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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此浮生是梦中

2015-06-09曾蘅

收藏界 2015年10期
关键词:茶叶罐瓷板瓷画

曾蘅

好久没有敲写的心情,只缘于没有欣喜的浅绛入怀。这个周末见有胡孔规茶叶罐一只(图1),未必浅绛精作,却劳心扰神。本来窘迫,又添新愁,恐怕一时半会儿得缩紧裤腰带过日子了。也好,身无分文不就好安顿凡夫蠢蠢欲动的心念了吗!

收藏是魔鬼,缠绕着身心痴迷过往旧器;收藏有魔法,激发你千方百计使出全身解数获得心仪之物;收藏更是贪婪,没有止境、永不歇息寻找的脚步,明知天下物不可以归一人所有,仍然行走在执著的路径,沉迷不醒;收藏却又是快乐,要不谁愿意深陷这隔世的陈旧,与古物相亲,与笔墨相觑,与前人相应呢!

谁知先贤们内心想的什么,倘若文字遗留下来尚可明辨、考证,而满是画图,我们就一知半解了。你看,秋深空,林壑旷远,依稀可见一拄杖老人由坡下上行(图1-1),是在回家的路途,还是循山来着?无论什么,在如此空谷返足音的深山有你的身影,相信那儿有出尘的清逸。

孔规氏以山水、花鸟著称,花鸟画作形、神、材、彩,常见有程式化倾向,所以人们一见,便可识其几分,或因其风貌过于稳定统一,也就使人产生变化不足之嫌;孔规的山水不同于花鸟,多姿多彩,不拘一格,变化丰富。既有同一题材、画法、趣味的范式性强的画作,也有自如灵动、个性鲜活、富于变幻的画瓷存世,那么,遇见一件你喜欢的孔规瓷品,当属难得的机遇和幸运!

你喜欢什么?这似乎纯粹主观的命题,有无可循的依据,有无共通的认知和美感?我想思索下去正如“循山”,全在你内在的品性了。

品评晚清瓷画,当不可离开前人绘画,因为瓷画家水平高低不等、良莠不齐,一类先有较为深厚的传统中国画家底;一类略有传统基础;再一类纯在瓷上发蒙成“家”。诚然,我们不可拘泥于画者的出生,要以画作优劣论伯仲,而所谓“优劣伯仲”,何以为鉴?

谈绘画总是要讲传统,这传统脱离不了谢赫“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经营位置,传移模写”六法,“六法”是一套完整的绘画技法追求和审美品鉴的系统,也因此建立了中国绘画艺术欣赏研究的理论体系,它是具有开创性的认知,又有开放性的品质,如“气韵生动”,对中国画无论人物、山水、花鸟等的形神关系提出了新视角和新感悟,强调一切画图都要体现出其精神气质,也可谓作者的精神气质。所以无论哪个时代的传统中国画画作,都可以此为探索的思想框架。我以为最有价值的是“六法”为中国画围绕自身的技法、审美追求提出了方向,而且广泛联系着中国文化的诸多要素,使之具有丰富的文化性和深邃的思想性,可言为东方艺术在人类社会精神生活中显现自身的价值,成为重要的精神财富开创了前所未有的境界。

上手或网上、图录上见过孔规的山水琮瓶、帽筒、温锅、碗盏等物,他均遵从传统,师法古人,画面无“邪”:没有自行其是、无视古人,没有信手涂抹、枝节横生;非“甜”:不是仅重色彩的取悦眼目,更重色神的融合,强调神采;不“俗”:未求臃华媚俗,柔弱纤巧;无“赖”:没有深陷古人,落下毫无自家面目等浅绛瓷品常见毛病。所以孔规可被称为有传统素养,又有良好自身感悟的浅绛瓷画者。

有人言古法不难,一味摹拟追索即是。我以为前面提及之“古法”,未必仅限于技法,如“气韵生动”,虽也涵盖构图立意,却着重强调了精神气质问题,把神形关系提到新的高度去探求。古之贤者深刻地阐述了气韵是不可以摹拟、不可传习的,自然不能授其师、传其子,而是得自天机,出于灵府之事,且联系人品论画作,所以产生所谓“气韵非师”的观点。

浅绛瓷中,气韵生动者当属上品。瓷画家中,具备如此功力者,他未必要去绘瓷,所以画艺好的浅绛难得。孔规的山水六法备至,诗意浓厚,且看此茶叶罐,坡脚至远山,一路采用传统路数,如远人无目,又心神蒙玄,给人遐想;近处树木繁茂,虽有秋之肃杀气象,却以植物层出不穷之势丰富着生命与时令交错共生的景象,追求和表现了存在的至高本性,生发怏然之气;中景为烟云迷雾,扑面而来一种自然丰厚隐秘莫测的神性,霏烟晓岚,将画面的空间拓展;远山超迈洒脱,以悠悠然之态矗立顶点,浑厚、宽阔、高远,又似注视人间气象,见之叫人亲切又肃然起敬!

唐人有“来时无迹去无踪,来与去时事一同,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的诗句,绘画——浅绛瓷画有这般魅力,爱之不枉。

有意思了,浅绛藏家青萝拂衣老师提出在纸、绢、瓷上,以程门为代表的几个画家,其瓷画水准往往高于纸绢。此言有观察力且以画作为依据,我们除见过较多程门纸上画作外,也偶见有王少维、金品卿、顾海林、程友石等画师纸绢画作,可似乎与瓷画比较都没有超越。曾力图在存世量相对较大的程门纸绢作品中发现更好的表现,可遗憾的是没有。花鸟更是不可与其瓷上的媲美(海林的可讨论)。对此现象我以为可作如下推断:一是目前面世的这些瓷画家的纸绢作品数量较少,其样本不足以全面评价其画作水平,有待进一步发现;二是我们这些藏瓷者对瓷画有所偏爱,对纸绢过于挑剔,对瓷画夸大了其画意、技法,看瓷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的心理;三是果真是他们的纸绢画不抵瓷画。

我想一方面随着时间推移我们可以进一步发现晚清瓷画家的纸绢画作,另一方面要对纸绢不抵瓷的现象开展讨论,从材料、器物、环境、心理、经济价值、时风等方面广泛联系,系统思考,以得出有说服力的结论,不枉前贤的遗赠,也不失藏瓷之乐趣。

我们喜欢浅绛瓷画,除画意外还有什么叫我们着迷呢?如这只茶叶罐,显然我不舍得以它作实用器物,可我发现自己又不满足于如同在博物馆看文物般恭恭敬敬的袖手旁观、敬而远之地赏,而要拿它在手上摩挲,尽管也是恭敬和小心翼翼,可上手才有了拥有的真实感,当手与瓷亲近的时刻,不仅只有眼与画的关系,似乎有一种说不明晰的美妙与神奇感觉。

我常常不由自主地摸出一件藏品來把玩,这把玩之实质绝不仅是一般意义上的“观赏”所能包含、替代的。我藏有一件江栖梧乙酉年(光绪十一年)的方壶(图2),从未真正用它泡过茶,却不时从柜中取出,一手握着它的把,一手捂住壶盖,像模像样地作出试茶动作,壶的每一道棱角都有分明独异的手感,这手感是生活的节奏?这手感是曾经的回味?这手感是真真切切存在的珍贵?我想这手感更是对闲暇时光的打发,是一个正常人放松状态下自如心绪的释放与表露吧!

由此我想,瓷质器物的丰富性,为浅绛瓷画画师开拓了想象,一件多面体的瓷品,无论构图、用笔、赋彩等技法与创作心境都不完全同于纸绢。想象下品卿诰意写花鸟之时,一手执笔,一手抚瓷,他会否心中桃红柳绿、情意绵绵,引发起阵阵诗意,或因瓷器形态的三维性,会否激发作者的四维(动态空间)感知,而灵感与妙想突来,瓷为画者添翼,画者为瓷加彩。

同样瓷品的多维性属性也为欣赏瓷画者开拓了想象。当我们把瓷品画作为艺术来对待,它器物的功用性便减退了,余下的便是丰富的形态之美。有一件奇怪的事,同城有一位藏友言,它唯不收藏浅绛瓷板。我一直为此言纳闷,瓷板不是更具有装饰性、陈设性吗?那它的艺术性也应当更强了。藏友未解释缘由,想来大约因为瓷板的维度最近似纸绢,观赏瓷板和纸绢无异,缺乏画瓷器物的体面关系,效果就不理想了。

醉月老人(醉月道人——胡孔规)这只茶叶罐一面山水、一面花鸟(图1-2),两侧分别是清供白菜和紫兰水盂(图1-3、图1-4),似在预示物质与精神两个层面不可分割,山水画一面,画作无题,我自取其名《循山》,一片小小的瓷,绘出了自然的博大与温馨,令身在斗室的我多少有些自怜,在高楼林立的城市,若同画中人一样循山,该有多么自适、奢侈,沉浸在片片瓷画上,只此浮生是梦中!(责编:雨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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