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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中有丘壑得意不忘形

2015-06-01徐永涛

雕塑 2015年2期
关键词:季老塑像雕塑

徐永涛

造像艺术是中国雕塑艺术中的一个重要的艺术门类,从最早的裴李岗文化陶塑人头、仰韶文化陶塑人像、红山文化圆雕女神像独立出来开始,秦汉时期涌现出数量巨大、造型成熟的人俑像,魏晋南北朝时期石窟寺里的佛、菩萨、罗汉形象进一步拓展了艺术表现力,尤其是隋唐以后各代造像艺术着力表现智慧的内心和脱俗的风度,在人物形象、创作风格以及人文内涵方面都有了极大变化,形成了独立的创作与理论上的美学标准。造像艺术品凝聚着不同历史时期的特定内涵,反映着当时人们的精神诉求、审美观点、艺术水准、经济发展等状况,既是社会生活的再现,也是精神内涵的升华,还是社会伦理与道德教育的物化。

当代,造像艺术被提升到纯艺术欣赏角度上,原先承载的宗教寓意已经消失,在寄托着被塑像者家属、后人或委托方追思的同时,也传达着艺术家创作上的个性之美,体现着被塑人物自身独特的精神面貌和人文内涵,从而成为中国雕塑艺术中一个具有特殊表现力的类别。其中,纪峰之所以成为造像雕塑艺术领域中具有研究价值与参照意义的个案,是源于他自身以及作品中蕴含的许多独特元素:“文”得国学大师冯其庸提携,接受传统文化艺术的浸染,变化自身气质;“武”受著名艺术家韩美林点化,获得装饰雕塑艺术的精髓,提升造型技能;既吸取了中国传统造像艺术的审美理念,又借鉴了西方具象写实雕塑的造型手法;根植于深厚的文化传统与现代艺术素养基础上,探索、形成并丰富了独具特色的造型方式、艺术观念与创作语言,呈现出了复合式的造像艺术面貌。一系列令人耳目一新的名人名家塑像作品,深得塑造对象、家人及委托方的赞赏,从而使他在中国雕塑艺坛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天地。

分析而言,纪峰的造像雕塑艺术创作具有如下特点。

塑有所依

造像艺术随着佛教传入中国以后,在为佛教的传播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与作用的同时,自身也以旺盛的生命力发展、演变,显露着巨大的艺术魅力和精神价值,成为中华艺术宝库中的精品。那些形象鲜明的佛、罗汉以及菩萨,成为纪峰在现代造像雕塑艺术中的重要参照物。纪峰的人像塑造理念,就源自于中国古代传统造像艺术。通过对中国传统人物造像写形法则追本溯源,积极立足于传统文化观念的梳理,根据自己的实践经验出发,体验传统造像写形法则引领下具体生命的心性感受方式。他一方面认真解析一些古代典籍中的造像理论,如唐代高僧玄奘著的《大唐西域记》,清代蒙古族学者工布查布编译的《造像量度经》等;一方面实地考察全国著名的造像实例,他曾在恩师冯其庸指导下,对原始文化、儒家思想、道家学说和佛教文化下的造型艺术进行深入考察,如敦煌壁画、龙门石窟佛像、炳灵寺石雕造像、秦王陵兵马俑造像等等。通过大量的理论学习与实地调研,他掌握了传统造像的理论依据和基本法则,并运用于实际创作中,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易经》有云:“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仅得其下。”以古代塑像理论与实物为依据,追根溯源,奠定了纪峰的雕塑造像艺术的理论与实践基础。

心有所敬

在创作姿态上,纪峰以后学后进的身份面对并接触了大量国学大师与文化名人。冯其庸,中国文字博物馆馆长、中国红楼梦学会会长、中国汉画学会会长、中国戏曲学会副会长、中华炎黄文化研究会副会长;饶宗颐,杰出的翻译家、教育家、国学大师、西泠印社社长、“全球华人国学奖终身成就奖”获得者;季羡林,著名的东方学大师、语言学家、文学家、国学家、佛学家、史学家、教育家和社会活动家……一连串熠熠生辉的名字,令人心生敬意。而能为这些文化精英塑像,实在是为之幸甚的难得机缘。见贤思齐、高山仰止的景仰心理,在纪峰脑海里经过换位思考后演变出来的回应方式,即是体现在他艺术塑造上的认真、虔诚与一丝不苟。这种独特的回应方式实际是丰厚的传统文化与强烈的圣贤崇敬意识的综合展现。这种谦和的心态,可以使他逐步对表现对象有深入而细致的理解,在创作中力求挖掘、突出对象的鲜明个性,体现了客观描摹对象的造型思想,塑造出了具有自己特性的视觉形象和语言体系。

创作中的纪峰在潜意识里,流露出的是一种单纯虔诚的真挚情怀,而这种创作方式成为他的一种精神寄托和意识宣泄。因此,可以说纪峰的雕塑作品中几乎看不出时下雕塑中名利的思想与商品的信息,这是难能可贵的。

客观写实

中国古代造像艺术注重“写意”“传神”,但并不是一味地排斥“形似”。从古至今的“存物莫善于画”“以形写形”“外师造化”“在似与不似之间”中,可以发现“形”作为一种艺术的本体存在,是始终贯穿在中国艺术发展历程之中的,“形似”观念由此也成为中国艺术审美心理长期积淀的产物。在长期的艺术创作过程中,纪峰深深明白“以形传神、形神兼备”的艺术创作与审美原则中,形是基础,贵在神似,形与神是统一的。忽略对形的具体刻画,就会失去塑像作品赖以存在的现实基础,“写意”“传神”也就成了空话。

在纪峰看来,写实与写意仅仅是形式、风格、手法的不同,从艺术本质上来说,写实突出塑造对象的形式美,写意重在发掘人物内在理性的情感表达。因此,他在忠实地去表现对象的同时,实际也是再现对象。毕竟对于名人雕塑来说,视觉上的真实是第一位的。许多文化大师、各界名人身上附有无数的内涵与特质,其中不管抽离出来哪一种或者哪几种予以夸张性地刻画都将是偏颇的,都将无法完整地体现这些人物的精神面貌与内涵气质。因为单独抽离出来的某方面特质,只是艺术家本人心目中的艺术形象,而不是大众眼中的综合形象。人物塑像毕竟不同于艺术家天马行空般的自我创作,是受所塑人或其家人、委托人“监管”的。对他们来说,被塑者的真实性、完整性更重要,他们希望看到的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而不是承载艺术家某种所谓创作精神的“道具”。这是纪峰深谙的塑像造型原则之一,也是他受到行业关注的原因之一。

屡易其稿

清代郑燮在《竹石》题画诗中说:“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其诗其意放在纪峰身上,毫不为过。生活中,纪峰是个憨厚诚实、不善言谈、心胸豁达的人;在艺术上,纪峰对自己的要求极为“苛刻”。为了做出自己满意的作品,为了取得被塑者或其家属、委托方的认同,他常常是不计成本,不惜时间与精力,反复修改、验证,不达到心中理想状态决不罢休。在他看来,“反复修改”即如唐代诗僧贾岛的“推敲”,本身就是一个重新认识与发现、否定与肯定互换的去伪存真的过程,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因此,他从不忌讳自己一件作品究竟做了多少稿,修改了多少次。

他曾在《我与季羡林先生塑像之缘》中,记载了他与季老认识的八年里,为季老八次造像的事迹。在他与季老交往的八年间,先后八次为季老塑像,每次塑像都是他与季老精神上的一次对话,都是全新的认识与体验。他的每次全新的塑像,都打动了季老,最终得到季老亲笔题写的八个大字“东方神韵,历久不衰”。《人民日报·海外版》也载有一篇《纪峰:玩泥巴的艺术家》,里面记载了纪峰给相声演员姜昆做雕像的报道“前后共做了十几个,并不能全面表达人物的感觉……又做了几个泥稿……最后选定的雕像是最传神、最深入人心的一种状态。姜昆看后很满意,称赞这就是‘大众心目中的姜昆”。对纪峰来说,这种孜孜以求、无论成败、不计成本的尝试,收获的不仅仅是被塑者的认可,更是自身技艺的升华。

胸有成竹

宋代苏轼在《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中提到:“故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画竹子之前要在心里有竹子的形象,艺术家做雕塑亦然,做任何事情都应该是这样,要通盘有一个尽可能详细而具体的创意策划和实施程序。做现代人物肖像雕塑,必须要借助图书馆、网站等信息媒介查阅要塑造的人物的生平传记,阅读其文章、著作,归纳其见解、学说,充分地挖掘人物形象资料,准确地把握人物精神内涵打下了基础。当实际面对人物时,在心中已有的认识基础上,结合人物形象、气质,才能让一个活生生的艺术造型栩栩如生。

纪峰的《季羡林像》的创作过程就是这样一个实例。他在初次拜访季羡林先生的二十分钟里,用早已准备好的泥块做了一个小稿,回去后翻阅了季老的大量散文和学术书籍,面对有关季老的图片影像资料日夜揣摩,力图读懂季老这部渊博的厚书。六个月后,他面对季老,才思泉涌,在强烈的创作欲望驱使下,让手中的粘泥变成了艺术的载体。智慧宽额、长寿眉、清癯面庞、双耳有轮、含蓄气质、东方意像……一尊超凡脱俗的学者形象油然而出。季老开心地称赞说:“你真不简单,你很有艺术天赋……粘泥在你手中像变戏法儿,一会就能变出一个我来……时代变了,社会在进步,你能用雕像为这个时代做过贡献的人写传,记录他们的历史是好事,应该提倡。”这是季老对纪峰长达半年的认真揣摩、精心创作的认可,也从侧面印证了纪峰遵循石涛和尚“搜尽奇峰打草稿”艺术创作规律取得的成效。

业精于勤

有些人看了纪峰雕塑以后说,纪峰不是科班出身,没有经过正规的专业训练,反而艺术创作上无拘无束,取得了更好的成就。我想,这是不了解纪峰,也不了解艺术创作的规律。诚然,纪峰的艺术学习过程中充满了一定的偶然因素——文化上得到冯其庸提携,参悟国学艺术,变化学养气质,铸就才智情怀;艺术上到得韩美林点化,迅速进入一个快车道行驶,省去了年轻人走弯路的探索过程;同时,跟随二位老师走遍大江南北,视界、阅历得以开阔,人情物态了然于胸,真正做到了心中有丘壑。当然,他能得到高人指点,这是个人的机缘使然,是不可复制的。某些影视作品中的武林高手总是天赐良机、无法胜有法,那是迎合了人们心目中急于求成的“空中楼阁式”的完美构想。真正的高手还是需要勤学苦练磨砺出来的,这在纪峰身上尤为明显。

老子《道德经》里说:“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纪峰从艺三十年中,既有对中国造像艺术的勤学苦练,又有对西方艺术的写实、解剖知识的广泛涉猎;其师韩美林先生长达十年的亲身传授以及数十个艺术工程中画稿、作塑、放大、翻制、安装过程的培训;冯其庸带他考察敦煌石窟、龙门石窟、麦积山窟、云冈石窟、炳灵寺石窟画像雕塑的经历以及游历黄山、祁连山、天山等锦绣山川的浸染;还有众多师长、亲友的指导、建议与鞭策……岂是一句有没有专业训练所能涵盖的?纪峰的“无法胜有法”,是建立广泛而扎实的基础学习上,突破了造型上的规则和程式之后达到的另一重境界。

结语

参佛之人常说,佛不在天上,不在寺庙里,恰在每人心中;学佛即学做人,佛法亦是活法。以此推之,绘画、雕塑亦是同理。艺术创作无非是探索与追求的过程,探索艺术的极致,追求心性的奥妙,如何达到理想的彼岸?身处纷繁艺术际遇,在心中寻一片净土,修篱种菊,点燃明灯,保持宁静之心、勤奋之身。参悟久了,修养到了,哪天就会发现——艺术之路无需远寻,都在心里。恰如卢俊所说:“忍耐是痛苦的,但它的果实是甜蜜的。”以此与刚过不惑之年的纪峰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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