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劫
2015-06-16郭玉琴
●郭玉琴
记得春天这样的一个季节,我回到故乡的田园里逗留过。想起故乡的春天,就想到那一树一树娇艳的种在门前笑春风的桃花。那里的桃花会让我想起红尘过往里的最洁净的一片繁华。在桃花烂漫的地方,我一直在想,等桃花开的时候,就给自己的鬓角插花,好让风月也记得流年里的一句暖心的话。
这世界万物都有自己的语言。我相信桃花也曾开口与我说过话。她的花语和人的语言一样好懂。桃花轻启朱唇的时候,蝴蝶会飞过来,蜜蜂也会飞过来。虽然桃花的语言很轻,却是很绚丽极致的表述。只是那么轻轻地一张口,低低呓语,就有那么多蜂飞蝶舞的精灵听懂。有些人一辈子说了很多的话,遗憾的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用心去听。而有些事物,譬如一朵花,只是一句呓语呢喃,便会令无数生灵都懂。哪怕是异界的,也会跨过这语言的障碍,倾心地会意,与之在心灵上遥相呼应,奔着一朵桃花而来。桃花的语言不多,一个季节只说一次花开的意义。但是桃花的语言会让很多人如我一样沉醉在桃花源的梦里,无法醒来,也无法忘却。
桃花一定要种在故乡的记忆里,才会让无数游子过客找到归来的理由。人无论走多远、风无论吹散多少东西,最终有那么一天,谁也无法遗忘,这个不可预谋的世界、那些马蹄和风波、红尘过往,都是为桃花而生,为桃花而醉的。
若是前世可以做一株桃树,长在白驼山上,那也是宿命安排的一次美好缘分。站在山口,翘首等待,一树一树的桃花笑脸上,写上自己的心愿,许上自己的情意,等着一个人,在日暮时分归来。那个为桃花赶来的人,注定命中就是我要等的人。他的坐骑必然是一匹骏马,而他的佩刀虽然一直藏在鞘中,但是锋芒却是岁月磨砺不掉的。那个跨在坐骑上归来的人,我祈祷桃花不要让他在对的时间里遇到错的人,也不要让他在错的时间里遇见对的我。就这么不早不晚,在黄昏的路口,一棵桃树下相遇,花瓣纷纷落下,而他风度翩翩地向我走来问好。就这样倾心地相遇一场,那该有多好。
桃花和我说过许多许多的话,是一些很轻很轻的语言,从风的夹缝里传来。在这个世界,听桃语,你无法想象,那会是一种怎样的醉人心语。每听一句,就像喝了一口女儿红。听得日月流年久了,在女儿红酝酿了整整十八年的那一年,你就会真的觉得这十八年的青春都只为对一个人的相思相守。
我只想做一株桃花,是那一株必须长在白驼山下的桃花,而不是武陵村《桃花源记》的那一株。我只想依山而居,而不是傍岛而存,完全被孤立成一株望眼欲穿的桃树。
我一直只顾着去想着,桃花朵朵开,等着你回来。却忘了,桃花一直在伺机劫持我。我始终不甘心,明明命犯桃花的人是你,为什么到最后遭遇劫难的人却是我?那一生,那一个白驼山,我等了无数个黄昏和日落,终于等到了你,喝了我的一碗酝酿了十八年的女儿红,却没有给我留下一句话。你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句话让我顿时泪流。也许说不说对于你都是一样,可对我却有着一生的意义。因为你没有给我一句话,而伤了我一辈子的心。那一年、那一生,我终于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长在白驼山下取名桃花。
年年桃花都在开,只是白驼山下的那一株只为你盛开过一日后便萎谢。策马啸西风,你扬长而去,多少年后宝刀依然没有为谁出过鞘,但是我知道它的锋芒一直都在,不会腐朽的。就像我的女儿红在风烛残年后依旧历久弥香一样。在你走后,再也没有拿出给人喝过。
我知道不只是你我,在这个世界,即使是一株桃树,也有她的前世今生,有她自己的故乡。不同的是,有的人在过奈何桥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的前世忘记,而有的人别离故土,将自己修炼成一株异乡草木,枯荣衰败,早甘心安此一生。记得春天故乡门前的那一株桃树上纷纷落下的桃花,在我走后,碎了一地。我知道那其实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乡,也不是她的故乡,她的故乡更不是东邪黄药师来桃花岛后种植的那一片桃林。那一片只是异乡的草木修炼而成的,是成精的桃花。
真正的桃花,是桃花劫下的那一株。世人都被一个叫着桃花的女子种了蛊,喝下了她的醉生梦死,所以不知道她来自白驼山。只有黄药师才相信那是醉生梦死,而欧阳锋从来不相信这世上的人真的会醉倒一辈子。他始终清醒着,那只是不堪回首的一坛陈年的女儿红,所以,他在白驼山下的时候,始终没有将桃花带着去闯荡江湖。他知道,他骨子里只能是辣手摧花的老毒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