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通知单旧罪的阴影
2015-06-05周浩晖陈伟中
●文/周浩晖 ●图/陈伟中
死亡通知单旧罪的阴影
●文/周浩晖 ●图/陈伟中
十八年前，一起离奇的爆炸案让罗飞失去了挚爱和挚友。十八年后，凶手以Eumenides的名义向警方宣战。警方布下天罗地网，却屡屡失败。已经是刑警队长的罗飞，发现那次爆炸案隐藏了太多的秘密
《山海经》从本月起，连载大神周浩晖倾情奉献，心理犯罪悬疑巅峰之作——
楔子
郑郝明是一名资深刑警，2002年10月19日晚上，他带着相机来到一片低矮破旧的平房区，核对了门牌号码之后，轻轻敲了敲门。
一个奇丑无比的男人给他打开门。郑郝明看到他面容的时候吓了一跳，他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你就是黄少平？”
黄少平紧盯着郑郝明看了半晌，颤着声音说道：“你是 郑警官？”他的声带应该是受到过极严重的损害，说话时带着残破的气音。
郑郝明点了点头，他没有想到都过去十八年了，黄少平居然还能认出他来。
黄少平的房间狭小逼仄，唯一值点儿钱的就是一台21英寸的老式电视机。
郑郝明感到一阵心酸，黄少平本不该过这样的日子的，他也该有美好的生活，一切都源于十八年前的那场罪孽，而作为一名警察，郑郝明至今无法将那罪孽终结，想到这里，郑郝明颇为自责地叹息了一声。
黄少平挪动到床边坐下，问：“郑警官，你突然来找我，是不是有了新的线索？”
郑郝明坐到对方身边，他拿出一台数码相机，调到浏览照片的模式后送到黄少平眼前，“你看看这些人吧，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黄少平凝目看着相机的显示屏，过了一会儿，他显出了失望的表情，摇头道：“不对，这些人都太年轻了，十八年前 他们根本不可能。”他非常仔细地看完了相机上储存的所有照片，最后他又摇了摇头，显然是一无所获。
郑郝明无奈地叹息一声，将相机收了起来。
一、遇害的老警察
两天之后。刑警队员尹剑急匆匆跑进A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队长办公室，慌慌张张地对刑警大队长韩灏说道：“队长，不好了，郑老师遇害了。”
韩灏不敢相信地反问：“你说什么？郑老师遇害了？”
尹剑稳了稳情绪，说道：“据南城派出所的同志说，他们十分钟前接到报警，说辖区发生了凶杀案。五分钟后首批警力到达现场，结果发现死者是我们队里的郑老师，于是他们立刻打电话过来通报了案情 更具体的情况还在进一步跟进中。”
韩灏披上外衣，带着人去现场。尹剑紧跟在他身后又说道：“韩队，还有个比较特殊的情况——报案的人本身也是个警察。他自称是龙州市刑警队的队长。”
韩灏蹙起眉头。龙州不属于省城的管辖了，这个家伙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不过，他现在实在没有闲暇去思考这些毫无头绪的问题，在从办公室通往汽车的这段路上，韩灏用电话调集了局里最好的法医、最好的刑侦勘查专家以及刑警队中最精干的搜捕力量，所有的人都将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往案发的第一现场。
郑郝明的死讯犹如引爆了一颗炸弹，立刻在整个A市公安系统内掀起了轩然大波，这不光是因为他的刑警身份，更缘于其从警近三十年来积累的荣誉和口碑。
郑郝明四十八岁，二十三岁时进入A市公安局刑警队，从此崭露锋芒，连破大案奇案，亲手捕获的悍匪顽徒数以十计，虽然因学历上的限制，升迁的机会较少，但在公安局内部，他却早已成了赫赫有名的传奇人物。这两年因为年龄的原因，他渐渐退离了一线，可队里的那些毛头小伙子哪个不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不夸张地说，郑郝明就是A市刑警大队的标志，即便脾气火爆的大队长韩灏到了他的面前，也得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郑老师”。
这样一个人物居然遇害身亡了，这简直就是在所有警察的心口上捅了一刀。而对于韩灏来说，这一刀捅得无疑尤为深重。
郑郝明的尸体是在原来公安局分给他的两室一厅里。这里离公安局本来就不远，韩灏他们警车飙得又快，十分钟不到便已抵达了目的地。
二、第五十八个人
韩灏和尹剑来到郑郝明的家里，看到郑郝明仰面躺在客厅的地板上，看起来已死去多时。另有一名男子正背对屋门单膝跪地伏在死者的身边，盯着地板上一柄散落的菜刀仔细端详。
韩灏在门边，蹙起眉头问道：“你是谁？”
陌生男子已回过了头，只见他三四十岁的年纪，身形瘦削，浓眉直发，一双眼睛虽然不算大，但目光却敏锐至极。
男子见到韩灏二人，左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靠近。同时右手到怀中掏出本证件扔了过来，自我介绍道：“我是龙州市刑警队的罗飞。”
韩灏伸手将证件接住。略略看了看之后，他将证件交给尹剑，同时低声吩咐道：“让信息科查一查他的资料。”
罗飞一边打量着二人，一边问道：“你们是刑警队的？”
尹剑指了指韩灏：“这是我们的韩队长。”
罗飞点了点头：“很好。那你们应该很清楚案件现场勘查的常识，如果你们要接近死者，请注意不要破坏掉任何可能存在的现场痕迹。”
见罗飞居然教训起他来，韩灏很不高兴，他冲尹剑挥了挥手，示意后者先退出去。尹剑刚走出屋子，韩灏就气冲冲地问：“罗队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罗飞愣了一下，这才感觉到自己刚才的话过分了，他连忙站起身解释道：“我是有一些私事来找郑警官，没想到郑警官 ”
没等罗飞说完，韩灏已经冷冷地打断了对方的话语：“好了，既然你是私事过来的，就请你先离开现场。至于事情的前后经过，请你到门口去找刚才的尹警官，由他负责对你进行询问。”
这时候，法医也都赶了过来，罗飞无奈地走到韩灏等人面前说：“我已经有了一些发现，也许我们应该先交流一下。”
韩灏不理会他所说的发现，硬邦邦地说道：“不用了。现在你的身份是报案人，必须首先配合我们的询问。你是警察，这点常识应该知道。”
罗飞听出来这是韩灏对他刚才不恭的回敬，但他也没有办法。
尹剑把罗飞引到楼梯拐角处，询问起罗飞发现郑郝明尸体的经过。
罗飞却说道：“先不要管这个，你去告诉你们队长，赶快布置下去，在全市范围内搜捕一个嫌疑男子。此人体格很瘦，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手部很可能有刀伤。他于昨夜十一点至今天凌晨两点之间曾在案发地点附近活动过。”
尹剑摇摇头：“不行的，我们队长肯定不会听你的话。”
罗飞皱起了眉头说：“你们应该相信我。”
尹剑苦笑着说：“现在不是我相信不相信你，问题是在这座城市里，你必须按照我们队长说的去做，而不是让他听你的。”
罗飞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没有办法，他只好先把事情的经过给尹剑讲述了一遍。罗飞因为一些私事需要拜访郑警官，他先把电话打到了郑警官的办公室，但郑警官不在。一个姓孙的小伙子告诉了他郑警官的手机号码，但同样无人接听。后来，罗飞从郑警官的家人口中得知了他可能会在这个地方。罗飞找到这里时，发现郑郝明已经遇害，他立刻打110报警，同时就地展开相关的勘查。
尹剑一条条地记录下来，然后问：“你认识郑老师？”
罗飞摇了摇头：“不。我是因为郑警官负责的案子来找他的。”
尹剑挠了挠鼻头，“哦”了一声道：“那应该算公事吧？”
罗飞说：“不，是私事。”
尹剑有些弄不明白了，一个警察为了案子去找另一个警察，这怎么会是私事呢？
对这个疑问罗飞沉默了许久，然后才悠悠地说道：“那是一桩十八年前的案子了。我来找郑警官，是以私人身份前来 ”
对于十八年前的案子，尹剑没兴趣牵扯太多，他撇了撇嘴：“那是哪辈子的老皇历了，怎么现在又来搞？算了，不说这些无关的了。”
“无关？”罗飞的目光一凛，“那可未必 ”他的语气陡然间阴冷了许多。
尹剑犹疑着问道：“你是说郑老师的死和那个案子有关系？那是个什么案子？”
罗飞摸着下巴，犹豫着说道：“关于十八年前的那桩案子，你暂时没必要问那么多。现在我有些问题要问你，最近几天，郑警官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或者说，他有没有一些特殊的言行？”
尹剑低着头想了片刻，说：“没有。这两天他倒是经常外出，我看他最近外出的时候总是带着数码相机，多半是在搞前期的盯查。”
罗飞马上问道：“数码相机？银色的尼康吗？是不是在案发现场客厅里的那个？”
尹剑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罗飞压低声音说道，“你帮我去把相机拿出来，能不能做到？”
尹剑犹豫了片刻：“好吧 我去试一下，主要还得看我们队长同不同意。”
时间不长，尹剑就戴着白手套把相机拿了出来，然后放在罗飞面前给他看。
罗飞非常认真地观看着相机中的每一张照片，半个小时以后，他才把相机中储存的那三百来张照片全部看完。
罗飞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道：“果然，这里有一条有价值的线索。”
尹剑也说：“嗯，所有的照片都是在网吧里拍摄的，这一点非常明显。拍摄的状态是隐蔽的，对象毫不知情。一共有五十七名被拍摄者，以年轻人为主。郑老师应该是想从这些人中寻找什么吧？”
罗飞却说道：“不是五十七名被拍摄者，应该是五十八名。”
“不会啊，我一个个数过来的 难道是我数错了？”尹剑有些困惑地看着罗飞。
“你没有数错，现在相机上确实是五十七名被拍摄者。但是，你注意到每张照片都有一个文件名吧？”
尹剑把相机调到相关的界面又看了一下，发现照片的数字编号从280到285，这六个编号的照片在相机里是没有的。
尹剑明白了，那是郑老师拍完之后，又被删掉的照片。既然是连着号，那么这些照片应该是拍的同一个人——也就是第五十八个被拍摄者。问题是被谁删掉了那些照片？为什么要删掉呢？
尹剑说道：“难道凶手得知自己被拍照了，然后杀了郑老师，把自己的照片从他相机里删除？”
罗飞点点头说：“我们还有其他的线索，至少可以试着去追查一下，好弄明白郑警官到底在寻找什么。”
尹剑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怎么找？”
罗飞展示了一下自己看照片时做的记录，其中一张照片拍到了极天网吧，从时间上看是两天前拍摄的，因为照片小，上面的字更小，所以尹剑并没有发现。
罗飞说道：“你待会儿把我的分析转告给韩队长吧，如果他愿意接受的话。现在我要按照我自己的思路去行事了。”罗飞撕下一张纸，写上自己的手机号码，“有任何事情，请及时和我联系。”
三、神秘的来信
中午的时候，法医的报告已经出来了。郑郝明身中三处刀伤，其中致命伤在颈部，这一刀割断了死者的颈动脉，致死者失血过量而死。根据法医的鉴定，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夜里十二点至凌晨两点之间。凶器是匕首一类的。现场同时遗留了一柄菜刀，菜刀上的指纹为死者所留，这应该是死者用以自卫的武器。而且菜刀上也有血迹，血型为B型。但郑郝明的血型为AB型，可以推断凶手也被郑郝明砍伤了。不过，警方没能在案发现场找到指纹或者脚印之类的，看来凶手具有一定的反侦查能力。虽然这样，韩灏仍掌握了相当的线索——凶手应该是青壮年男子，体格偏瘦，身高在一米六四至一米六七之间，手部有新鲜的刀伤。
尹剑听到这里，忍不住“咦”了一声。
韩灏问他：“怎么了？你有什么问题？”
尹剑连忙摇了摇头，然后把上午罗飞的判断说了一遍。
韩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个家伙怎么能作出如此精准的判断？要知道，关于凶犯的这些特征听起来简单，却是诸多技术人员缜密分析后才得出的结果。
韩灏冷冷地说道：“这个人的身份和来意目前都还不明朗，就这起案件来说，他本身就是一个重点调查对象。”
尹剑急忙说道：“我已经让二中队的金有峰负责这件事了，我现在就和他联系一下，看看情况怎么样。”尹剑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拨了号码。振铃响了好几声之后，才终于有人接听。
电话一接通，尹剑的神情一下子僵住了。和他说话的人居然是罗飞。罗飞解释说，他正在调查一些东西，后来发现有人在跟踪他，于是就找机会想制伏对方。就在两人动手时，他失手把金有峰打晕了。
韩灏大怒，自己的手下被盯梢的对象制伏，连手机、证件都被人缴了去，这是多么让人颜面扫地的事情！他抢过尹剑的手机，极为不满地指责道：“罗飞，罗队长，这里可不是你的龙州！你不觉得你的举动实在是有些太过分了吗？”
“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我刚才的反应确实是过于紧张了。”罗飞的语调突然间变得凝重起来，“如果你知道那个隐藏的对手有多么可怕时，你也会反过来理解我的。”
韩灏眉头皱了皱，问：“你有了什么新发现？”
罗飞正色道：“是的，希望这次你能够认真地听我讲一讲。”
韩灏沉默着，片刻后，他终于回答：“半个小时之后，我在刑警大队的办公室等你。”
半个小时之后，罗飞来到了公安局。韩灏和罗飞分析起了案情。韩灏说道：“现场没有劫财的迹象。凶犯持刀闯入，蓄意杀人的目的非常明显，我认为这是一起针对公安干警的报复杀人案。”
罗飞摇摇头，忽然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韩灏茫然不解，问道：“你和郑郝明警官是什么关系？”
罗飞没有直接回答，他掏出一张折好的信笺递了过来：“你看看吧。”
韩灏带着迷惑的表情打开信笺，只见上面写着——
8102号学员，你该还记得我吧？
序曲结束之后，正章应该开始。这相隔的时间确实是太长了一些 不过，这一天总算还是到来了。
想想那即将展开的华丽乐章，我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你不想加入进来吗，我的老朋友？
我知道你也早已期盼了太久了。
我能想象你看到这封信笺时的表情——你会激动得颤抖起来，是吗？热血在燃烧，无穷的力量正在躯体中聚集！——正和我此刻的感觉一样。
我已经嗅到了你的渴望，你的愤怒，甚至是你的恐惧
快来吧，我在这里等你。
韩灏越看越是茫然。
罗飞在一旁解释道：“这是我两天前收到的信笺。信是从本市发出的。8102，这是我以前在警校读书时候的学号。”
对于罗飞的身份，韩灏已经调查过了。而且知道罗飞在警校的各项成绩极为出色，被誉为警校“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学员”。只是在毕业前罗飞却犯了一个错误，最后只被分配到龙州这个二线城市，在郊区某派出所当了一名普通干警。八年后当上了所长，后来又调到龙州市刑警队任职。
韩灏却看不出这信笺里有什么价值，就问道：“这和郑警官遇害又有什么关系？”
罗飞说道：“给我写信的人就是杀害郑郝明警官的凶手！”然后他递给韩灏一张复印好的网页资料。韩灏接过那张纸一看，上面是某个论坛上的帖子。发帖的账号是一串字母：Eumenides，帖子的标题则是四个赫然醒目的黑体字——死刑征集。
罗飞说道：“上午我离开现场之后，根据郑警官相机上的线索去了极天网吧——前天下午，郑警官在这里密拍了一个上网者的照片。我让网管调出了此人在当天的上网记录，从中我找到了这个网页。”
正文的内容如下：
每当我睁开眼睛，我会看到这个世界上仍有许多肮脏的灵魂。
法律是净化这个世界的工具，可是法律的作用却总是受到太大的局限。
有人做了坏事，可这些坏事却不受法律的管辖，法律也找不到将他定罪的证据；还有的时候，做坏事的人有着各种各样的资本，使他们能够凌驾于法律之上。
法律是不完美的，社会需要法律之外的刑罚。
我就是这个刑罚的执行者。
我施加的刑罚只有一条，最直接的一条——死刑。
将有一批恶徒被我清理。不过他们的名单现在还没有完全确定。
因为你有机会在这个名单上加一个名字。
你希望某个人去死吗？你觉得他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是你制裁不了他，正义在他的面前显得无比孱弱。
那么请你把他的名字写下来，告诉我他做过什么，我会对他进行判决。
你们有两周的时间。然后我将公布最终的执行名单。
韩灏更加糊涂了，这和郑郝明的死又有什么联系？他费解地说：“网络上会有很多这样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可能是一个恶作剧吧。”
罗飞冷笑了一声，说：“不，这是实实在在的罪恶！郑警官就是因为这个送的命，其实，十八年前，这罪恶就已经施虐过一次了。”
罗飞的神态让韩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他立刻追问道：“十八年前发生过什么？”
罗飞却把身体缩了回去，他摇摇头：“这个机密，我现在不能说。”
韩灏极为不满地瞪了对方一眼：“你到底什么意思？什么机密？”
罗飞说，十八年前，在这个城市里发生了一起案件。因为案件的性质极为恶劣，为了控制影响，这起案件被定为一级机密，所有的侦破工作也是由专案组秘密进行的。
韩灏冷冷地诘问道：“既然是一级机密，那你怎么会知道？”
罗飞郑重其事地说：“我也是那起案子的当事人，就是因为这个案子，我才会被分配到龙州坐机关的。而案发后对我进行询问的专案组警员，就是郑郝明郑警官。”
韩灏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罗飞，缓缓地说道：“既然你不能告诉我详情，那你又何必来找我呢？”
罗飞说：“我希望你立刻向上级领导打报告，要求解密当年的案卷，重建专案组！”
四、十八年前的罪恶
韩灏对罗飞遮遮掩掩的言词很是不满，但当他从档案室看完十八年前解密的案卷之后，他才明白罗飞说的是对的，同时他也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将是一个多么可怕且具有野心的对手。
根据罗飞的建议，很快就重新建立了“四一八专案组”。其中有罗飞、韩灏和他的助手尹剑。另外还有警界电脑高手曾日华、特警中队的熊原队长以及省警校犯罪心理学专业的慕剑云讲师，并由韩灏担任组长。
曾日华只有二十多岁，是组里最年轻的成员，他略有些奇怪地问道：“为什么我们是‘四一八专案组’而不是‘一零二一专案组’呢？”
熊原和慕剑云虽然没有发问，但显然也带着相同的困惑。
韩灏解释说：“郑郝明不是我市发生的第一起袭警案，1984年4月18日，当时的本市公安局副局长薛大林在自己家中被害身亡。此案目前留下的唯一线索，便是这张纸条。”
韩灏朝尹剑示意了一下。尹剑播出了幻灯片。幻灯的内容随着韩灏的话语转到了一张纸条上，纸条上几行清晰的字迹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死亡通知单
受刑人：薛大林
罪行：渎职、受贿、涉黑
执行日期：4月18日
执行人：Eumenides
漂亮的钢笔字，极其标准的仿宋字体，乍看之下几乎与印刷体无甚区别。每个人都看出来，这是凶手留下来的。
韩灏继续说：“因为这个案子的特殊性，消息被封锁了，专案组在暗中调查这件案子，郑郝明警官就是当年的成员之一。”
曾日华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秘密查案效果上总是有折扣的。其实就算死个公安局长，也不用那么紧张吧？”
熊原皱眉瞪了曾日华一眼，对他口无遮拦的态度表示不满。曾日华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韩灏沉着声音说道：“并不是一个公安局长这么简单，还有其他的遇害者。”
尹剑把幻灯又翻到了新的一张。照片所显示的地点是一间破旧空旷的大房子，现场似乎刚刚经历过大火的焚毁，遍地狼藉，焦煳不堪。一直沉默寡言的罗飞如同被电击了一样，忽然间身体一颤，他紧紧地咬住了嘴唇，竭力控制着心中翻腾起伏的情绪。
其他人则瞪大眼睛在照片上搜寻着，但他们还是很难从一片黑乎乎的景象中分辨出什么特别的东西。
尹剑把幻灯打到下面的特写。会场在瞬间沉默了，似乎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突然压在了众人的心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们终于看清楚了遇害者，支离破碎的遇害者。
整个会议室顿时变得令人窒息。最后还是韩灏先说道：“这是发生在1984年的一起凶案的现场。当年这里是城郊的一处化工厂的废弃仓库，4月18日，也就是薛大林遇害的当天下午，该仓库发生了一起爆炸，随后引起了现场化工原料的燃烧，造成两人死亡、一人重伤的后果。经调查，两名死者均是省警校的在读学员。其中的一名死者，叫袁志邦，是省警校刑侦专业八一级学员。”韩灏一边说，一边有目的地看着罗飞，众人的目光也纷纷跟着转了过来，因为他们也多少知道一些罗飞的背景——罗飞与袁志邦正是警校刑侦专业的同级学员。
在众人的注视下，罗飞深深地吸了口气，嘶哑着嗓音说道：“他是我同屋的舍友，也曾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这时候，图像上显示了一个身着警校制服的秀丽女子。
罗飞的喉结蠕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堵在了那里。他与照片上的女子对视着，神情竟变得有些恍惚。
韩灏介绍说：“这是另一名死者孟芸，当年是罗警官的女友。”
其他人看罗飞的目光变得更加好奇了。
韩灏说道：“罗警官，下面的事情还是请你说说吧！”
罗飞想起女友的去世，心情也是非常沉重。他沉默了很久，才整理好自己的思绪说道：“1984年4月18号那天，我要加班出一个外勤，袁志邦则一个人外出，据他说是去和一个笔友约会。我把钥匙留给了女友，让她提前到我的宿舍去等我。可是，当我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孟芸并不在屋里。在门口醒目的位置上，我看到了她留给我的字条，要我用对讲机和她联系。于是我立刻打开对讲机，调到了相关频率进行呼叫，但当时设备落后，并没有立即呼通。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屋里等着。就在这个时候，我在桌上发现了一封被拆开的匿名信。”
韩灏又拿起一只装有信笺的塑料袋。罗飞点点头：“是的，就是这封。”
尹剑立刻把照片投影在了众人面前。
信上的内容仍然是几行标准的仿宋体字迹——
死亡通知单
受刑人：袁志邦
罪行：玩弄女性，在受害人怀孕后抛弃，致其自杀
执行日期：4月18日
执行人：Eumenides
又是一份“死亡通知单”？与会众人均各自沉吟起来，几桩惨案间的内在联系正在慢慢地凸现。
罗飞接着说道：“当时我对上午发生的凶案毫不知情。不过当我看到信上的奇怪内容，再加上孟芸突然失踪，还是立刻产生了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大概半个小时以后，信号终于恢复了，我听到了孟芸的声音。她说她正和袁志邦在一起。她的语气非常焦急，因为袁志邦被锁在了一个废弃的仓库里，而且他的身上带着一枚即将引爆的定时炸弹。”
慕剑云发现了奇怪的地方，插话问道：“孟芸和袁志邦，他们俩怎么会在一起的？”
其中的细节罗飞也不了解，他只好说道：“应该是孟芸来到我的宿舍之后，在桌上看到了那封寄给袁志邦的匿名信，所以她出去找到了袁志邦。”
慕剑云奇怪地问：“那为什么孟芸会去找袁志邦呢？面对同样的一封匿名信，关系更加亲近的你却只是在屋里等待？”
罗飞愣了一下：“这个 我也讲不清楚，或许是 女人的直觉——她更强烈地感觉到了某些危险。又或许是，她知道袁志邦在哪里，而我却并不知道 ”
“她为什么不报警？她是怎么知道袁志邦在哪里的？”慕剑云继续追问道。
罗飞摇摇头，无奈地苦笑着：“我不知道。”
慕剑云显得很不理解：“你没有问她吗？这些都是最基本的疑点。”
韩灏帮罗飞解围说：“根据我掌握的资料，在孟芸与罗飞接通信号的时候，距离定时炸弹的设置引爆时间已经不足三分钟了，罗警官当时根本没有时间去问这些。”
“是的。”罗飞黯然说道，“在那段有限的时间里，我们一直在讨论如何拆除炸弹。当时我只能从孟芸的描述中大概了解炸弹的情形——袁志邦被锁铐在仓库的铁架上，炸弹则和手铐连接在一起，想要砸开手铐，或者移除炸弹，都有触发爆炸的危险。当我和孟芸通话之前，袁志邦已经指导她打开了炸弹的外壳，所以只要再剪断计时触发线就可以排除危险了。”
其实剪断计时线本身并不困难，但炸弹的制作者设置了伪线。孟芸告诉罗飞有两条线，一条红色，一条蓝色。两条线纠缠在一起，除了颜色不同之外，看不出其他分别，而线头则藏在密封的控制盒内。
罗飞痛苦地闭上眼睛，回想起十八年前的往事。当时孟芸在对讲机里是那样惊慌和恐惧，她一个劲地要罗飞帮她拿主意，是剪掉红色的线还是蓝色的线。
眼看时间不多，罗飞凭着直觉让孟芸剪掉了红色的线，期待着孟芸和袁志邦能够平安无事。但他从对讲机中等来的却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如果让孟芸自己判断，那她会剪哪一根线？为什么要用毫无把握的指点去影响她？这些问题已经在罗飞心中痛苦纠缠了十八年。
五、死刑征集
韩灏咳嗽了一声，把话题又引回到案件本身：“爆炸的震感波及方圆二百米的区域。由于爆炸地点存放着大量化学药品，爆炸还引起了现场大火。孟芸和袁志邦当场丧生。另有一名无辜者被大火波及，重伤垂危。”
罗飞不禁一愣，愕然问道：“爆炸现场当时还有其他人？”
韩灏点了点头说：“是的，不过他只是一个偶然到达爆炸现场的拾荒者，虽然幸存下来，却没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韩灏转过头看了曾日华一眼，“小曾，你给大家讲讲你了解的情况吧。”
众人的目光都随着聚焦到了曾日华身上，后者笑嘻嘻地推了推眼镜说道：“大家可能还不认识我，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曾日华，是省公安厅网监总队的技术指导。”
罗飞暗暗一惊：这个小伙子看似没个正经，没想到却有着如此硬实的省厅背景。这个小小的会议室里已隐隐有藏龙卧虎之势。
曾日华说，大约一周前，也就是10月14号，郑郝明警官找到了他，请他帮忙进行一些网络监控。当时在网络上出现了一篇奇怪的文章，郑警官希望他能够通过技术手段查出这篇文章的发布者。
尹剑配合着操控投影，屏幕上出现一幅网络截图，上面显示的正是罗飞在网吧找到的那篇署名为“Eumenides”的文章：死刑征集。无论从文章的标题和署名都显而易见，这篇文章和十八年前凶案中出现的“死亡通知单”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
其他人还在聚精会神地阅读文章的内容，罗飞已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你查出什么线索了吗？”
曾日华说：“文章发布的时间是在10月5日下午两点十一分，发帖者当时使用的是市区强辉网吧里的一台机器。发帖者选择在网吧发文，显然是想隐藏自己的身份。本市的网吧管理漏洞很多，要想查出近十天前某台机器的使用者是谁，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后来在郑警官的要求下，我开启了一套网络监控程序，只要有人浏览这篇文章最新的回帖，监控系统就会自动检测并记录下浏览者的网络地址。如果这个地址来自于市区的网吧，我就即时通知郑警官，而郑警官则会带着相机前往拍照取证。”
“嗯，这个思路很好。”罗飞已经明白过来，发帖者既然写了这篇文章，他就必然会时常关注跟帖者的最新回复。此人行事谨慎，一定还是找个网吧去看帖。郑警官这么做，很有可能把他从茫茫人海中捞出来。
曾日华咧咧嘴，又说道：“我没有料到，这个行动最后竟导致了如此严重的后果。”
慕剑云脱口叫了出来：“难道郑警官就是因此遇害的？这么说的话，他极有可能已经拍到了发帖者的照片，所以才被灭口？”
韩灏微微点着头，然后他说：“在案发现场，我们找到了郑警官的相机。其中有几张照片已经被人删除了——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正是行凶者最主要的目的。”
熊原皱着眉头，很不甘心地说道：“照片被删了？郑警官找到的线索就完全断了吗？”
曾日华露出自得的神色：“对于数码相机来说，仅仅删除照片并不能抹去内部存储器上的影像信息。只要没有新的照片去覆盖存储空间，那些被删除的照片仍然可以恢复。当然，这需要用到一些复杂的技术手段。我手下的技术人员已经开始工作了，到明天早上便可以恢复全部的数据。”
罗飞兴奋地大叫一声：“太好了，不过，我们要早做准备，调集充足的人手进行查访和搜捕工作。这绝不是个普通的对手，我们必须严阵以待！”
六、复仇女神
当天晚上，罗飞被安排在警察的招待所里住下，他拿出郑郝明警官的探案日志仔细看了起来。
郑郝明的日志记录得很详细。罗飞通过日志得知，当年爆炸的时候，现场确实还有一个人在，这人是拾荒的，名字叫黄少平。案发当天下午，黄少平看到有三个人（两男一女）先后进入了那个废弃的工厂，他便觉得有些奇怪。最后当那个女子进入工厂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于是悄悄地进去窥视。他看到了后来的那一男一女，也听到了一些对话，但还没等他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爆炸便突然发生了。黄少平醒来以后，因为爆炸失去了一段记忆。后来经过郑郝明的努力，黄少平终于回想起来了。据黄少平描述，最先进入工厂的那名男子在女子到来前半小时便离开了。照此推断，此人极有可能便是案件的元凶。黄少平在水泥管中远远看到了这名男子的身形面容。据他自己说，如果再见到这名男子（或者是照片），他是有可能认出对方的。
接下来的日志就没有什么价值了，直到2002年10月的时候，郑郝明忽然接到一封匿名信。信的内容只有一行短短的网址。他按照信的提示打开了网址，正是网络上的“死刑征集帖”！这让郑郝明难以置信，现在专案组早已解散，如果贸然向省厅报告，重新启动侦查程序似乎有点儿冒失了，而这件案子还没有解密，还不能让韩灏他们插手，他决定自己找出真相来。于是他通过私人关系找到了省厅的曾日华。曾日华答应帮他进行网络监控，然后他去拍照。10月19日，郑郝明拿着拍到的照片去找黄少平辨认，却一点收获都没有。郑郝明的日志到此终结。第二天的深夜，他就在家中遇害。
罗飞暗暗叹息一声，如果郑郝明早些向省厅报告，事情或许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罗飞打开门，看到的却是慕剑云。
罗飞见对方不像是临时串门的样子，便猜测着问道：“你是想谈案子吗？”
慕剑云立刻点点头。
罗飞把慕剑云让进屋，两人在沙发上对坐了。
女讲师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刚看了案件资料，有一些问题，需要请教罗警官。”
罗飞笑笑：“慕老师太客气了。请教谈不上，我们一起讨论吧。”慕剑云拿起笔在便笺上写下一串字母“Eumenides”，然后问道：“你知道这个单词的意思吗？”
罗飞尴尬地摇了摇头。
慕剑云详细地解释道：“你可以把它翻译成‘欧墨尼得斯’，这是希腊神话中复仇女神的名字。传说中，欧墨尼得斯会追捕那些犯下严重罪行的人，无论罪人在哪里她都会跟着对方，使罪人的良心受到痛悔的煎熬，并最终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复仇女神？”罗飞品味着这个神话中的角色，与那些匿名信的内容结合起来，这显然会让人产生某些有趣的联想。
慕剑云继续说道：“在‘四一八血案’中，两个被害人都曾接到过匿名信，信的内容则是以欧墨尼得斯之名发出的死亡通知单。从表面上看起来，凶犯似乎是要借复仇女神的名义惩罚那些罪人。”
罗飞“嗯”了一声，等待对方继续往下说。
慕剑云接着说道：“所以现在我最关心的问题是，那两名受害人——薛大林和袁志邦，他们是否真的犯下了信中所列的罪行？这一点会关系到我对凶手行为动机的评价。”
当时罗飞只是一个警校学员而已，薛大林是公安局副局长，他对薛大林毫不知情。至于袁志邦，罗飞是非常清楚的，他太喜欢招惹女人了，就如实说道：“袁志邦交过好几个女朋友。在案发前半年，他刚刚换的女友是本校学行政管理的一个女孩。袁志邦也确实很喜欢她，那女孩甚至还为他打过胎。可是，几个月之后，袁志邦还是和对方分手了。没想到那女孩一时想不开，竟投河自杀了。”
听到这里，慕剑云已经对袁志邦非常不满了，她对罗飞说道：“男人真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罗飞不理会她的偏见，继续说：“后来袁志邦通过电台聊天认识了一个笔友。两人书信往来了一阵之后，就正式开始约会了。他们第一次约会的时间，正是案发的当天。”
慕剑云“哦”一声，对这个笔友产生了很大的兴趣，那这个笔友应该是在案发前最后见到袁志邦的人了？”
罗飞叹息了一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专案组当天就提取了袁志邦和那个笔友间往来的书信，并且根据书信地址找到了发信人：本市另外一所大学的某个女孩。可那个女孩根本就没有约袁志邦见面，这一点她的同学可以证明，她当天一直都没有离开学校。”
慕剑云惊讶地问：“那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冒充女孩给袁志邦写了信，把他骗了出来？”
罗飞点了点头，事情肯定就是这样了。
慕剑云问他：“罗警官，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罗飞从资料堆中抽出一张写着地址的字条，说：“我也去见见黄少平，这是郑警官给我们留下这个人的联系方式。”
慕剑云对黄少平也很感兴趣，就提议说：“太好了，我也想见见他。明天我们一起去怎么样？”
罗飞觉得多一个心理专家陪伴无疑是多了一个得力的助手，就点头同意了。
（责编：刘峰）
下期预告:
Eumenides不但杀害了郑警官，甚至狂妄地给警方下战书，要在10月23日杀死一个名誉极差的女人。韩灏等人布下天罗地网，等待着Eumenides出现，欲将其一举抓获，一场惊心动魄的交战一触即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