于当今高度城市化的时代,我们对城市景物的描写最为感受直接。城市,最显著特征就是经济与人口的高度集中,所以,城市之景,是繁华的,是热闹的,是每一个时代发展的巅峰呈现。
节日的城市,最能集中体现令人流连忘返的繁华盛况,而诗人就此将这盛景凝固为迤逦于笔端、闪耀于纸张的一份人间雍容。比如苏味道这样记录唐代的正月十五元宵节,他说: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在没有摄录影像技术的时代,这一首《正月十五夜》让我们遥见盛唐的佳节繁盛:那一树树灯光绕枝,那一丛丛花火闪耀,那一群群鲜衣秾艳,那一片片笙歌满路——这一切,和我们当今的节日街头有何不同?城市,从来都属于人间繁华。
同样的上元节,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词里这样说: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其实,在“灯火阑珊处”的,不必只理解为狭义的某一个人,更可以看作是广义的机缘——是期盼的机会,是正确的相逢,是华丽的开始。正因为是在这机遇与挑战无所不在的繁华都市里,这样的“蓦然回首”,才特别多,特别值得追寻。
这就是景物诗里的城市之景:是李煜心心念念的“车如流水马如龙”,是一份盛世欢歌的象征;是柳永望之嗟叹的“参差十万人家”,是一扇国泰民安的窗口;是韩翃墨笔如画的“春城无处不飞花”,是一颗人间繁华的明珠。
乡村之景:悠然见南山
走出城市,便是乡村,尤其在古代,山水田园乡村是远远大于零星繁华城市的,所以大量存世的山水诗、田园诗,描绘着贴近自然的美,素笔几行却空灵勾勒出色彩无限的诗里空间。
走入田园,王维写《积雨辋川庄作》,道“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莺”,农耕田间的汗水,化成他笔耕诗行的恬淡;走入田园,陶渊明写《归园田居》,称“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早出晚归的辛劳,化作他披星戴月的诗意。
行入山水,王维又写《终南别业》,施施然吟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若不在山水烟云间,怎能生出这份漫着流云气息的闲逸旷达情;行入山水,李白也写《独坐敬亭山》,淡淡口吻道“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若不在云水缭绕处,怎能倚成这份坐忘烟硝的皓然出尘态。
乡村的美好,在于自然得不那么荒野,又人世得不那么喧闹。进一步可“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退一步可“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要安静,避世得不那么彻底决绝;要热闹,参与得不那么沉沦深入。
边塞之景:春风不度玉门关
从熟悉的城市出发,向外走,就到了渔樵耕读的山水田园,这是从一个车水马龙的小圈子到了外一层绿意盎然的大圈子;再一直向外走,就到了边疆的荒漠、塞外的山关。这里,是边疆不毛处,是塞外苦寒地,是属于大漠风寒、英雄泪残的铁血刚劲的荒原。
到这里来的身份,大多都是军人,不管是将军还是戍士,是文官随伍还是武将行阵,都感受着同样的天之高旷、地之广阔、风之苍劲、人之渺小。边塞诗里的景物,就如同刚劲刮过的关口的风,力道凌厉地刻画出日常之外的边远景物。
在边塞,铁血汉子才懂得柔情入骨的相思。李白的豪放也理解关山下的愁肠百转,他的《关山月》说,在“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的凉夜,照耀的是“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的内心。
边塞,是对思念的开启;在边塞,少年儿郎才懂得年年春来的可贵。王之涣听过这里的羌笛呜然,听出了不同于山水乡间牧笛那种汩汩流出春天的轻快,他的《凉州词》说,“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的孤立萧瑟就是这里的长久姿态,那身姿的剪影叫“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的遗世独立。
边塞,是对孤独的考验;在边塞,铮铮男儿才懂得生命开阔的意境。王维,步履行过金玉满堂的宫城与书房,衣襟飘过清风明月的山林与田间,直到马匹驰入西风旷野的塞上,才豁然收获了一种与小桥流水人家截然不同的疏豪与骄傲。他写《使至塞上》说,在“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的大开大合中,那烟不再是软烟寒翠的迷蒙、那河不再是涓涓细流的跳脱,在落日的血红轮廓下,那是一份“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震撼,此刻,眼前的大气磅礴唤醒了生命的大气凛然。边塞,是对英雄的呼唤,是一座座最先迎战遒风劲草的不老城。
在景物诗里:城市之景,追寻人间的繁华;乡村之景,回归自然的栖息;边塞之景,感受苍凉的吐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