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雌木兰替父从军》
2015-06-16林旭
林旭
摘 要:《雌木兰替父从军》是木兰戏中最具影响的一部作品,她以《木兰诗》为创作原型,开木兰戏之先河,也为后世木兰戏的创作奠定了基础。文章对《雌木兰》进行文本分析,从人物形象、故事情节、主题思想等三个方面阐释木兰故事由诗到剧的转变。
关键词:花木兰;木兰戏;《雌木兰替父从军》
中图分类号:I207.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5)05-0155-02
木兰异性改装替父从军的故事最早见于宋代郭茂倩主编的《乐府诗集》《木兰诗》(又称《木兰辞》)。该诗与《孔雀东南飞》合称“乐府双璧”,是一首优秀的叙事诗,在中国文学史上享有盛誉,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晚明时期,出现了第一部敷衍木兰从军故事的戏曲作品——徐渭的杂剧《雌木兰替父从军》。此后,在明清传奇和地方戏中出现了二十余部木兰戏。学术界多以类名来概括取材相同或相近的戏曲作品,如“水浒戏”、“包公戏”、“木连戏”等,因此模仿前例,将叙写木兰从军故事这一题材的戏曲作品,称为“木兰戏”。
徐渭的《雌木兰》是木兰戏中最具影响的一部作品,她开木兰戏之先河,也为后世木兰戏的创作奠定了基础。《雌木兰》全名《雌木兰替父从军》,全剧共分两出。第一出写木兰替父从军,奔赴战场;第二出写木兰擒贼首、获封赏、归故乡、结姻缘。该剧以《木兰诗》为创作本事,篇幅虽然短小,但是完成了由诗到剧的转变,在人物形象、故事情节、主题思想等方面都有了丰富和发展。
一、《雌木兰》的人物形象
《雌木兰》保留了《木兰诗》中原有的人物形象——木兰、木兰爹娘、木兰弟妹、战时伙伴。此外,增加了征东元帅辛平、黑山贼首豹子皮、王郎、小鬟、二军等,构成了更加复杂的人物关系和丰富的故事情节。
(一)花木兰——男儿特质和女儿心态的结合
《雌木兰》中的花木兰是一个较为复杂的人物形象。她本是女儿身,因替父从军而异性改装成为他人眼中的男子,在取得成功后又恢复女儿身份。在这一过程中,木兰的人物形象体现出男性特质和女性特质两个方面的内容:首先,木兰具有男性的特质。“随着俺的爷也读过书,学过写武艺”在封建社会里读书习武一般都是男子才能接受的教育,而木兰自小就随着父亲学文练武,可见父亲是按照教育男孩子的方式教育木兰,或者说木兰喜欢这种是男孩子的教育。这种男性的特质,具体可以表现在木兰的“刀枪弓马”的表演上。其次,木兰具有女儿心态。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对婚姻的期待;对贞洁的重视。这可以从以下的小细节看出来。第一、裹小脚。“回来俺还要嫁人,却怎生?”可以看出木兰的内心里有着想嫁人的女孩心态。第二、守贞。“还你一个闺女回来”“我紧牢拴,几年夜雨梨花馆,交还你依旧春风荳蔻函。怎肯辱爷娘面?”出征前米兰向母亲承诺守贞,凯旋后再次向母亲证明贞操,说明在木兰的内心深处是很看重女性贞洁的。第三、对婚姻的渴望。木兰征战十二载,在荣归故里的当天就结成婚配,可以看出木兰对婚姻是期待的,“配不过东床眷”一句再次验证了木兰对自己的贞洁要求很高,但同时又渴望婚姻,透出女孩的甜蜜和娇羞。
(二)木兰父母——冷漠的父亲、虚伪的母亲
《雌木兰》中木兰的父亲和母亲,作者着墨不多,尤其是木兰的父亲,虽然木兰是替父从军,但全剧除去木兰在剧首介绍“俺父亲名弧,字桑之,平生好武能文,旧时也做一个有名的千夫长”之外,再无多述。这样的安排呈现出了一个冷漠的父亲的形象。
木兰的母亲在木兰替父从军这件事情上的态度是矛盾的,甚至虚伪的。一方面花母担心木兰的安危而不愿木兰出征,另一方面迫于现实不得不承认木兰出征是最好的选择。剧中,木兰和母亲的一段对话直接表现了花母的这种心理。
“(木)娘,爷该从军,怎么不去?(娘)他老了,怎么去得?(木)妹子、兄弟也就去不得了?(娘)你疯了,他两个多大的人,去得?(木)这等样儿,都不去吧。(娘)正为此没个法儿,你的爷急得要上吊。(木)似孩儿这等样儿,去得去不得?(娘)儿,娘晓得你的本事,去倒去得。(哭介)只是俺两老口怎么舍得你去!又一桩,便去呵,你又是个女孩儿,千乡万里,同行搭伴,朝食暮宿,你保得不露出那话儿么?这成什么勾当?”
从这番对话中可以看出,花母虽然接受了木兰替父从军的现实,但十分担心女儿的安危,很快这种担心又被对木兰贞洁难保的担忧而掩盖。此后,更是反复叮嘱木兰重视贞操,这种复杂的心理活动通过文字的描述而跃然纸上。
二、《雌木兰》的故事情节
《雌木兰》对木兰从军故事的丰富不仅仅表现在人物数量的增加、关系的复杂、内涵的丰富上,也体现在故事的可观性和和情感的丰富上。《雌木兰》在增加了“放小脚”“练武艺”“劝爹娘”“擒贼首”和“配姻緣”等数个情节单元。这些情节点的增加各有各的特点与用处,同时又具备一个共同的作用,即让木兰故事成为一出合乎观众审美、易于搬演的舞台作品。
“放小脚”“练武艺”“劝爹娘”是第一出中的三个主要情节点。剧本由木兰自报家门开始,为了替父从军,木兰决定操练武艺,这就不得不得放开被束缚的小脚。“要演武艺,先要放掉了这双脚,换上那双鞋儿,才中用哩。(换鞋作痛楚状)”。“油葫芦”一段细致描写了木兰换鞋脱袜放脚时候心里的所感所想。
“生脱下半折凌波袜一弯,好些难。几年价才收拾得凤头尖,急忙得改抹做航儿泛。怎生就凑得满帮儿楦。回来俺还要嫁人,却怎生?这也不愁他,俺家有个漱金莲方子,只用一味硝,煮汤一洗,比偌咱还小些哩。(唱)把生硝提得似雪花白,可不霎时间漱瘪了金莲瓣。鞋儿倒七八也稳了,且换上这衣服者。(换衣,戴一军毡帽介)”
“练武艺”这一情节包括“天下乐”“哪吒令”“鹊踏枝”“寄生草”“幺”数段,分别描述了了木兰放脚后演练刀、枪、弓、马等多番武艺的场景。木兰的手腕有力、步伐稳健,拉弓跨马毫不费力。这一情节并非没有用处,用实际行动向观众交代了木兰替父出征的可行性,观众已经不用担心木兰不能担当出征之重任。“劝爹娘”一节,木兰以父老弟幼的理由来劝慰母亲,通过母女间的对话,呈献给观众一个有担当、有孝心的木兰形象。
“擒贼首”“配姻缘”是第二出中的两个主要情节。“擒贼首”一节描述了木兰得到元帅辛平的赏识,命她于两军交战之时擒拿黑山贼首豹子皮。虽然直接的描写只有短短一句“木冲出擒介”,但前文却做了大段的铺设,通过他人之口突出木兰武艺之高强。此外,擒贼之易也能凸显出木兰本领之超群。“配姻缘”是全局的结尾,可看做中国戏曲的大团圆式结局。锦衣还乡的木兰被母亲安排与王朗成亲,木兰虽是娇羞,却推辞不过,当日拜堂,成就姻缘。这是《雌木兰》剧情上的最大创新之处,为征战归来的木兰安排了一个圆满的归宿,让女扮男装的木兰通过婚姻彻底回归了女性身份。
故事情节的丰富使木兰故事更加完整,完成了由诗向剧的跨越,成为一出可演可观可感的戏曲作品。
(一)情节丰富、适合搬演
戏曲不同于其他文学样式的特点在于她是舞台艺术,虽然杂剧在明中后期已经逐渐成为案头之作,供文人赏玩。但是徐渭并没有忽视其作为舞台艺术的特质,在创作工程中考虑到了舞台搬演这一实际问题。例如“放小脚”这一情节,木兰换鞋脱袜、痛苦焦急的模样在舞台演出中颇具喜剧色彩,同时贴合了当时的民间习俗,容易为观众所理解。“练武艺”一节在舞台上搬演,刀、枪、弓、马等轮番上阵,定能夺得满堂喝彩。“配姻缘”的大团圆结局也让舞台看起来热闹喜庆。
(二)情感充沛,引起共鸣
戏曲作为代言体的文学样式,不能直接抒情,而是让角色通过人物的念白、唱词等来调动观众的情绪,以引起共鸣。《雌木兰》在情感的阐释和抒发上有了很大的丰富和发展。以“劝父母”一节为例,木兰考虑到父亲年迈、弟妹幼小,义不容辞的担起战争的重担,还能以平和的语气来劝慰担心的父母,让观众感受到木兰的懂事和孝顺。“放小脚”和“配姻缘”两段让观众看到了木兰坚强外表下的小女儿心思,放脚后担心嫁不了人,被母亲配姻缘时候的娇羞都让观众有了会心一笑的微妙感受。
三、《雌木兰》的主题思想
《雌木兰》的主题思想也在《木兰诗》的基础上有了进一步的拓展和丰富。该剧作者是晚明文学家、书画家、思想家徐渭,他生平坎坷,心路崎岖。对《雌木兰》主题的探究需要结合徐渭的身平和晚明的时代背景来分析。笔者认为主要可以概括为三个方面。
(一)女英雄的赞歌
明朝嘉靖年间,朝廷腐败,倭寇在浙江沿海一带烧杀抢掠。当时,徐渭身为浙江巡抚胡宗宪之幕客,曾为抗倭出谋划策、甚至亲历战场,这一经历对徐渭的影响颇深,激发了他报国的热诚。在抗倭的战斗中,有一支广西少数名族的军队,其将领是历史上著名的女英雄——瓦氏,这一真实事件或是徐渭创作《雌木兰》的直接原因。
(二)徐渭的自况
徐渭虽然才华横溢,却一生坎坷,其杂剧作品《雌木兰》颇有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之意。曾有人作诗讽刺徐渭,骂其《四声猿》是“妄喧妄叫”,徐渭反击称“要知猿叫肠堪断,除非侬身自做猿”。《雌木兰》一剧的主旨或可结合徐渭生平经历,从中探寻一二。《雌木兰》中木兰异性改装,征战十二载,却无人发现,真是“世间事多少糊涂”,这其中充满了徐渭对自身怀才不遇的愤恨,对世人有眼无珠的不满。
(三)复杂的女性观
《雌木兰》客观上宣扬了男女平等的女性观。“休女身拼,缇萦命判,这都是裙钗伴。立地撑天,说什么男儿汉?”可见木兰并无“男尊女卑”的观念,反而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上阵杀敌,亲擒贼首时木兰喊出“这功劳得将来不费星儿汗”又可见其卓尔不群的能力。但同时,徐渭借木兰母亲之口,多次突出女子贞洁的重要性。又以木兰对婚姻的向往并最终以婚姻为归宿,让一个与众不同的有着与男子平等人格的女性回归到封建社会下女性最终的命运中去了。可见,徐渭一面提倡男女平等,赞扬着巾帼英雄花木兰,一面又反复强调贞洁的重要,并以婚姻作為女性最终的归宿,不难看出其复杂的女性观。
《雌木兰替父从军》以《木兰诗》为创作基础,在人物形象、故事情节、主题思想等方面对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进行了发展和丰富,完成了由诗向剧的跨越,使之成为可演可观的舞台作品,亦是最具影响的一部木兰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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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姜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