页岩革命逆风

蔡婷贻

1月4日，WBH能源对美国得克萨斯州西区法院提出破产保护，成为2015年第一家受到低油价冲击，无力支撑的页岩油气公司;接着，页岩油气服务公司Schlumberger宣布在全球裁撤全公司7.5%，即9000名员工。

还有一波裁员潮来袭：Suncor Energy Inc.宣告裁撤1000名员工;位于休斯顿的阿帕契公司（Apache Corporation）打算辞退5%员工，公司总裁甚至于1月20日突然离开公司;Baker Hughes （BHI）公司则公布了裁减7000名员工和削减20%资本支出的计划;全球第一大矿业集团公司必和必拓也宣布减少40%北美的页岩生产。

自去年6月，油价从115美元/每桶开始下跌，跌幅已超过50%。这场因为北美页岩油气增产引发市场份额之争的油价大战，似乎已经慢慢显现结果。

自2010年起，得益于水平钻井和水力压裂等页岩业技术的突破，加上蜂拥而至的资金，美国页岩油气生产成为传统油气生产国的竞争对手。从2010年至2014年，美国逐渐减少、最终停止自非洲国家进口轻质低硫原油，接着因为产量快速提升和技术突破，去年开始对中东产油国家产生了巨大压力。

根据国际能源署估算，全球每日生产量于12月达到7900万桶。为应对供过于求的情况，OPEC成员国于2014年11月27日开会讨论是否减产，最后决定维持2011年12月设定的每天3000万桶原油产量的政策。

OPEC国家，特别是沙特阿拉伯，因为不想失去市场占有率而拒绝减产，但国王突然过世又对市场带来变数。

“我们看到过度供应是来自页岩油，这必须被修正。”OPEC成员国阿联酋的能源部长穆罕默德·马兹鲁1月在阿布扎比表示。他指出，对于低油价“每个人都应该采取措施，但是根据市场规则，那些石油生产最昂贵的应该先退出或减少生产——如果价格可以支撑他们生产，那就让他们生产;如果价格不对，他们就会减产了。”根据估算，页岩油的生产成本为OPEC成员国的2倍-3倍。

页岩业者的前景确实已出现逆势。石油业者小亨利·罗斯·佩罗在达沃斯论坛上表示，随着油价可能降到40美元，预期有20%-30%的页岩油气业者可能被市场淘汰，而且局势改变的速度将超乎大家想象。

页岩革命

在低油价出现以前，快速增长的页岩产量被称为是美国的页岩革命，银行和投资基金无不抢着投入资金。

自2010年以来，美国境内的页岩油井增加了将近2万个，由于页岩井产量在第一年就会迅速降低60%-70% 、接着干枯竭的特性，页岩业者已习惯在开井后抢時间进行开采。根据研究机构IHS估算，因为业界已了解如何钻得更快更多，也让成本从先前的70美元/每桶降到去年的57美元/每桶。

因为页岩油气开采的特性，尽管油价已下跌超过50%，到1月9日为止，美国的产量仍然每天增加6万桶，达到919万桶;根据OPEC的预估，2015年，非OPEC国家将每天增产136万桶。不过能源研究机构WTRG创办人威廉对《财经》记者指出，钻油机的使用是页岩油气生产的指标，以去年10月的数量为基准，业者需要使用70%钻油机以维持产量，但是随着油价下滑，他预期从现在到4月钻油机使用数量将呈垂直下滑，届时下滑总量将达到40%，产量将不会再呈增长趋势。

根据美国曼哈顿政策研究所于2014年2月发表的报告，页岩业每年对美国经济贡献约为3000亿-4000亿美元，美国 “油气生成”革命创造了美国大约2万家中小型页岩油气公司，美国75%的石油和天然气产出来自这些公司。美国境内直接在油气业工作的人口为100万人，和此行业相关的就业则有1000万人，2007年-2012年在油气领域的就业数量更增长了40%。

页岩业者不愿减产的考量还包括来自与钻油机合约商和钻油工人合约的限制。但今年以来，北美页岩公司已开始被迫大幅降低2015年的资本支出和裁员。大陆资源公司（Continental Resource）在圣诞节前宣布大幅删减2015年的资本支出，幅度达41%，同时到2015年底逐步将50台钻油机减少到31台;钻油机合约商Helmerich & Payne Inc.和Pioneer Energy Services Corp.最近失去大量合约，墨西哥油气服务公司更裁减了1万名员工。

由于需要服务的原油公司纷纷删减开支预算，页岩油气业的小公司，包括钻油机租赁公司、油井相关服务商已成为受到最大伤害的公司。从统计数字来看，数百万美元的资金都已遭到冻结。Eaglefordshale.com CEO 肯尼（Kenny Dubose）对《财经》记者表示，当地的裁员情况到七月将会达到高峰。

达拉斯联储经济学家的模型估算，美国八个产油州总共将可能减少25万个工作机会，其中一半将可能发生在得克萨斯州。经济学家卡尔·英厄姆则指出，在2008年-2009年原油降到35美元/每桶时，相关工作减少了4万个;若油价继续下跌，可能影响20万个工作机会。

美国页岩革命最早威胁的是非洲产油国。由于非洲主产的轻质低硫原油和美国本土生产的页岩油十分相似，美国自2010年起减少自非洲国家的进口。2010年以前美国最多一天曾经从尼日利亚进口160万桶，但是到2011年-2012年间自该国进口的石油几乎减半。

2013年7月尼日利亚能源部长马杜埃凯指出，美国页岩油是对非洲产油国最严重的威胁之一，2014年6月她进一步表示，美国自该国进口的原油已降到了零。另一个有着同样遭遇的国家是安哥拉，两国最终将注意力转向亚洲市场。

然而，由于页岩油气产量不断增加，美国的闲置产能达到500万桶，超过沙特阿拉伯的150万桶，这给OPEC国家敲响了警钟。根据定义，闲置产能指在紧急时，30天内能够生产的原油桶数。

身为OPEC成员中具备最强闲置产能的国家，沙特阿拉伯至2013年11月为止，一直乐于扮演价格调节者的角色，在价格低的时候减产，在价格高的时候增产，但是随着其他各国，如伊拉克加大原油生产，产量达20年来最高，沙特阿拉伯再也不愿扮演这个角色。

WTRG的威廉分析，OPEC的盘算为：短期内迫使页岩业者减产和刺激全球经济回温;接着当全球需求增加，OPEC成员国可以轻易地成为满足这些需求的供应者。不管美国页岩业者愿意与否，他们已成为新的油价调节者：只在价格符合成本的时候增产。

黄金时代已过

在页岩革命中，美国北达科他州的巴肯油田、得克萨斯州南边的伊格尔福德，和西边的二叠纪盆地为美国最主要的增产来源：到2013年美国增产的240万桶原油有200万桶来自这两个州，北达科他州现有9600个油井，每口井产量约为100桶。

根据估算，自去年6月以来，尽管页岩油产量持续增加，但是这三个主要页岩开采区企业的总营收却已下跌43%-45%。营收的惨淡导致这些企业必须降低资本支出，减少投资，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不少小企业在过去几年过度依赖融资，随着营收大幅下滑，资金流出现缺口。

美国页岩业的发展是以贷款和融资为基础的，这些公司在探勘和建油井的花费大大超过手上现金。至去年底页岩油气公司的贷款金额达1630亿美元，相比2010年增长了55%，所以为偿还贷款背负着需要不断产油的压力。年初申请破产保护的WBH，持有的资产为1000万美元，但负债却高達3000万美元。

普华永道负责美国能源产业的会计师莫里森（Reid Morrison）就表示，到去年夏天为止，页岩业相信油价会维持在90美元/每桶，当普华永道建议客户关注投资效率，特别是节省成本时，得到的回答总是“这不重要”。不过，市场现状已迫使这些企业面对资本调节的问题，花旗银行分析师爱德华·摩斯指出，这些公司已削减至少25%支出。

一些公司甚至已经开始出售资产。具有资金实力的企业将今年当作最好的并购年。美国最大的天然气管道运营公司Kinder Morgan 宣布以30亿美元取得 Harold Hamm在北达科他州的天然气管道和其他资产。

油价下跌仍不见底，OPEC国家是否能够支撑到美国页岩业者减产已成为分析师和能源业者关注的焦点。根据彭博通讯社的调查，58%的分析师和交易员认为OPEC可能在2015年二季度就会宣布减产。

在此之前，各产油国还在不断对市场喊话，伊朗能源部长表示，即使油价降到25美元一桶，对伊朗也不会有伤害，总统鲁哈尼则表示，造成这次油价下跌的国家，最终会后悔没有减产。

对页岩业者而言，减产不仅无法避免，黄金时代似乎也过去了。但能快速反应市场需求的特性将对未来油价造成平衡作用。得州莱斯大学能源专家Jim Krane 对《财经》表示，相对于普通原油，页岩油生产更像制造业，更能依需求来钻油。

威廉对《财经》记者预测，当油价回到85美元-90美元时，页岩油产量才可能会回到增长的水平。页岩业者对市场价格做出反应增加产出需要6个-9个月的时间，但是届时钻井量将难以达到当前的水平，“流失的资金和工人不一定会再回来了，毕竟此前很多小公司是在资本的帮助下，钻出了很多凭自己资本钻不出的油。在经过这次价格大战后，受到惊吓的投资人和银行对页岩业也将不会再如以前一般随意融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