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出个题

崔立

胡中华教书教了一辈子，今年是他教书的最后一年，明年，他就正式退休了。

这段日子以来，胡中华常常不由自主地陷入孩提时的回忆中，还想到了那段啃馒头的日子。想起那段回忆，胡中华总有些辛酸。

上课铃声响起，胡中华捧着一堆教科书走进教室。

胡中华教的是数学，今天，他想考考这群调皮捣蛋的城市里的小学生。

教室里闹哄哄的，学生们还在大声讲话。胡中华快步走到讲台前，重重地咳嗽了一下，教室里马上鸦雀无声了。

胡中华看了看坐着的同学们，问：“我出个题，假设这里有55个馒头，而我们班只有40位同学，大家想一下，这些馒头每人能分几个，还能剩几个？”

有同学举手，胡中华一看，是班长刘雷，他很欣慰地笑，说：“刘雷，你说说看。”

刘雷说：“老师，每人能分1个，还剩16个！”

胡中华愣了下，问：“为什么？”

刘雷说：“老师，因为我不喜欢吃馒头，所以还剩16个。”

“不，老师，不是16个，是17个，我也不喜欢吃。”学习委员赵雪也站了起来。

“老师，不是17个，是18个，我也不喜欢吃。”数学课代表李明也站了起来。

“老师，不是……”

教室里一下就乱成了一锅粥，胡中华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双休日时，胡中华陪老伴回了趟老家。

老家还是一如既往的穷，老家的孩子们个个晒得乌黑发亮，瘦得皮包骨。胡中华看着有些难过，闭塞、贫穷，还是穷啊！

有七八个孩子在树阴下玩，胡中华也坐在那里乘凉，他想试试这群孩子的学习怎么样，便打趣着说：“孩子们，你们过来。”

孩子听见胡中华叫，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一个一个跑过来。

胡中华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糖，说：“爷爷给你们出个题，如果谁答对了，我就把糖奖励给他吃，好吗？”

孩子们没回答，因为他们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糖，一动不动。

胡中华问：“假设这里有12个馒头，而你们只有8个人，大家想一下，这些馒头每人能分几个，还能剩几个？”

孩子们很踊跃，都争着要回答。

胡中华指了指一个最瘦小的孩子，说：“你说说看。”

那个孩子大声说：“每人能分一个，还剩3个。”

胡中华愣了一下，问：“为什么？”

孩子说：“爷爷，因为我想吃2个，我有好多天没吃到馒头了。”边说，孩子边一脸兴奋的神情。

有孩子在喊：“狗蛋，你瞎扯，应该还剩2个，我也要吃2个！”

但很快，又被其他孩子的声音给掩盖了，“二毛，你胡说，还剩一个……”“长根，你乱说，没了，一个都不剩……”

胡中华看着还在争执中的孩子，默默地把口袋里的糖一颗一颗摸出来放在树下，刚放下，孩子们就一起抢着，胡中华忙喊：“别抢，都会有的。”孩子们却扭抢在一起，都不听他的。胡中华轻轻地叹了口气，就摇晃着身子走开了。

踱回老屋时，老伴不在家，估摸着应该是串邻居去了。

胡中华搬了张凳子，坐在老屋门口，摸出一根旱烟，轻轻抽了一口，很快就被呛得重重地咳了一下。

看着满眼苍茫的田野，胡中华想起年少时的那段馒头往事。

娘跑了半天山路，从亲戚家借来三个大馒头。胡中华兄弟四个已经有两天没吃东西了，连走路都没力气了。娘把馒头放在桌上，对胡中华他们说：“孩子们，娘没用，只要到这三个，你们分着吃吧。”

胡中华兄弟几个看着，大哥对二哥说：“二弟，你们仨一人一个，分吃了吧！”二哥却不，说：“大哥，你们仨一人一个，分吃了吧！”三哥却说：“大哥、二哥、小弟，你们仨一人一个，分吃了吧！”胡中华说：“大哥、二哥、三哥，你们仨一人一个，分吃了吧！”兄弟几个都让着馒头，谁也没动。馒头就一直放在桌上，直到傍晚有野狗跳进屋，把三个馒头都吃了。

娘追赶着该挨千刀的野狗，追着追着，娘就追不动了，跌坐在地上哭。胡中华兄弟四个也哭了，抱住娘痛哭，还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是饿极时肚里才发出的。

想着想着，胡中华的眼前不自觉地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