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层劳动力市场下的居住隔离
——以上海市居住分异实证研究为例
2015-06-05梁海祥
梁海祥
(南京大学 社会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双层劳动力市场下的居住隔离
——以上海市居住分异实证研究为例
梁海祥
(南京大学 社会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在农村移民和城镇居民就业的研究中,学者提出“双层劳动力市场”概念,从职业分割和工资差异角度分析城乡居民的分割。本文使用上海市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来分析本地和外地常住人口的聚居情况,研究教育程度、年龄结构等因素的空间分布,进一步验证双层劳动力市场分割在居住空间上的表现。通过对常住人口的居住分异分析,研究推测劳动力市场在空间分布上的分割,促使居住空间进一步隔离,从而会产生群体间的隔离加深、阶层固化。研究还发现上海市形成了环绕外环线的双层劳动力市场下的居住隔离,同时内城中心区也出现了“移民化”趋势。
职业分化;居住隔离;双层劳动力市场
2005年巴黎郊区骚乱将法国居住隔离的深层次问题推到前台,二战后法国政府在战后重建中主导了社会性住宅建设,割裂了城市历史,在郊区建设全新独立、功能单一的“大型社会住宅区”,随后以种族与财富差异为特征的居住隔离和社会隔离给法国带来了严重的社会问题。①陆超、庞平:《居住隔离现象的内在机制探索与对策研究——法国大型社会住宅建设对中国大型保障房建设的启示》,《城市规划》2013年第6期。那么中国的大城市是否也有类似的居住隔离?呈现出什么样的状态?发生隔离的原因是什么?本文将在回溯居住隔离研究的基础上,以上海市为例来研究产业分层对于居住分异的影响,进一步为政策研究提供实证支持。
一、居住隔离研究现状
居住隔离也称“空间分异”,指在肤色、户籍、职业、教育水平、生活习惯、文化水准或财富差异等人口特征基础上区分开的人群。②Massey,D.S.&Denton,N.A,“The Dimensions of Residential Segregation”.Social Forces 1988,67(2):281-315.在同一城市中,不同特性的居民聚居在不同空间范围内会使整个城市形成一种居住分化甚至隔离的状况。
对于居住隔离的研究可以追溯至恩格斯,在《论住宅问题》中他系统地描述了进城贫困工人自发聚居的现象,以及由此带来的不同阶级居住隔离问题。同时在工业革命和圈地运动双重作用下,大量农民转变成工人进城务工,经济和社会生活的脱节造成城市“住宅缺乏”,低收入者开始聚集居住,经济、政治和社会领域地位不同的人居住在不同地区,产生了相互隔离。③王道勇、郧彦辉:《西方居住隔离理论:发展历程与现实启示》,《城市观察》2014年第1期。国外对于居住隔离研究的重点也有差异,欧洲注重“族群居住聚集”,探讨移民居住模式和社会影响,以及社会政策和社会融合的作用。美国的居住隔离研究从注重种族因素的居住隔离,到研究社会经济因素、阶层、教育、宗教、职业、移民等对于居住隔离的影响。发现在种族内部,不同的族裔产生居住隔离的可能性不同,在美国的西班牙族裔有更高的与别的群体隔离居住的可能。④Iceland,J.,&Nelson,K.A.“Hispanic Segregation in Metropolitan America:Exploring the Multiple Forms of Spatial Assimilation”.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 2008 73(5):741-765.美国的隔离基础从之前的种族隔离发展成地区间差异,而后发展成种族和阶级交互的隔离,更多的表现在对土地资源的利用上①Massey,D.S.,Rothwell,J.,&Thurston,D.“The Changing Bases of Segregation in the United States”.Annals of the American Academy of Political and Social Science 2009:74-90.。另外,全球化的发展也降低了种族隔离的程度。②Bashi,V.I.,&Hughes,M.A.“Globalization and Residential Segregation by Race”.Annals of the American Academy of Political and Social Science 1997:105-120.
国内的居住隔离研究从20世纪80年代后半期开始,主要涉及社会阶层分化、居住隔离主张与控制、动力机制以及解决对策四方面。③陆伟、张万录、王雷:《基于都市发展阶段论的城市居住隔离研究》,《城市建筑》2012年第2期。在社会学研究中,居住隔离是社会分层与流动的组成部分。中国城市化进程就是居住空间的再生产和居住空间权力的再分配过程。④陈映芳:《城市开发的正当性危机与合理性空间》,《社会学研究》2008年第3期。近年来有很多学者参与住房视角的城市社会分层研究,不同人群在居住空间上的分异其实是社会阶层固化、贫富差距拉大等多方面原因造成的。还有学者关注城市多元对立人群,尤其是户籍与非户籍、有工作与失业、高学历与低学历等群体,这些群体间是否融合关系到整个城市的和谐。⑤张文宏、雷开春:《城市新移民社会融合的结构、现状与影响因素分析》,《社会学研究》2008年第5期。同时也有学者注意到在社会学的城市研究中,空间分析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社会学需要引入空间分析的方法。⑥孙秀林:《城市研究中的空间分析》,《新视野》2015年第1期。
二、上海市的研究背景
上海市第六次人口普查(下文简称“六普”)数据显示,在全市常住人口中,外省市来沪常住人口为897.7万人(占39.00%),同第五次全国人口普查2000年的数据相比,十年共增长159.08%。⑦上海市统计局:《上海市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主要数据公报》,2011年5月3日。外来人口已经成为上海市的主要常住人口增长点,人口的增加对于上海整个城市的发展都有巨大影响。“六普”数据显示,浦东、闵行、松江、嘉定、宝山是外来常住人口主要集中区,五区合计占到64.2%(575.97万);若将上海划分为中心城区(19.3%)、近郊区(53.7%)和远郊区(27%),近郊区和远郊区已成为外来人口生活居住地。⑧上海市统计局:《六普分析资料之三:外省市来沪常住人口发展现状及特征》,2011年。外来人口的增加提高了所在地区外来人口的绝对数和比例,但不一定产生本地常住人口与外来常住人口的居住隔离,这还要看居住差异度是否高于整个城市的平均水平。
学者已研究过上海市本地与外地人口之间的居住隔离,分析了整体居住隔离和局部居住隔离,并且详细比较了不同层面数据的结果,但仍需要进一步探究上海市居住隔离的现状,尤其是居住形态在空间上的分布。美国早期研究提出了职业住宅隔离,发现服务工人与体力工人之间存在住宅隔离⑨Simkus,A.A.“Residential Segregation by Occupation and Race in Ten Urbanized Areas,1950-1970”.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 1978 43 (1):81-93.。工业化和城市化对于隔离的影响很明显,工业化程度高的地区呈现较低的隔离,因为他们有较低的收入不平等,城市化的发展特别是人口规模的扩大可以解释为增加了大城市中亚群体的居住隔离。(10)Telles,E.E.“Structural Sources of Socioeconomic Segregation in Brazilian Metropolitan Areas”.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 1995 100(5): 1199-1223.因此本文使用“六普”数据,从人口因素、市场因素等多维度研究上海居住隔离的现状,主要在微观数据(村居委数据)层面进行分析。本文还将考察上海市是否出现本地人口与外地常住人口的居住隔离,并试图分析产生居住隔离的原因。
三、研究假设
在相对隔离的区域内,同质人群有着相似的社会特性,并且遵循共同的风俗习惯,有共同认可的价值观并保持同一种亚文化。另外,城市人口的社会经济特征和所在城市中的区位有着必然联系(11)陈艳:《城市住宅居住隔离现象探讨》,《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9期。。城市外来人口会因为经济的相似性和文化的同质性而选择聚居,这样可能会获得更多的社会资源与保障。
在中国,户籍制度和食品配给制度使农村与城镇之间人为地产生区域隔离。大量劳动力从土地中释放出来,农村人口大量进城务工。孟昕、张俊森用数据证实了职业分割的存在,结果发现在上海城镇劳动力市场中,22%适于蓝领工作的城镇居民拥有白领工作,而6%的适于白领工作的农村移民被迫从事蓝领工作,上海城市内部存在着双层劳动力市场。①Meng,Xin,&Junshen Zhang,“The Two-Tier Labor Market in Urban China:Occupational Segregation and Wage Differentials between Urban Residents and Rural Migrants in Shanghai.”Journal of Comparative Economics 2001(29)随着城市建设和发展的需要,上海也成为了农民工集聚的重要地区。
综上所述,文化和经济条件的约束,使进城群体间产生集聚现象,产生类似或相同的亚文化圈。中国的户籍制度导致了两个差异度较大的群体出现,从经济上还是文化上都会有明显的差异,而这样的结果导致占到上海市外来人口八成的农民工因为制度原因进入到城市的双层劳动力市场中,职业市场对两者区分对待,那么则推出本文的研究假设:
假设:因为城镇劳动力市场分异,外来常住人口随着产业分布进行聚集居住。
若假设成立,外来人口聚居会在空间形态上呈现出以下五个特征:
1.外来人口聚集区农业人口多
“六普”资料显示,在上海897.7万外来常住人口中,有79.4%的人口是农民。外来人口占上海总常住人口将近四成,其中又有八成是农民,如果外来人口聚集,就会呈现出农业人口在空间上的聚集。
2.外来人口聚集区学历水平偏低
“六普”资料显示,上海外来常住人口与本市户籍人口相比,整体受教育水平较低。若他们是聚集居住,那么他们的居住区则会呈现低教育程度的群体聚集现象。
3.外来人口聚集区劳动人口比例大
“六普”资料显示,2010年上海外来常住人口中,20—34岁的青壮年人口为422.03万人,占外来常住人口的47%;劳动年龄人口(男性15—59岁,女性15—54岁)为783.35万人,占87.3%。②上海市统计局《六普分析资料之三:外省市来沪常住人口发展现状及特征》,2011年。若是有居住聚集,那么这批劳动年龄人口会使上海的年龄结构空间分布发生变化。
4.外来人口聚集区男性比例高
“六普”资料显示,2010年上海外来常住男性人口为487.23万人,女性人口为410.47万人,性别比(以女性为100)为118.7,与“五普”的129.97%相比,下降11.27%;上海总体常住人口的性别比(以女性为100)是106.19,因此外来常住者的男性比例高于总体。若是外来人口聚集居住,则会呈现出聚集区男性聚集度高于其他地区的现象。
5.外来人口聚集区租房比例高
“六普”长表数据显示,户主为省外的户(包括家庭户和集体户)中,在沪居住的住房来源相对集中在“租赁住房”中的达到80%。在租赁房屋中以“租赁私有房屋”为主,其次为“租赁公有房屋”,“购买商品房”的外来户仅为5.5%。因此大多数外来人口因为高房价、经济压力等因素仍是以租住房为主,如果外来人口聚集,那么租房比例也会呈现聚集。
综上,上海市外来人口如果有居住聚集,那么则会在空间上同时呈现以上五个方面的聚集形态,下文会用数据来验证假设,并且考察空间上是否也会呈现出以上五个特征。
四、研究数据与方法
(一)数据说明
研究使用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上海村/居委层面数据,该数据由中国国家统计局在2010年11月1日零时采集,普查对象为普查标准时间点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的自然人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外但未定居的中国公民,其中数据不包括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短期停留的港澳台居民和外籍人员。在上海市共调查230个街道(镇),5432个村/居委会。数据中还有10%的抽样数据,这是由各省、自治区、直辖市按10%的抽样比例,在每个普查小区中抽取长表来调查住户组,每个住户组由相邻的4户组成。③《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长表抽样工作细则》,网址:http://www.stats.gov.cn/tjsj/pcsj/rkpc/6rp/html/fu10.htm.
研究发现,微观层面数据分析的居住隔离更能反映现实,隔离对于地理规模和距离有差别④Lee,B.A.,Firebaugh,G.,Matthews,S.A.,Reardon,S.F.,Farrell,C.R.,&O'Sullivan,D.“Beyond the Census Tract:Patterns and Determinants of Racial Segregation at Multiple Geographic Scales”.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 2008:73(5),766-791.,因此本文使用微观数据能更好地分析上海居住分异现状。另外根据第六次人口普查10%的抽样数据,研究上海市的租住房的空间分布情况来佐证外来人口居住隔离情况。
(二)研究方法
1.分异指数Di
对于居住隔离的测量,本文使用最为常用的分异指数Di。分异指数主要用来研究居住群体的“均质性”,考察人群居住均匀分布需要重新在空间上定位少数群体的比例。但是由于分异指数Di一般只能衡量隔离的整体情况,只有一个指数,并且存在许多局限性,学者进而采用局部分异指数。分异指数分为整体(Global)分异指数和局部(Local)分异指数,研究城市内部不同区域单位的隔离情况。①Wong,D.W.S.“Conceptual and Operational Issues in Incorporating Segregation Measurements in Hedonic Price Modeling”.In A.Baranzini et al.,eds.Hedonic Methods in Housing Markets.New York,NY:Springer New York,2008:159-175.采用了改进的局部分异指数测量,能清晰地看出更小区域内的居住分异。
xi和yi分别是区域单元i中群体1和群体2的人数,X和Y分别是全市群体1和群体2的总人数。Di指数表现的是区域内两个群体的相互居住隔离程度(取值范围:-100到100)。取值为0,则表示两个群体人数按全市人口比例在本居住单元内均匀分布。也就是说,群体1在本区域单元内见到群体2的概率,和在全市范围内群体1见到群体2的概率是一样的②陈杰、郝前进:《快速城市化进程中的居住隔离——来自上海的实证研究》,《学术月刊》2014年第5期。。局部居住的分异指数若是大于0,则意味着本区域内此要素比相对的群体更加聚居,若以外来人口作为研究对象,此单元局部分异指数大于0,则意味着此地外来人口占全市外来人口的比例高于户籍人口占全市户籍人口的比例。
2.空间插值法
空间插值方法主要被气象学、地理学使用,是根据已知的空间数据估计(预测)未知的空间数据值,这样能在空间上发现数据的变化趋势。
反距离权重法基于“地理第一定律”③Tobler W A.“A computer movie simulating urban growth in the Detroit region”.Economic Geography 1970 46(2):234-240.,指出空间上分布的事物是相互联系的。假设已知样点对预测点值的预测有局部性影响,影响随距离增加而减小,此方法是对未知点使用线性无偏估计,计算公式为:
Z(s0)为s0处的预测值,Z(si)为在si处测量值;N为预测过程中要使用的预测点周围样点的数量;λi为预测过程中已知样点的权重,确定权重的公式:
di0为预测点s0与各已知点si之间的距离。本文使用ARCGIS10.0版本的软件进行空间作图,使用空间插值方法分析。在本研究的分析图片上将显示的情况如下:颜色越淡(白)则表示此区域内的差异指数越低,在这个地区的特征值低于上海市平均的分布特征,反之,颜色越深(黑)则表示此区域内的差异指数越高,这个地区的特征值要高于此特征在上海的均匀分布状况。
五、实证分析结果
有学者从街道、村居委层面对上海市户籍隔离进行了详实的分析,研究发现,上海的户籍居住距离指数很高并且逐年加快;户籍居住隔离微观尺度高于宏观尺度;镇区和乡村的指数高于城区。④陈杰、郝前进:《快速城市化进程中的居住隔离——来自上海的实证研究》,《学术月刊》2014年5期。但是文章对隔离在空间上的分布却没有过多叙述,本文应用空间插值等方法进行分析,研究上海市隔离状况在空间上的分布。
(一)常住人口居住隔离
如图1所示,外来常住人口与本地常住人口的局部分异指数插值图,颜色从白色向黑色过渡,黑色表示外来常住人口在本村/居委的人数大于在全市的平均程度,在此地产生了过度配额,即产生了聚居。为了更清晰地参照,增加了上海市外环线的图层(黑框),从叠加图上可以清晰地看出,黑色区域呈现环绕外环线分布集聚,表明这些地区的外来人口占外来人口的总数比例高于本地人占本地总体的比例,即外来人口在此地产生聚居。
图1 外来常住人口与本地常住分异指数插值图
从图上可以发现,总体上出现了环绕外环线的外来人口聚居区,近郊区外来人口分异指数高,并且沿外环线分布,本地人口聚居区主要分布在外环线以内城区、金山区、南汇区及崇明岛。细节上我们可以看出,在川沙岛上有较高的外来人口分布,同时中心区主体是本地常住人口聚居区,但是值得关注的是陆家嘴街道及周边的几个街道外来常住人口分异指数大于其他内城区,外来常住人口有在此地聚居的趋势。
(二)外来常住人口职业集聚
从上海市统计局的迁移原因分析可以看出,2010年常住外来人口中接近八成(78.3%)是“务工经商”,①上海市统计局:《六普分析资料之三:外省市来沪常住人口发展现状及特征》,2011年。如果加上“工作调动”的1.7%,有80%的外来常住人口是因为工作原因而来上海,这说明工作对其个人的选择有重要的作用,下面要分析他们的工作类型分布是否也有集聚现象。
“六普”数据显示,外来就业人口主要以生产、制造加工人员、建筑施工人员和商业服务性人员为主。数据中2010年外来常住人口中近五成从事生产、运输设备操作,超过三成是商业服务人员。这些数据说明外来常住人口在职业上存在聚集的现象,多数为蓝领职业和服务业人员,那么对于这么庞大的就业群体来说,相似的职业是否会带来居住空间的分异呢?这需要与上海市的产业分布情况匹配研究。
图2、图3都是上海的产业布局状况空间分布图。图2显示上海市分别有西部汽车产业基地、北部精品钢材产业基地、东北船舶制造工业基地、东部微电子产业基地、东南部装备产业基地、南部石油化工产业基地,几个产业基地都是分布在城市外环线以外;图3工业基地、工业园区、城镇工业地块更为微观地展示了上海工业的分布,主要环绕着外环线分布。这与外来常住人口的聚居空间分布情况相互吻合,川沙岛外来人口分异指数高,可以推测为东部船舶制造工业需要大量的外来劳动人口。因此从图层对比的结果初步验证了假设,外来常住人口随着产业分布聚集居住,并且在空间上呈现聚居状态。
图2 上海市产业旅游基地分布
图3 上海市工业基地、工业园分布图
(三)外来常住人口聚集区的空间分布表现
如果研究假设成立,因为城乡二元的劳动力市场,外来务工人员中多数进入的是劳动力密集产业和服务业,那么因为这些产业的分布,外来人口也会在空间上呈现类似的居住情况。为进一步验证外来常住人口是否因为上海市的产业布局形态而产生空间上的居住隔离,下文将从全市农业人口与非农人口的差异、性别、学历、年龄分异指数的空间分布以及租房比例的空间分布等方面来分析是否因为同类群体的聚居而显示相似的特征。
1.非农与农业人口居住隔离
图4 非农业与农业层面分异指数(街道层面)
图5 非农与农业层面分异指数插值图
根据假设部分的分析,如果外来常住人口随产业分布而聚居,那么在聚居区非农人数比例低,在分析中分别作了街道层面和村居委层面插值图。图4、图5都能体现出非农与农业人口的居住隔离,颜色越深(黑)则代表此地区非农户籍人口与农业人口的比例比在全市分布的更高,即非农比例更高。在中心城区非农人口的分异指数高于周边,也正好是在外环线以内的区域,周边的几个镇中心也呈现非农指数较高的现象,城区非农人口聚居也符合现实分布情况。
在近郊区县,环外环线的地区呈现出非农人口比例低于平均分布的现象,即那些地区农业人口比重大,与外来人口分布比较可以发现,那些地区也是外来人口聚居区。在近郊地区,原来的村镇居民就地城市化,也有一些本地农业人口在这些地区生活居住。这种双重的作用导致了环绕外环的分布,外环线内非农人口聚居,而外环线附近农业人口聚居。与外来人口分布图来看两者的趋势是相符合的,因为外来人口中近八成的农民,巨大的基数会影响整体的趋势。
2.学历居住隔离
由图6可以看出,大专以上学历的隔离在空间上分布也与外来人口的分布相似,外环线外呈现低学历群体聚居的现象。外环线外围主要是外来人口聚居,从“六普”数据中也可以发现,外来人口中过半数(55.2%)是初中学历,大专及以上的只是占到了3.7%,低于上海市的平均水平,如果基数够大,必然会影响到分异指数情况,从空间分布聚居情况看也是符合这一点。
图6 大专以上学历与其他分异指数插值图
3.年龄居住隔离
由于外来人口流动的主要目的是经商和工作,从数据中也能够得知上海的外来人口以青壮年人口为主。从图7、图8可以看出儿童群体和老年群体主要在外环线以内聚集,并且在远郊区聚集,因为外来人口主要为劳动力人口,儿童和老人所占比重十分小。本地人口聚居区才会出现儿童和老龄人聚居,而他们也主要聚居在外环线内和远郊区县。可以看出空间分布上外环线以外还是呈现环绕状分布,这与外来人口中大量青壮年劳动力聚居相关。
图7 少年儿童群体(0—14岁)分异指数插值图
图8 老年人口(65+岁)分异指数插值图
4.性别居住隔离
从上海市常住人口的性别聚居(图9)情况看,可知外来人口聚居地区男性的比例高,这主要与产业结构相关,工业生产需要男性劳动力为主,而在外环线内则多是零售服务业、白领等职业,因此也会需要更多的女性劳动力,围绕外环线出现了男性聚居区。
图9 男性与女性居住分异指数插值图
5.租住房比例空间分布
随着外来人口“常住化”趋势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租赁住房,形成以房屋租赁方式为主导、城郊结合部为区位选择的居住模式。因此使用住房10%抽样数据来查看各地区出租比例的空间分布(图10),同样也证明了出租房比例与外来人口分布相一致,进一步验证了外来人口的空间隔离。
图10 出租房比例分布图(街道层面)
从租住情况看,发现城市更新过程中的居住隔离,在中心区域出现了出租房比例较高的现象。原因在于内城区房屋质量老旧,还未得到彻底的开发,本地居民搬至居住条件好的地区,而此地成为外来务工人员尤其在市区内的服务业人员的主要租住地。
六、结论与讨论
(一)同心圆式的居住空间隔离
芝加哥学派的城市研究最为出色,19世纪20年代伯吉斯创立同心圆理论,用它来解释和描述城市中在不同区域不同住房中的人们的相互隔离现象,之后霍伊特的扇形模式、哈里斯和厄尔曼提出的多核心模式,都解释和描述了居住隔离现象。①王道勇、郧彦辉:《西方居住隔离理论:发展历程与现实启示》,《城市观察》2014年第1期。在本研究中,可以清晰地看出上海市呈现同心圆式的居住隔离,不管是本地人口还是外地常住人口,其数量、教育、年龄、性别等因素都呈现同心圆模式。同时也发现在上海的中心城区的中心部位出现了外来人口聚居、农业人口、租房比例高等内城“移民化”倾向,这主要是因为内城主要由服务业人群居住,房屋状况较差,多租给外地务工者。也要看到社会距离和经济结构转换的经济隔离,以及贫困政策等都会影响城市社区的稳定。①Jargowsky,P.A.“Take the Money and Run:Economic Segregation in U.S.Metropolitan Areas”.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 1996 61(6): 984-998.
(二)外来人口与本市就地城市化人口加剧隔离
城乡劳动力市场长期分割,20世纪80年代末农村人口向城镇迁移才渐渐放开。在一个劳动力市场中,如果一般的城镇居民相对于农村移民获得更好的工作和更高的工资,并享有更多的政府补贴,就称这样的劳动力市场为双层劳动力市场。②Meng,Xin,&Junshen Zhang,“The Two-Tier Labor Market in Urban China:Occupational Segregation and Wage Differentials between Urban Residents and Rural Migrants in Shanghai.”Journal of Comparative Economics 2001(29)研究发现上海的农村移民与城镇居民在城镇劳动力市场上存在明显的职业分割。
通过“六普”数据发现,上海市外来常住人口中主要是外来的农业务工人员,从文化程度看,初中文化的占农民工总量的61.7%;从职业构成看,制造加工、工程施工、运输操作和生活服务人员占农民工总量的85.7%。正是因为文化程度和工作技能相对偏低,他们所从事的职业以制造加工、商业服务和建筑施工这些蓝领工作为主,而这些职业在上海市的空间布局中呈现环绕外环线分布的状况,展现了明显的居住隔离现象。
在这样的情况下,本地与外来常住人口在职业上的差异,导致了他们居住空间的分异。一种是城市郊区化的居住隔离,包括城市边缘住区;城市发展将原有村落向城市型住区转变,产生了农村就地城市化的居住隔离,例如村改居群体。③陆伟、张万录、王雷:《基于都市发展阶段论的城市居住隔离研究》,《城市建筑》2012年第2期。原来上海近郊区的农村就地城市化使城乡差异成为城市居住隔离,本地郊区人口与市区居民相比,在教育、职业上都存在差异。大量的外来农业人口进入后与本地原有人口叠加,造成了环绕上海市外环的农业人口聚集、教育程度较低、多从事蓝领工作等居住隔离。
(三)居住隔离的后果严重
随着城市经济结构与消费结构的转型,城市中同一阶层的人在居住和活动空间上日益体现出同质性。萨森研究“全球城市”(纽约、伦敦和东京)后,提出“社会极化(Social Polarization)”理论④陈云:《居住空间分异:结构动力与文化动力的双重推进》,《武汉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5期。。由于社会不平等进一步扩张,社会开始向两极扩张,贫富的空间分布更加明显。而美国研究也发现,高度的种族隔离和跨种族接触会产生种族竞争,进而增加民族和种族骚乱。⑤Olzak,S.,Shanahan,S.,&Mc Eneaney,E.H.“Poverty,Segregation,and Race Riots:1960 to 1993”.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 1996 61(4):590-613.
隔离是城市居住空间在市场机制作用下的一种不可避免的现象,但任凭居住隔离扩大化,将会给社会带来各种危害。分析发现隔离使非洲裔美国人生命机遇发生差别⑥Wilson,G.“Racialized Life-Chance Opportunities across the Class Structure:The Case of African Americans”.Annals of the American Academy of Political and Social Science 2007:215-232.,隔离将带来阶层分化扩大、社会分配不公、社会问题增多、社会治理成本加大、城市整合度降低等一系列问题。⑦梁秀香:《城市居住隔离的危害及出路探寻》,《长春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2期。居住隔离的影响比较严重,在美国对黑人的生活质量和文化产生了许多破坏性后果,如教育和职业的不利条件、经济上不平等、恶劣的居住环境、贫困、犯罪和社会混乱等,造成种族间的不信任和漠视。⑧李华:《美国的居住隔离》,《城市问题》2002年第5期。然而上海已经形成了同心圆式的居住隔离,随着产业的分布、外来人口的增多、本地郊区居民就地城市化等都加剧了隔离现象的产生。在研究中逐渐发现本地与外地人口的隔离,城乡人口的隔离在上海这样的大都市中逐渐转化为城区与郊区的隔离,从而带来资源分配不均,将会导致社会问题的产生,因此需要高度重视。
本文的数据是具体到村居委的数据,研究变量较少,因此在分析中数据会有不足,例如无法知道外来人口的教育、年龄、性别等因素。但也要看到外来人口占上海常住人口的四成,绝对人数大,因此从总体呈现出来的图层也可以发现聚居规律。随着移民的增加,各种居住形态会发生变化,也需要进行动态研究,我们仍需继续关注居住隔离的变化与发展。
(责任编辑:陆影)
C912.81
A
1003-4145[2015]08-0079-08
2015-04-15
梁海祥(1987—),男,南京大学社会学系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社会分层、城市社会学。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资助项目“我国新社会群体研究”(项目编号:14BSH026)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