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阿青

蒋一初

一年前第一次和阿青见面，一月的上海刮着大风，吹得人骨头都疼。阿青一边跟我打电话一边走向我，他穿着黑色羽绒服，肩上挂着黑色单肩包，像是从天际走来的使者。

我听说阿青的名字并不是在一年前，那是很早的时候了。阿青总是被大家称作“文艺阿青”或者“阿青男神”，百度搜索，甚至可以查到阿青的语录。我是从那时开始关注阿青的。阿青一定是个细腻的文艺青年，带着上海男孩的温柔。

其实我想象中的阿青与真正的阿青是不一样的。

阿青很高，一米八三，也胖。阿青并不不是表面上的文艺青年，他没有瘦出棱角的侧脸，不会弹吉他，不怎么唱歌，在朋友圈里更新的动态也都是不加修饰的生活。阿青也不会抱着单反，在上海的弄堂里拍早就被人遗忘的砖缝。因为他穷，他买不起单反。

在我的印象里，上海是一个无比繁荣的地方，有上海户口的人一定都非常非常潇洒。上海人吃精致的甜点，开跑车，用奢侈品。直到我遇见阿青，他是我的朋友中最穷的人。

读了五年高中依旧没有考取梦想中的大学，阿青将就念了一所大学，继续写他的文字。编剧本、拍片子也被提上了阿青的生活日程。阿青没有生活费，或者说他从不向家里要生活费，他花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的，尽管穷，但心安理得。

暑假的时候，阿青让我录一个几秒钟的视频给他，他在拍一个关于老师的短片，整个后期结束恰好可以赶上教师节。阿青整个暑假都在一个学校当老师，是志愿者。他经常发动态，全是他当老师的喜悦。有学生写“我爱阿青老师”，有学生画阿青老师，有学生主动把自己碗里的鸡排夹给胖胖的阿青老师……孩子们年纪小，字写得歪歪扭扭，但那一张张笑脸确实是无法复制的灿烂。我跟着他们叫阿青老师，阿青却说，叫我阿青老板，我要做老板。

这部片子拍得并不顺利，阿青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他厚着脸皮四处找人借器械，为了别人能答应自己，做了无数跑腿的活儿。拍好了，没有专业的后期制作，阿青凭着自己三脚猫的功夫在老式电脑上完成了剪辑。视频被挂上了网页参加比赛，点击率颇高。这部片子的每一个光点都是阿青的心血。创意、拍摄、采访、录音、剪辑，全是阿青一个人完成的。他一无所有，凭着激情和热血做成了想做的事情。

这时候我觉得阿青是个非常文艺的人，一穷二白也挡不住满身光环。

阿青有些排外，偶尔会在朋友圈里抱怨没素质的外地人，他总是说上海早就不是上海人的上海了。我讨厌他这种骨子里的骄傲，因为我就是小城市里的人，向往又畏惧着上海。

直到阿青跟我详细地说明考试事宜，带我参加比赛，替我联系学姐交流。我问阿青，你为什么这样帮我？我们又没熟到那种程度，我也不是上海人。阿青说，我愿意帮助志同道合的人，看见你，就像看见了几年前的我自己，你要比我更好才是。

原来在阿青的脑海里，除了上海人和非上海人，还有志同道合者与陌生人。志同道合的人并不一定是文艺青年，有梦的，敢拼的，都是志同道合者。

阿青看上去五大三粗的，衣服总是那几件，不常换新的，但他却真真实实地拥有一颗极细腻、温热的心。

阿青爱猫，他是一个流浪猫收容所的志愿者。在他穷得一餐只能吃一个馒头、喝一碗稀饭的时候，依旧买猫粮喂路边的流浪猫。那条街的流浪猫都曾被阿青照顾过。

阿青极其宠爱妹妹，他说自家的妹妹必须得像小公主一样。就算再忙，每个周五阿青都会回家陪妹妹。给妹妹讲故事，带妹妹去游乐场，或者做妹妹的超大号的真人玩偶。我见过阿青的妹妹，除去飞扬的笑容，长相很普通。但就是那经常晒太阳的牙齿，让她成为了圈子里所有人都喜欢的小妹妹。每次有人夸阿青的妹妹，我都可以想象阿青笑出来的深深的酒窝和璀璨的眸。

与阿青认识一年了，我不经常和他交流，我们都忙着各自的事情。有时候写好了散文我会发给阿青看，阿青的要求一如既往地高。

文笔太烂。

缺乏情感。

叙述枯燥。

每天看到这样的字眼我都会笑嘻嘻地接受，因为从一年前开始阿青就是这样评价我的文章的。一年后我再翻看以前的文章与现在对比，其中的进步只有我和阿青知道。

我很感谢阿青，他帮我把“瘦高、身材欣长，会弹吉他、爱低吟浅唱、会写矫情文字”的文艺青年拉下了神坛。我再也不用羡慕那些看上去是文艺青年的文艺青年，因为只有文艺青年自己知道，要做一个文艺青年，首先要懂得勤奋和厚脸皮。当然，还少不了自始至终就如琥珀般晶莹剔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