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敌手
2015-06-10不高兴小姐
不高兴小姐
“不如,我们结婚吧。”
“结婚?为什么这么突然?”
“我们认识半年有余,我三十有三,你也奔三了,要结婚,我不觉得有多突然。要说突然的话,应该是说,我突然觉得,做人不要太过理所当然。代紫,你不需要做任何改变。结婚对于我来说,不是为了要个保障,而是为了能与你再往前走一步。”陆宁一边说一边掏出了一个亮晶晶的戒指。
我的目光有点无措,只好停留在那戒指的盒子上。是周大福,不是大山寨版周六福。
“你先起来好吧?”我右手拿着刀,左手拿着叉,碟里的牛扒欲断还连,比我更要尴尬,我小声说,“现在求婚已经不流行单膝下跪了。”
有道理。陆宁立马收起胖墩墩跪着的左膝,坐回餐桌的对面。
“我给你戴上吧。”隔着摇曳的烛光,他作站起状,再次想拉近我们的距离。
“如果我说我暂时没有和你结婚的打算,你会不会觉得丢了面子?”
“这……”想必这个回答,显然是他始料不及的。
“先告辞了。”我无比留恋地看了一眼碟子里剩下的那半截牛扒,抄起小坤包踩着高跟鞋哒哒地走了。
離开小蛮腰后立刻加快提脚速度,再哒哒往右走了两条街,才狠狠松一口气。妈的,吓死姐了。
松一口气,是因为觉得自己不需要负上任何责任。我安慰自己。
陆宁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务员,带着无比良好的自我感觉和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他在官场混久了,说话总是不放过话里有话的机会,也喜欢开口闭口挂着发展与升迁。我有点不爱听,可我也不抗拒他偶尔约我吃饭。
可不抗拒吃饭与结婚,是两码事。吃几顿饭就认为咱们理所当然在一起了,想得也太多了。
这个时间回家尚早。翻了一遍手机通讯录,那群闺蜜,这个时候不是在跟男朋友享受甜蜜时光就是抱着孩子换尿片。算了。我独自一人走进了滨江路的鸡尾酒吧。
“今晚似乎心情不错?”不知何时,裴季同也坐在了吧台上,离我隔着一个吧位的位置。
“可女人的心情,不是很难从表面看得清楚吗?”我轻轻摇手里那杯warm hug。
“如果我说还爱着你,你还会不会考虑重新和我在一起?”裴季同隔着酒吧摇曳的灯光,似笑非笑地看着手里的加冰伏特加。
“假设性的问题我不回答。”我把warm hug端近嘴边喝了一口,也是带着狡黠的笑容看着高脚酒杯。
一个服务生从他身边经过,有醉汉不小心撞了服务生一下,两杯威士忌迅速转移到裴季同的上衣里。裴季同立马站起来,慌忙掏出上衣口袋的手机和钱包放在桌面上以示抢救,然后低头猛拍上衣。
我端起了酒杯,离开了吧位,打算朝卡座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帅哥走去。
经过他身边的一瞬,他用力扯我的胳膊。我一个趔趄被他抓在怀里。
裴季同穿着酒店的白色睡袍,站在阳台抽烟。迷蒙的深夜让人摇摇欲坠。
我曲起双脚,坐在床头。
他发觉我醒了。他掐灭烟头,走进来,拨起我的褐色长发,轻吻我的额头。
“回头草很好吃?”我仰起头问他。“这样算什么?”
“什么都算。没人比我更念旧。你还是十年前的代紫。”又是一次没有明确答案的回答。不过不碍事。总有一天你会亲口说出来。我托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狡黠地笑了。
几个月前,我出差路过东平小镇,当年大学所在的地方。忽然见,十字街口,那间叫做“最美时光”的店居然还在。只不过,门面扩至三间,由奶茶店改成了咖啡店。鬼使神差地,我泊好车,走了进去。
店内装修精致,跟十年前的简陋不能比。当年,我们学校的学生是这里的常客,包括我和裴季同。此刻坐在收银台旁的老板,当年他的年纪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可如今,他明显发福了。店的深处放着几个小书架,书架上方墙上的字极吸引人:
“还记得《我把岁月写成一封情书寄给你》的时间锦囊吗?2004年的情书已经出土了。茫茫人海,你们在哪里?当年的梦想实现了吗?”
我把岁月写成一封情书寄给你。
2004年,小店刚开张不久,精明的年轻老板为了吸引人气,办起了这样一个温情的活动。每个进店消费的顾客,在信里写下想说的话,老板在活动结束后把所有信件封存起来,埋在了后花园的樟树下,约定十年后出土。当年的学生趋之若鹜。那是2004年,大街小巷播着煽情的《东风破》和《遇见》,《Super Star》以高分贝与劲节奏轰炸了人们整整半年。
我走过去问,“老板,2004年的情书里,是否有一个叫裴季同的人?”
老板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看她,低下头在最下格的抽屉里翻出厚厚一大叠发黄的信笺,一边一封封翻看一边说,“这些信放了半年,你是第一个来问这事的人。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在搞什么噱头……喏,有。哎,你就是裴季同?”
“我是他的太太,当年跟他一起埋这信呢。估计这事他给忘了,我拿回去,给他一个惊喜。”我波澜不惊地撒了一个谎。
在店里靠窗的位置,我坐下,慢慢拆开了裴季同那年写的情书。当年他写完我追着他跑,怎也抢不到,他说十年后让我亲手拆就能看到了。
“代紫,十年以后,你已经是一个30岁的婆娘,我的婆娘。我希望,这十年里我们依然能相互依存。和你在一起,我肯定还是温暖和快乐的。虽然我们都太固执,总是免不了互相伤害,但我真的想和你好好地过以后的每一天。”
我握着发黄的信纸,竟然矫情地想落泪。
固执的另一面是长情。当年那个青涩的男生呀,尽管我们当中隔了数年的空白,可当我们重遇,仍能准确读懂对方眼里的火花。
当年和裴季同是怎样分手的呢?事情小得已经记不清了。后来重遇后又是怎样勾搭上的呢?枝枝蔓蔓缠绕不清。我们的关系是什么?故人?同事?密友?床伴?
唯一知道的是,他必定还爱着我。就如念旧的我始终还是忘不了他。
十年前你也已经知道咱们太相似。
所以,你不挑明,我不会说;你不前进一步,我绝对不会出击。
再一次在鸡尾酒吧喝得醉醺醺出来的时候,我和裴季同相偎着站在路边拦的士。
上车后,我拒绝了裴季同跟司机说的再次去时钟酒店。我挨着他的身体,喷着轻轻的酒气,说,去你家。然后把手伸进了他的怀里。他按住了我的手,说好。
这是我第一次上裴季同的单身公寓。无暇参观,就被激情蒙蔽。
释放之后,我们相拥而睡。迷迷糊糊中,有人按门铃。裴季同惊惶地起床,一鼓作气地穿回整套睡衣,把地上的属于我的裙子,丝袜,bra,以及不明所以的我,连哄带骗塞进了衣柜。
衣柜?为什么要我在衣柜?!
透过衣柜的门缝,我看到,公司HR部门新来的年轻妖娆的Jeniffer走进来,一进门两人就吻上了。
她娇嗔地说,“来查岗,我来看你有没有作恶呀。”
“没事,查吧。”裴季同真是波澜不惊,“正好要下楼吃个宵夜,陪我去吧。”
灯灭了。门关了。
在一个黑漆漆的世界里,我好像想哭。却没有一滴眼泪。
陆宁拿着一束花,站在我公司的大堂里。这个大腹便便的小官,思前想后一个月,打算来修补上次求婚失败后彼此冷淡的关系。
“我固执,要面子,脾气不好。”我说。
“可你漂亮,聪明,善解人意。”那厮对答如流。
“我不会做家务,只会败家。”我继续说。
“哪个女人不败家?家务有钟点工,大不了还有我……”陆宁看着我的眼光其实无比真诚。
“你还不知道我爱不爱你。”
“但你从来没说你不爱我。代紫,给我一个机会。”
我伸出右手,陆宁顺势握住。周围的同事在起哄。
我在拼命挤出的泪花中,看见夹杂在人群中的裴季同,依旧带着事不关己、玩世不恭的微笑。Jeniffer站在他身旁,妖媚地看着他,他很快收回围观的目光,與Jeniffer深情对望,暧昧缠绵。如那些日子里的他和我。
中间几年光阴的空白,已经改变了你我。原来没有谁真的还会停在原地。
裴季同,原来咱们真的是同一路人。有爱有恨,却不能相依相伴。
好吧,到此为止。
我收回目光,笑着对陆宁说,“可婚礼的事得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