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耀邦三次视察湘西

王菊苹+张国祥+周兰芳

20世纪80年代，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三次视察湘西。胡耀邦是至今唯一一位在总书记任上三次视察湘西的领导人，这足以说明他对湘西少数民族地区发展问题的高度重视，足以说明他对湘西少数民族人民的深情厚意。

第一次：视察吉首

1983年2月15日，湘西自治州州府吉首市热闹非凡，各族人民举办盛大的“吉首之春”迎春盛会。这是吉首撤县改市后举办的第一个迎春盛会。

这天清晨6点50分，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乘坐的专列驶入吉首站。这是胡耀邦第一次来到湘西，陪同前来的有中央办公厅副主任周杰，国家经委委员、副秘书长李灏，国家计委副主任甘子玉，水利电力部第一副部长李鹏，新华社副社长曾建徽，湖南省委第一书记毛致用等20多人。胡耀邦到吉首视察，是对湘西人民极大的慰问和鼓舞。

8点30分，在湘西州委常委会议室，州、市负责人向胡耀邦汇报工作。听取汇报前，胡耀邦提议大家相互认识一下。州、市负责人一一自报了籍贯、年龄、学历等情况，胡耀邦与大家一一握手，亲切地说：“宁生同志你在这里，我向毛致用同志打听过你几次了。石玉珍同志是我们1975年的同学，还有谭文珍同志。”

州委书记宁生代表州委就自治州的经济、教育和社会发展情况，特别是全州实行农村经济体制改革后带来的可喜变化作了汇报。胡耀邦边听边插话、提问。宁生汇报到全州养殖业、种植业、加工业等方面的专业户、重点户时，提到桑植县五里溪公社一户社员办加工厂，每天人平纯收入7.39元。胡耀邦听后说：“200块钱一个月，比你们的工资都还高呀。我没有弄清楚一条，就是那些专业户、重点户是不是干部的亲朋戚友。要注意引导，在这个问题上如果不加以指导，我们将来要脱离群众。据我了解，专业户、重点户多数是我们的队干部或干部的亲戚朋友。专业户、重点户要扶持，但不要吃偏饭致富，要靠科学、靠能工巧匠，但也不要过分，扶持3年吧。”

宁生汇报结束后，胡耀邦作了重要讲话，指出在少数民族地区的各级政府要为少数民族办点实实在在的事，目前要解决他们的衣食住行问题。他说：“苗族、彝族、布依族过去住在高山上，住房太差。解放30多年了，连个栖身的地方都没有，一定要解决。自治州少数民族30多万户，没有房子住的，房子风吹雨打、容易生病的有多少，要调查一下，看有多大的面，怎么解决？‘六五搞不完，‘七五搞完，到解放40年仍解决不了住房问题，不好说话。再说，自治州小学入学率95%，中途退学的人多，及格率只占25%，我看解决住房问题比办小学更重要，要有个窝窝。房子不解决，你强迫他儿子上学？”

胡耀邦最关心的还是湘西的经济发展，他提出了“两工加一长，不愁钱和粮”的发展模式。“两工”就是食品工业和饲料工业，“一长”就是长途运输。他说：“山区经济搞活问题，除放宽政策中央已解决外，现在最重要的环节是发展商业专业户、商业联户、长途贩运专业户，主张边远山区要发展商业专业户。很多山货，供销社怕赔本不经营，就是改为集体，也不一定经营。边远山区要发展一批运输户，把山货运出去，把日用杂货运进来。湘西自治州60万户，你发展一户，或者挑、或者背，几户联起来买汽车，成为商业联户。山区的山货，一块棕片不到一两，一根棕绳、一根手杖藤没有好重，让专业户去搞。他们钱赚多了，我们就多收一点税。自治州与湖北、四川、贵州交界，二野解放重庆就是走的这条路。湘西现在除了铁路还有什么交通？运输专业户不搞起来，饮食服务业专业户也发展不起来。我从海南岛一路走，饮食店寥寥无几，过去都讲十里铺、三十里店嘛。我家在浏阳，我父亲是挑脚的，挑一担谷子到东乡卖掉，挑一担煤回来，来回几天，只得一块大洋，那多辛苦啊！以前，我们把长途贩运叫剥削，其实是很辛苦的。赶马帮的、赶毛驴的、推车的，都是很辛苦的，叫卖苦力。要发展这些东西，使马路上络绎不绝。”

下午3点30分，胡耀邦站在州招待所的房顶平台看完“吉首之春”的迎春盛会后，乘车来到吉首市郊寨阳公社寨阳苗寨，访问了苗民杨昌南家。胡耀邦看到大门上贴着“春回大地春光好，福满人间喜事多”的对联高兴地说：“这对联写得好！”进屋以后，看见楼上挂满了包谷，堂屋里摆着缝纫机、自行车，亲切地问杨昌南：“这都是你家的吗？”他又走到火塘边，看到火塘上挂着100多斤腊内，桌子上摆满了炒米、糍粑和柚子，很高兴地说：“好！很好！”随后寨子里许多村民闻讯赶来，挤了一屋子。胡耀邦坐下来与大家拉家常，详细地询问各家经济收入情况。为了表达苗族人民的无限深情，杨昌南摘下其女儿的银项圈，亲手给胡耀邦戴上，苗女田冬花用苗歌倾吐了苗族人民对党中央的无限感激之情。她唱道：欢迎勒巴歌言奏（唱着苗歌迎客人）/没社喂列搞沙友（句句全表苗家心）/尼卜党朗政策放宽纳几汝（中央政策放宽实在好）/群众乃乃几年周（苗族人民喜盈盈）/尼众求处目出查（努力生产夺丰收）/生活富裕吉年投（生活富裕万年春）。

下午4点，胡耀邦离开寨阳苗寨，继而离开吉首，乘专列去了张家界。

第二次：视察凤凰

1984年1月8日下午两点多，胡耀邦乘坐一辆红旗小轿车从贵州铜仁来到凤凰。陪同前来视察的有中央政治局委员倪志福，中央办公厅副主任杨德中，贵州省委第一书记池必卿、湖南省委第一书记毛致用等。

胡耀邦一下车，顾不得休息，就径直向凤凰县政府招待所二楼会议室走去。在接见中，胡耀邦亲切地逐一询问了大家的姓名、年龄、民族、文化程度，然后发问：“凤凰县不简单，民国第一个内阁总理就出在凤凰，叫熊希龄，你们知道吗？”凤凰县委副书记曹义回答：“知道，他的整个童年时代都是在凤凰度过的，后随他父亲到沅州府（今湖南省芷江县）读书，传说他一天能背3本书。”胡耀邦听了，不禁自问自答起来：“熊希龄是湖南的神童哩！他启蒙读书时就问老师百家姓为什么要把赵姓摆在前面，因为赵家当权嘛！”随后，胡耀邦说起了沈从文，说沈从文是著名文学家，解放前出了不少书，解放后挨批，后来专门研究中国古代服饰。他又提及凤凰籍著名画家黄永玉，说看过黄永玉的画，还看了一部电影叫《画乡》，他是从《画乡》中知道凤凰的，称赞凤凰会画画的人多得很，连十来岁的小孩都会画画，真了不得。

胡耀邦这次到凤凰就是要亲眼看一看凤凰的现状，听一听贫穷地区干部群众的意见，找一找脱贫致富的思路。在听取州、县负责人汇报之前，胡耀邦已对凤凰经济建设捉襟见肘的情况了如指掌。他清楚凤凰农业生产状况很不景气，经济体制改革迟缓。他记得一年前视察吉首时就曾指出“两工加一长，不愁钱和粮”，而凤凰的改革步子还迈得这样慢，问题出在哪里？沉思了片刻，胡耀邦又与大家攀谈起来。因为他的平易近人，所有被接见的干部和工作人员的拘谨便很快消失了，大家畅所欲言。在与胡耀邦的对话中，大家领略到他不凡的气概与风采，感受到他独具的机智与幽默，体会到他关爱少数民族地区特殊的情感和革命家情怀。

对于凤凰粮食生产“大灾大减产，小灾小减产，风调雨顺增点产”的长期不稳定状态，胡耀邦说：“大家被过去饿饭饿怕了，对粮食生产总有一种特殊的感情，看大家老是背着粮食不能自给的包袱，致使在调整产业结构、调整养殖结构上放不开胆子，在发展特色农业上迈不开步子。山区有山区的特点，山区粮食能自给就不得了了。我到山区就不问粮食，一问粮食，农民就要毁林开荒。靠山还是要发展多种经营，种草、种药、种植桐油树、种土特产，搞多种经营，多造林，特别是经济林，可以富起来；发展畜牧业，多养猪，多养羊，特别是多养牛，可以富裕起来，但牛的品种要改良，养役牛、肉牛、奶牛，役肉兼用牛，是很有前途的，关键是要上档次、上规模。”

进行民情调查时，听说凤凰县农村尚有三分之一的农民缺衣少被，过的还是“热天一条短裤，冷天火塘躺过”的日子，胡耀邦感到很内疚，语气沉重地说：“在贵州，我也看到这个情况，解放30多年了，农民还缺衣少被，这个问题未能解决，实在不行了。现在仓库里积压那么多棉布、棉絮，可以赊销。赊销后，可能有些农户还不起，财政拿点钱补上。”究竟是积压在那里好，还是赊销下去好呢？胡耀邦当即征求毛致用、池必卿两人意见。池必卿表示贵州进行赊销，回去马上就搞。毛致用说回长沙与常委们通一下气，决定马上执行赊销。

不久之后，即4月4日，湘西州委、州政府转发了《关于对少数民族地区困难户赊销纯棉布、棉絮的通知》的文件，通知规定：“困难农民，指人均年纯收入50元以下者，每人赊销数额为一床棉絮、一套棉衣、一套单衣，棉布不超过70市尺，赊销总额不超过40元。湘西自治州赊销总金额1600万元。”该通知要求从文件收到之日起至1984年4月底完成赊销任务，赊销款限5年内还清，时间从取棉布、棉絮之日起计算，并规定在资金未收之前由商业部门向银行无息贷款。笔者清楚地记得，在那个年月，许多农民和他们的孩子因此穿上了新衣，灯芯绒衣、卡其布裤成为多少人孩提时代的美好记忆。

胡耀邦在凤凰仅停留一个小时，关于湘西自治州的经济发展和凤凰的建设，他还作出了以工代赈、扶贫建房的指示。从1984年起，上级政府为扶植少数民族地区，对凤凰县连年免征农业税；凤凰县委、县政府用3年时间解决了无房户的住房困难；凤凰县调整了产业结构，开展多种经营，扩大县办工业，发展乡镇企业。

胡耀邦到凤凰视察，虽然没有接见广大群众，但凤凰人民都知道扶贫建房、棉布棉絮赊销、以工代赈修公路这3件事都是在他亲自指示下办成的。胡耀邦在凤凰人民的心中竖起了一座丰碑。

1984年4月7日下午4点15分，胡耀邦从湖北省来凤县乘车来到龙山县视察。陪同前来视察的有中央书记处候补书记乔石、共青团中央书记处第一书记胡锦涛、湖北省委书记关广富和鄂西州委书记、来凤县委书记等。

龙山县地处湘西北部，与永顺县毗邻。胡耀邦指着从来凤过来的华塘坝说：“那个坝子不差嘛！”他还清楚地记得永顺有个李昌，也知道杨正午是龙山人，十分关心山区的经济建设，详细询问了龙山县工农业生产、水利资源和人民生活等情况。

在听取汇报时，胡耀邦说，山区可以多种苞谷发展饲料生产。龙山有铅锌矿是大好事，湖南、江西要放手开采矿产，我们国家铜矿、钨矿、铅锌矿都少，要开采。接着，他询问了开采铅锌矿的情况。龙山县委书记符光安说国营、集体、个体三家都开采。彭顺治补充汇报铅锌矿的产量情况，说：“国营铅锌矿57人，年产2000吨，去年国家投资60万元，上交利润20万元。现在又办了个小冶炼厂。”这时，胡耀邦兴奋地赞扬道：“投资60万元，可以建成年产2000吨的小厂子，那么投资600万元，就可以建成年产两万吨的厂子。你们今天给我提供了一个好材料，很好。”了解到采矿搞了承包后，他说：“承包以后，我主张每人每月要搞到150至200元。开矿要搞承包，要搞季节工、合同工、临时工，早去晚归的路子好嘛。不要盖厂房，不要搞生活区嘛。”

胡耀邦又询问了龙山的水利资源情况。当符光安汇报到龙山县是全国100个小水电重点县时，胡耀邦说：“全国小水电重点县湖南有慈利、平江、桂阳，龙山也是的。”符光安汇报说当年准备在湾塘建一个装机容量两万多千瓦的电站，计划5年时间筹款2000多万元完成修建。当符光安讲到中南勘测设计院为了照顾少数民族，本来要50万元设计费只收30万元时，胡耀邦风趣地说：“你们不搞招标的办法，你们是‘土包子啊！设计要先进设计，我不懂，你们也不比我懂得多。第一要搞先进设计，第二要搞承包。”他还说小水电站最好的是慈利县，已有两万多千瓦了，其次是平江、永兴，开发水利资源一定要搞承包，两万千瓦的电站一年半就行了，现在没有钱，可以延长付款，明年再付，可以加一分的利息，承包老板可以向农民借钱。

胡耀邦还询问了当时正在进行的建乡和政社分开工作及将要开展的整党工作，并作了重要指示，他说：“乡政权建立后，工作职责、工作方法要明确。乡党委干几件什么事，乡政府干几件什么事，要定下来。你们县里也定出几条。这件工作要大家想办法，不要等中央拿办法。你们都有经验。经济工作让群众自己去管，乡政府不要具体管，要建立经济联合体，乡经济联合委员会委员要从农民中间选。看来全国建乡的问题，9月份以前可以搞定，下半年就可以安排分期分批整党。”

下午5点30分，胡耀邦一行离开龙山，返回湖北来凤。胡耀邦视察龙山短短的一个小时，极大地鼓舞了龙山人民和湘西各族人民。湘西一半是山一半是水，大多数农村没有电，山里人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黑灯瞎火听蛐蛐”的日子。胡耀邦到龙山视察后不久，湘西着手建立了地区电网和第一批农村电气化县，属全国组建较早的地方电网。

胡耀邦三次来到湘西，关注吉首民族地区的经济发展，促进凤凰古城的旅游开发，提出“两工加一长，不愁钱和粮”的山区经济发展方式，鼓励龙山人民开采有色金属矿产、建设农村电网，在湘西人们的心中留下了永不磨灭的美好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