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在厕
2015-06-12时巫
时巫
义父铁了心派我这个弱女子潜伏在苍云山当卧底,原本是利用我使出美人计,哪想成功成为一名扫茅厕婢女……说好的视如己出呢?!
01.论一个扫茅厕婢女的基本修养
被送往苍云山上的时候,我才十六岁。
这种年纪就应该待在闺房中,过着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幸福生活。
然而,身为湘骄派掌门的义女,我却被迫成为了一个卧底,简直是惨绝人寰。
只因苍云山的山主陆成瑜年轻有为,苍云山日益壮大,严重威胁到湘骄派武林第一的地位,这让义父愁白了胡子。
于是,义父决定派我去当卧底。
一开始我是拒绝的:“派个弱女子去当卧底,是不是草率了点?我推荐扫地的老王,他的葵花宝典练得挺不错的……”
我说得情真意切,可惜义父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决定择日把我送往苍云山。
我死死抱住他的大腿:“苍云山那种龙潭虎穴是我能去的地方吗?我还只是个孩子啊……”
义父表示很不忍,于是他决定当夜就把我送走。
唉,果然不是亲生的。
想我现在已亭亭玉立,义父一定是想利用我,对陆成瑜使美人计。
我苦着脸被送上苍云山,然后,我光荣地成为了一名扫茅厕的婢女。
我很哀愁,说好的美人计呢?我这种资质,居然让我来扫茅厕,究竟有没有搞错?
我飞鸽传书回去诉苦,义父却表示,送入苍云山的美女数不胜数,以我的姿色让我当个扫茅厕的婢女,已经很给面子。
他要我稍安勿躁,茅厕乃是收集情报的重要地点。
为了帮派的未来,我只能忍耐着在苍云山待着,然而日复一日的扫茅厕生活让我开始怀疑人生,像我这样的卧底究竟有个毛线用啊?
老天爷很快给了我答案。
这日,竟然被我在茅厕里扫到一个伤重的蒙面黑衣人。
我拉下他的面罩之后,立刻决定拔刀相助。
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别的不说,就冲着他那张俊俏到人神共愤的脸,我怎么也得出手相救。
虽然相遇的地点不怎么美好,但兴许一不小心,就能成就一段姻缘呢。
趁着周围无人,我把黑衣人拖进了茅厕旁的杂物房内。
想我乃湘骄派掌门的义女,什么九阴白骨爪、降龙十八掌,还有异域的“阿鲁给”神功……我通通都不会。
但我有一技傍身,专治跌打损伤、疑难杂症。
黑衣人伤得颇重,给他接骨上药,就用了我整整两个时辰。
在天色沉下来的时候,黑衣人总算醒了过来,他迷茫地盯着我看了片刻,朝我伸出手,艰难地张嘴欲言。
他一定是要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我立刻抓住他的手:“兄台不必言谢,我不要你赠我金银珠宝,只要你带我离开这里,从此以后,你赚钱养家,我相夫教子……”
黑衣人眼睛越睁越大,到最后干脆连嘴角也抽搐起来,憋了半天,终于出了声:“水……”
我善解人意地给他喂了水,趁着他在顺气,我把握机会追问:“所以,带我私奔的事情,你究竟考虑得怎么样了?”
黑衣人猛地瞪大眼睛,明显受到了刺激,一口气没顺过来,当场又晕了过去。
02.山主大人,茅厕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扫茅厕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我只想抛下这所谓的卧底身份,收拾包袱一走了之。
但我救回来的黑衣人,一晕就晕了整整三天。
我将随身带来的所有好药,都砸在了他身上,才把他再次救醒。
经过三天休养,他已经比以前有力气,一醒来就一把捏住我的命门,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你是苍云山的婢女?”
我翻了翻白眼,我这副打扮还能是家丁不成?唉,现在的年轻人太没礼貌,连声谢都不道。
我不应,他竟松了手:“为什么救我?你不怕我是刺客?”
我摇头:“刺客怎么了?做人不能有身份歧视,只要长得好看,其他一切都好说。”
黑衣人捂住胸口,似乎又差点岔了气。
半晌,他才悠悠开口:“在下陆成瑜,不知姑娘芳名?”
我一个激灵,终于回归正路了,早就该问这个问题了啊。我咧嘴笑道:“久仰久仰,喊我舟舟就好了。”
话音刚落,我猛地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啊?
他刚才好像说,他叫陆成瑜,苍云山山主,貌似也是叫这个名字欸。
我颤抖着试探:“你是……那个陆成瑜?”
陆成瑜饶有兴趣地笑:“这世上还能有几个陆成瑜?”
我的亲娘啊,果然是他,我整个人都软了。
他伤成那样都没死成,我早该猜到他不是普通人。
以为扫到的是一段姻缘,没想却是扫到了死对头,唉,世上为何总出现这种意外。
火光电石间,我已经思索了几回,当务之急就是要赶紧隐藏身份,要是让陆成瑜知道我是卧底,还不当场把我一巴掌拍扁。
我正襟危坐:“山主大人你好,山主大人再见。”
说罢我起身就要走,谁知陆成瑜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我的脚腕,我回头,他脸上还是挂着那副无所谓的笑:“舟舟姑娘送佛送到西,把我送回房间吧。”
身为一个低级下人,我除了选择服从命令,没有别的退路。
陆成瑜说他受伤的事不可张扬,所以我只能趁着半夜,扶着陆成瑜,避开护卫的耳目,鬼鬼祟祟地把他送回他的房间,丢回他的床上。
陆成瑜捂着伤处,眼眉低垂:“舟舟姑娘……”
这是一副要和我促膝夜谈的模样啊,可惜我一点都不想和他谈,我摆摆手,不顾他的挽留,立刻脚底抹油。
一个婢女居然胆敢私下救下一个黑衣人,还会治病疗伤,陆成瑜又不是傻子,一定会开始怀疑我的来历。
我飞鸽传书给义父,大意是:我要暴露了,你倒是快来救我啊。
但我等了整整七天,我没有等来义父派来救命的人,却等到了一袭锦衣玉袍的陆成瑜。
当时我正在扫茅厕,陆成瑜突然出现的茅厕门外,阳光照得他闪闪发亮,我承认我受到了惊吓,差点就要挥舞我的扫把自我防卫。
“舟舟。”
他的声音中气十足,想必伤势已经大好。
但我做贼心虚,只想把他赶跑:“山主大人,茅厕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陆成瑜低低地“哦”了一声,举步朝我靠近:“你不是说做人不可有身份歧视吗?山主怎么了?山主就不可以上茅厕吗?”
他越靠越近,直接把我堵在了墙上,声音魅惑:“你说对不对?”
哎呀呀,登徒子啊。调戏良家妇女好歹也选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吧,偏要在茅厕门口,这是什么不良嗜好啊。
我想他很可能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我有些崩溃:“你究竟想干嘛?”
陆成瑜缓缓地又靠近了些:“我是来报恩的。”
03.我要让全世界知道,苍云山的茅厕都被你承包了
从前我常常幻想,倘若有一天我救了什么大人物,那么他一定会像戏文里一样,大方地满足我三个愿望。
我看向陆成瑜的目光充满期待:“我要求不高,我只要一点盘缠,一只烤鸡,然后送我下山。”
陆成瑜皱了眉头:“我没说让你走,你生是苍云山的人,死是苍云山的死人,走不得。”
晴天霹雳,怎么扫个茅厕还要生死效忠,义父果然把我给卖了啊。
我忧愁不已:“你明明说要报恩?你欺骗我的感情!”
陆成瑜慨然一笑:“我给你升职啊。”
我猛地抬头,下不了山,以后不用扫茅厕也是极好的。
陆成瑜笑得很温和:“升你做高级扫茅厕婢女,如何?”
我摇摇欲坠地扶住了身旁的大树,我好歹救了你的命啊,你居然还是要让我扫茅厕。
叔可忍婶不可忍,我抱拳说一声再会,转身就走。
谁知刚踏出一步,就被陆成瑜猛地扯了回来:“不许走。”
完了完了,果然还是被看穿了。
谁知陆成瑜却又放开了我:“我想你留下来,帮我当卧底。”
陆成瑜这次受伤,是因为苍云山有人起了反心,故意设了陷阱,害得他九死一生,差点一命呜呼。
他伤愈后,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要揪出乱党。
我听他说完,凝重地说道:“那关我什么事?”
陆成瑜表示,茅厕乃收集情报的重要地点,他需要我帮他潜伏在茅厕。
如果不是义父长得太挫,陆成瑜长得太俊,我都要开始怀疑他们是失散多年的亲生父子,居然都把茅厕看得如此重要。
我想我一定是长了一张卧底的脸,才被一而再再而三地选中。
陆成瑜把我扯到大榕树的阴影下以掩人耳目:“你这么机灵,一定可以胜任。”
他笑容浅浅,却耀眼得让我说不出话来,祸水啊祸水,这么一笑,我居然就有为之肝脑涂地的冲动。
我犹豫许久,最终还是问出口:“我身负绝技,胆大妄为,你不怀疑我的来历吗?”
陆成瑜闷笑出声:“苍云山遍地是奇人,连洗衣的大妈都会轻功水上漂,英雄不问出处。”
离开前,陆成瑜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舟舟,苍云山的安定,我就交到你手上了。”
说罢他一阵风似的飘然而去,而我只想拿脑袋去撞树,不要再对我委以重任了,扫茅厕的日子,我真的不想再过下去了。
陆成瑜言而有信,次日就有人送来高级扫茅厕婢女的工作服,我终于意识到,苍云山的茅厕,都被我承包了。
04.我只是个扫茅厕的啊
在经过一段时日的观察,我发现,高级扫茅厕婢女和低级的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除了后院的茅厕,苍云山所有的茅厕我都能扫了。
我给义父飞鸽传书,他对我的“高升”表达了祝贺,并且要我再熬一段时日。
按照义父的计划,我应该任由乱党自由发展,即使有情报也不上报给陆成瑜。
陆成瑜每隔七天来看我一次,但即便每次都得不到重要情报,他也不恼,一把将我拎到大榕树上,让我陪他看风看雨,看星星看月亮。
陆成瑜总能在衣袖中摸出一壶酒,对月自饮,许多次,我总是拍着肩膀跟他建议:“没想到你当山主压力也挺大的,不如随我私奔吧?”
生活无趣,我只剩下调戏陆成瑜这个爱好。
陆成瑜慢慢地习惯了我的语出惊人,他偶尔也会反击,用折扇挑起我下巴:“行,等这事了结,我娶你当我的第七十二房姨太太。”
呸,别说姨太太了,堂堂山主,连个贴身婢女都没有,唯一能近他身的女性,只有他的青梅竹马阮青婷。
阮青婷是武林公认的美人,但冷若冰霜,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青年才俊不计其数,我猜陆成瑜一定是情场失意,所以才借酒浇愁。
他躺在树上望着月光,眼神要多忧郁有多忧郁,我心里那只小鹿快把我的心口撞破,我想我需要尽早离开这里,不然不久的未来,情场失意的人就该是我了。
我决定履行一个卧底的职责,开始在茅厕外窃听。
陆成瑜和义父果然拥有着可怕的直觉,茅厕果真是收集情报的重要地点,在议会厅后的茅厕外,我终于窃听到一个重大的情报。
今夜子时,潜伏在山上的乱党,将会有一次密会,地点是……后院茅厕前。
后院偏僻,夜里也鲜少有人跑大老远来上茅厕,这也是为什么陆成瑜总能堂而皇之地跑来找我而不被发现。
总而言之,今晚是个大日子。
义父乐了,让我放手让他们窝里斗。
然而我把这个重大情报交给陆成瑜,陪着陆成瑜埋伏在暗处。
我想不通的是,我只是个扫茅厕的啊,埋伏杀敌这种事情,为什么我也要参上一脚啊?
夜色正浓,我们躲在暗处,陆成瑜将我护在身旁,我往他身边凑,决心在离开苍云山前多占几次便宜。
陆成瑜皱着眉头低头看我,我厚着脸皮瞪回去,用眼神告诉他,我就占你便宜怎么了?
陆成瑜不怒反笑,伏在我耳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他朝我眨了眨眼睛,我立刻气血上升。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轻微的人声,身旁的陆成瑜身体越来越紧绷,我好奇地抬眼望去,就见冷冷月光下,一堆汉子中间站着一冰雕似的美人,那美人还有些眼熟。
在周围杀声四起的时候,我才恍然记起,这不是陆成瑜的青梅竹马阮青婷吗?
青梅竹马居然是反他的人,陆成瑜的脸色已经比锅底还黑。
埋伏在暗处的人已经跳出来喊打喊杀,阮青婷一行人拼死反抗,果然和戏文写的所差无几。
我掏出怀里的瓜子,准备看一场豪华武打大戏,反正我有陆成瑜保护……咦,陆成瑜呢?
就在我捧着小心肝激动不已的时候,我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我抬头,这才发现,陆成瑜不知何时已经去到了阮青婷跟前,抓着她的手腕皱眉低声说着些什么。
我愤怒地跳起来:“姓陆的,还能有点信任吗?说好的保护我呢?”
说实话,如果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老老实实蹲着,决不跳出来暴露行踪。
自古挺身而出的,总是会挨揍。
我怒吼后的下一刻,只觉后脑勺猛地一痛,眼前的事物渐渐模糊起来。
在彻底倒下之前,我看见陆成瑜一个闪身,护着阮青婷躲过了几根利箭,我心里那头为陆成瑜乱跳过的小鹿,顿时死于非命。
唉,当卧底果然没有好结局。
05.升你当我的贴身婢女,如何?
好在,我福大命大,只是被敲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窗外天色微明,我抱着那床软绵绵的被子翻了个身,突然撞到一堵硬邦邦的肉墙。
我猛地抬头,就见陆成瑜撑着脑袋盯着我瞧:“醒了?”
我毫不犹豫地踹出去一脚,却被他一手抓住:“想谋杀亲夫?”
连亲夫都叫上了?我心里一个咯噔,就算你被青梅竹马背叛了,你也不能胡乱毁人清白吧。
我颤抖着指向他:“你……你……你禽兽!”
陆成瑜一脸无奈地扶住额头:“你昨夜被敲晕之后昏迷不醒,还做噩梦,硬把我扯上来的。”
我们身上都穿着昨夜埋伏用的黑衣服,他果真是守了我一夜。
我拍着床板厉声道:“我让你上来你就上来了?有点道德底线好吗?”
陆成瑜挑起一边的嘴角:“我会负责。”
若换作今日之前,陆成瑜对我说出这话,我会立刻被他美色所迷惑,宁可辜负义父他老人家也要投奔陆成瑜的怀抱。
可惜今非昔比,苍云山太危险,况且那种我命悬一线,陆成瑜却在别人身边的情况,实在太令人痛心。
我不愿意再体验一次。
我拉下脸:“山主身份高贵,我一个扫茅厕的高攀不起,要真想报恩,放我下山便可。”
陆成瑜怔了怔,似乎很是愕然,他沉默地做了半天思想斗争,最终妥协般开口:“只要你不走,我可以给你升职。”
我不屑,升来升去还不是个扫茅厕的。
我起身要走,陆成瑜一个大翻身,便死死把我按住:“我升你当我的贴身婢女,何如?”
传言陆成瑜从不近女色,身边除了阮青婷再无他人,而贴身婢女就意味着从今日起,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心里的死灰有着复燃的迹象,但陆成瑜没有给我考虑的机会,他翻身下床:“就这么决定了。”
我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忘记了拒绝。
于是我莫名其妙地走马上任,成了陆成瑜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贴身婢女。
一夜之间成为山主跟前的红人,难免会遭到别人的妒忌,比如我在去给陆成瑜取茶的路上,就看见许多人指指点点:“喏,就是那个扫茅厕的……”
但出名也有出名的好处,我毫不费力,就打听到阮青婷的下落。
昨夜大部分乱党落网,但阮青婷毫发无损,被陆成瑜关进了别院。
我叹了口气,朝阮青婷的别院走去。
阮青婷的别院外戒备森严,敢情陆成瑜是打算强行把阮青婷留下来了。
我摸到袖中那张早上刚收到的纸条,上面是义父的笔迹:不惜任何代价,救出阮青婷。
虽然不知道义父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但为了报答他的养育之恩,我只能唯命是从。
我看了看自己弱小的小身板,再看了看守卫们手上锋利的大钢刀,突然悲从中来,这么危险的任务让我一个弱女子来办,果真不是亲生的啊。
06.迟来的美人计
救出阮青婷的任务一直被耽搁下来,陆成瑜把她保护得太好,别说我了,连苍蝇都无法靠近。
陆成瑜每三天去看她一次,他也让我跟着,于是我站在别院门外,时不时听到阮青婷怒吼出一句:“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陆成瑜通常都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从院中出来的时候,脸上总要带了那么几道伤口。
我劝慰他:“勉强是没有幸福的。”
陆成瑜眼角跳了跳:“别人不知,阮青婷其实是我师父阮绵绵的亲生女儿,师父仙去之前,就是让我好好照顾她。”
言下之意,就是阮青婷哪里都不能去。
阮青婷的娘亲阮绵绵乃苍云山的前任山主,更是义父的初恋情人,义父说过他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偏偏为一个叫绵绵的女子所困。
各种迹象表明,阮青婷的亲生父亲就是义父。
所以得知真相的义父才会把打垮苍云山的事情抛诸脑后,心心念念都是阮青婷。
阮青婷被困得越久,义父他老人家那只肥鸽子就来得越勤。
最后义父一咬牙:舟舟,这回要牺牲你了,用美人计吧。
义父表示,陆成瑜这么待见我,一定不仅仅因为我救过他,他赌他对我有那么几分情意。
只要事成,我就可以结束我的卧底生涯,随着阮青婷一起下山。
为了自由,我拿着混了化功散的酒就往陆成瑜房里冲。
夜色正好,陆成瑜慵懒地倚在窗口,我抱着酒壶谄媚地笑:“月色这么好,来,喝一杯。”
像从前在茅厕前的榕树上一样,我斟酒,他喝。
他从容接过,凑到嘴边的时候却停了下来,幽幽地道:“舟舟,你可知道我在受伤之前,青婷曾给我送来一壶掺了药的酒。”
我心里一个咯噔,完了完了,要被发现了。
他缓缓抬起眼来望着我:“我们青梅竹马,她曾是我唯一至亲之人,可是她骗了我。舟舟,你也会对我撒谎吗?”
他那小鹿般的眼神让我心戚戚然,我是卧底啊,不撒谎我怎么保护自己。
他没等我回答,笑了笑:“你和她不一样,你不会骗我的,我信你。”
我想世上再也没有像我这般不专业的卧底了,即便明知他和义父一样,心里都装着一个阮青婷,即便知道我的存在只是可有可无,但他说信我的那一刻,我还是脑子一热,做了一件飞蛾扑火的事情。
我夺过陆成瑜手里的酒杯,把酒壶和酒杯里的酒统统往自己嘴里倒。
喝完后,我豪气地摔了酒杯,一头撞进了陆成瑜怀里:“姓陆的,我看上你了,你就从了我吧。”
我是传说中的一杯就倒,话还未说完,我已经昏昏欲睡,迷糊中,我听见陆成瑜的声音就在耳边,他低笑地应我:“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考虑考虑。”
07.对不起,我是卧底
有人说,一醉解千愁,但我一醉醒来,非但没有解千愁,反而愁更愁。
陆成瑜没有守在我的身边,只派了个黑脸保镖把我拦在房内:“外面危险,山主让你不要出去。”
我长这么大,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我从窗口溜到正殿,立刻见识到了所谓的危险。
义父这个性急的老头,居然招呼都不打一声,联合了武林同道,以陆成瑜欺师灭祖的理由,攻上了苍云山。
苍云山近年来渐渐壮大,收集有各种武林秘籍和宝物,是块大肥肉,谁都想分一口,于是响应者众多,把苍云山围了个水泄不通。
估计在我还在做白日梦的时候,正殿上已经上演了一出父女相认的大戏,阮青婷此刻泪眼汪汪地站在义父身旁,义父则乐得胡子乱颤,挥着大刀怒吼着要帮亲生女儿夺回苍云山。
一睡醒,就是义父和陆成瑜对决的场面,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这让我情何以堪啊。
陆成瑜果然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面对百万之众,毫无惧色,威风凛凛的样子活像一尊神像。
“若青婷想要苍云山,陆某必拱手相让。”
说罢,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符。
稍微有点阅历的江湖中人都知道,该符乃山主之信物,门徒都认符不认人,得玉符者,可号令整个苍云山。
这是传说中的“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啊,为了阮青婷,他连山主之位都可以不要,我踉跄地扶住柱子,哎,自古多情空余恨呐。
在我凄凄惨惨地吟诗之时,场面突然就失控了,那么明晃晃的玉符在跟前,稍微有点野心的人都瞬间红了眼,二话不说就开抢。
擒贼先擒王,要从陆成瑜手中得到玉符,最佳方法是抓个人质。
这不,一个看起来很猥琐的兄台,就很机智地选择了抓住阮青婷,威胁陆成瑜:“把玉符交给我,不然……哼哼哼。”
话音刚落,就又有人喊道:“把玉符交给我,不然……哼哼哼。”
紧接着,我只觉脖子一凉,一把钢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看戏也看出祸来,我至于这么倒霉吗?
场面立刻被控制住,人群迅速分成几派,一派挟持了阮青婷,一派挟持着我,剩下的以陆成瑜和义父为首,站在中间,皱着眉头左顾右盼。
我很无奈地告诉挟持我的那位兄台:“大哥,我只是苍云山扫茅厕的啊。”
那兄台瞪了我一眼:“哪有这么简单,苍云山内乱那夜,谁不知道他守了你整整一夜?”
我无言以对。
陆成瑜站在中间,已然受制于人。
自古以来,“我和某某掉下水你救哪个”这种问题,总是两难全。
我想起那夜,陆成瑜护着阮青婷避过利箭的情形,与其再次被选择,不如这次主动些。
反正哀莫过于心死,若要我看着陆成瑜和阮青婷恩恩爱爱、白头偕老,我倒不如此时英勇捐躯。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陆成瑜:“对不起,我是卧底。”
全世界安静下来,陆成瑜扭过头,不知道对义父说了些什么。陆成瑜那样痛恨欺骗,他一定不会再理会我的死活,我早已做好义父和陆成瑜都会选择阮青婷的准备。
下一刻,我听到脚步移动的声音。
阳光照进正殿,把向我移动了一步的陆成瑜照得闪闪发亮。
他说:“我知道你是卧底……我早就知道了。”
在同一刻,义父夺过陆成瑜手中的玉符,朝阮青婷的方向跑去。
08.恩人,让我们私奔吧
在我看过的戏文里,两情相悦的人最后总是能成眷属的,但可能是我太倒霉,终成眷属这条路,比别人的要曲折上许多。
那日在正殿上,义父和陆成瑜向相反方向跑去,我看见白晃晃的钢刀在我面前晃动,我的心在跳,我的脚在发软,莫非我就要这样英年早逝了?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人已经在陆成瑜怀中,他的背上嵌着一把大钢刀,看起来要多惊悚有多惊悚。
我听见阮青婷在哭喊:“陆成瑜你疯了,那扫茅厕的哪里比我好?”
那日的苍云山一片混乱,但好在义父这块老姜比其他的都要辣,他成功镇压住那群野心勃勃的武林同道,将玉符交到了阮青婷手中。
陆成瑜伤得很重,他在我怀里一边吐血,还不忘一边占便宜,他握住我的手不放:“师父当时把苍云山和青婷托付给我,可是我不愿娶她,所以只代为管理,待她成年之时,我会将苍云山完璧归赵。”
这些年他所做的,不过是为了不辜负他师傅的期望,他要把最繁荣昌盛的苍云山,交还到阮青婷手中。
原来阮青婷对他所有的恨意,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她爱他,却得不到。
他身上鲜血淋漓,似乎比初见时伤得还重,我一边哭一边指责他:“当年江山美人一箭双雕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把握,搞成现在这样,何必呢?”
陆成瑜虚弱地笑:“你那么傻,当个卧底破绽百出,飞鸽传书用的那只胖鸽子还经常迷路闯入我房中……”
哎呀呀,枉我一直以来提心吊胆,他却早已知道。
说话间,他呕出了一口血:“当时要是答应了,我也许就遇不到你了。”
我拍了他一下:“都吐血了,还说什么甜言蜜语!”
我想陆成瑜委实太虚弱了些,我这么轻轻一拍,竟把他给拍晕过去了,怎么喊都喊不醒。
我六神无主,差点就来一招生死相随了,好在义父阻止了我。
本来我是不想跟这个偏心的老头子相认的,但他偏在一旁唉声叹气:“在混乱时,是他让我夺了玉符去救青婷的,他也许早就想好了,若救不了你,就陪你一起死。”
这绝对是我听过的最愚蠢又最甜蜜的话了。
我吸吸鼻子站起来,好在我有一技傍身,专治跌打损伤、疑难杂症。
我能救陆成瑜一次,定能救他第二次。
我搜刮了苍云山和湘骄派所有的药材,将陆成瑜丢到大药桶里泡着,用银针将他扎成刺猬,但我砸了那么多好药材,砸得义父的老脸一抽一抽的,可陆成瑜还没有一丝丝醒来的迹象。
新任山主每日晃过我的房前,瞄着泡药桶里的陆成瑜,双眼通红,通常我的正常反应都是直接将她踹出去。
“他还没死呢,哭什么哭?”
阮青婷在门口一边哭哭啼啼,一边跟我保证:“只要你治好了他,我就给你升职。”
我不屑:“你能升我当陆夫人吗?”
此话一出,房间外连蚊子声都再也听不到了。
我天天抱着期望跟陆成瑜谈天说地,可是他闭着眼睛一副要睡到天荒地老的模样,他这么一睡,就睡了整整半年。
在我十八岁生辰到来那日,我终于忍无可忍,在陆成瑜床前哭得活像走火入魔的疯子:“姓陆的,我都十八岁了,你再不醒,我就嫁人了!”
兴许是我的哭声太过震撼,一直在昏迷中的陆成瑜先是一震,而后慢慢地张开双眼,他迷茫地盯着我看了片刻,朝我伸出手,艰难地张嘴欲言。
我欣喜若狂地抓住他的手,却止不住声音颤抖:“你舍得醒了吗?”
他怔怔看我,却不反应。
我试探地问:“所以,带我私奔的事情,你究竟考虑得怎么样了?”
那张许久不动的脸,突然抽了抽,而后慢慢展出一个微笑,他说:“好,我答应你。”
我毫不矜持地扑到陆成瑜怀里,瞧,当卧底,还是有苦尽甘来这一天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