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鬼的绞车房
2015-06-01索菲娅郭宁
●文/索菲娅 ●图/郭宁
闹鬼的绞车房
●文/索菲娅 ●图/郭宁
严继业在修建山村水利时,半夜看到绞车房有个神秘的红衣女孩。山村人都说是闹鬼,可当他被深埋在绞车房下时,救他的恰恰是这个“鬼”……
一、大水不过坡
企业家严继业要投资骆山农村水利建设了,这条新闻配着严继业充满阳光的笑脸在各大报纸、电视台频频亮相。画面上,严继业身后的山坡上,是一望无际龟裂的梯田,每个裂口似乎都大喊着:“水啊!水啊!”
严继业对着电视台的摄像机侃侃而谈,他一大段表白刚结束,一个老头跑过来,咧着嘴冲着镜头说:“俺们石头村的村民们都打心眼里感激严老板,当他是观音菩萨,噢,不!是龙王爷!因为他给俺们……”
老头还没说完,严继业赶紧冲着摄像师摆手:“快快快!关了!关了!”
严继业回头看着老头,一脸不悦地说:“怎么又是你呀!不是早跟你说了吗?这个水利工程跟你们坡上那三个村子没关系!”老头赔着笑,指着坡上的荒田说:“严老板,您看,你修水利是要解决干旱的,这儿的人和地大多在坡上,你修水利不修到坡上,这不跟没修一样吗?”
严继业这下真不高兴了:“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说话呢?意思我这水利工程不修到你们村就不算数了?你自己看看这道坡,表面虚土,里面却岩坚壁陡,这要开凿、修渠、引水,得多少钱?我修水利,本来就是造福百姓,不挣一分钱,可你不能再让我赔光光吧!”
老头想了想,喃喃地说:“要不,要不我们村民再集点资?”
严继业慌忙摆手:“别别别,这儿还有记者呢,别回头说我搞慈善工程还跟老百姓要钱,这名声我可担不起!”
严继业说完,不再搭理老头,老头回头看看身后的坡,叹口气说:“唉!都说大水冲了龙王庙,可怎么就冲不过这道坡呢。”
老头正准备离开,严继业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回头拉住老头说:“喂!你等等,上次你找我时,说你姓丁,是石家村的村长,对不对?”
老丁以为严继业回心转意了,赶忙点头:“是啊是啊!您老的意思是?”
严继业说:“是这样,我打听个人,叫夭娘,就在你们石头村,现在应该八十多岁了。”
老丁一听,跟修水利没关系,立刻冷了脸说:“不知道!”
严继业不甘心:“你再想一想嘛,我爷爷是老八路,当初在这儿打过仗,那夭娘还救过我爷爷呢。”
老丁打量着严继业:“你爷爷是谁啊?”严继业骄傲地说:“我爷爷叫严大宽,驻扎在这里时,是尖刀班班长,枪法很厉害的。”
老丁看看严继业,大声说:“不认识,统统不认识!”老丁说完赌气走了。
严继业撇撇嘴,不屑地对助手说:“这里的人真不识好歹,这是我爷爷临终前一再叮嘱,同时也为了宣传公司的形象,不然,我会花钱跑这儿来修水利吗?”
严继业的引水工程正式开工了。土坡上的村民们天天站在坡顶上,无奈地看着与他们没半毛钱关系的热闹工地。
整个工程唯一离石头村最近的,就是由半山坡上一间破屋改建成的绞车房。这部绞车负责将挖出的土方提到大坡上。没想到,工程刚刚开始一周,这个绞车房就出事了。上夜班的工人们纷纷反映,说这个绞车房闹鬼,而且还是闹女鬼,搞得谁都不愿到山坡上开绞车了。
二、红衣女孩
起初,严继业以为闹鬼只是工人们起哄,可不多久,整个工地都在谈鬼,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这天晚上,严继业亲自蹲守在工地。开绞车的工人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到绞车房作业。半夜,山下的人就见一个穿红袄的小姑娘站在绞车房门口,冲山下招手。
工人们都说,这小姑娘就是鬼,严继业不信,带着几个人就上了半山坡。大家来到绞车房门前一看,大灯泡照得亮晃晃,哪里有什么小姑娘。严继业问开绞车的工人,有没有看到个小姑娘,绞车工上牙打下牙,吓得说不出话来。严继业没办法,只好下令,以后的夜班两个人守在绞车房,一个负责开绞车,另一个,只好算作保驾护航了。
严继业布置完,刚要下山,一旁的助手指着坡顶,结结巴巴地说:“她、她、她在那儿!”严继业往山坡上一看,就见月光下,一个穿红袄的小姑娘站在坡顶,正在频频冲大家招手。严继业拿过手电筒往上一照,小姑娘没了,放下手电筒,小姑娘又出来了。
严继业火了,一边往坡上爬,一边大声喊:“走!跟我上去看看!”他走了几步回头一看,他带的人都稀里哗啦往坡下跑,没一个人跟他上坡。严继业气得大骂:“看你们一个个这出息!”严继业骂骂咧咧,自己往坡上爬。等到了坡顶上一看,四周空荡荡的,哪有人呀。严继业一边用手电筒到处照,一边扯着嗓门大喊:“这是谁家的孩子呀?大半夜跑到工地上来!你们家长呢?你们村长呢?搅乱工程进度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不是闹着玩的!”
严继业其实是想喊给石头村的村民听,尤其是给那个村长老丁听,他总觉得这个小女孩是老丁故意安排来给他捣乱的。他正喊得起劲,就听耳边一个细细的声音说:“水缸里又没水了!怎么办呀?”严继业吓得一哆嗦,他拿手电筒四处乱照:“谁?谁在那儿?”
四周乌漆麻黑。高原上的风被大坡兜住,呼呼呜呜地响,搞得严继业也有些胆虚了。他正准备下坡,突然听得不远处一声喊:“来,过这儿来!”这一声喊,沙哑中带着哆嗦颤抖,比鬼嚎都瘆人,严继业腿一软,当时就坐地上了。那个声音赶紧又喊:“严老板,你别怕!是我!我是老丁!”
原来是村长老丁,严继业又羞又气,爬起来,几步来到老丁面前气呼呼地说:“好啊!还真是你!我不把引水工程修到你们村,你就打发个小姑娘装神弄鬼地捣乱,你这么大年纪了,损不损啊!”老丁愣住了:“什么小姑娘呀?你是说她吗?”老丁一指身后,从老丁身后闪出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严继业吓得往后一跳,指着小姑娘说:“你!你,你刚才是不是在绞车房那里?”老丁摆摆手说:“不可能!这是我孙女翠翠,跟我一块来的!对了,这深更半夜的,你喊什么呢?把全村人都喊起来了!”
严继业瞪了老丁一眼,把绞车房闹鬼的事说了一遍。老丁听了,脸色阴了阴,凑到严继业面前小声说:“我看你还是把那个绞车房挪个位置吧。那间老屋里曾经吊死个小姑娘,打那以后那地方就不干净,半夜总能听见奇怪的声音,我们村的人都不敢靠近那屋子。再说,那屋子下面是当年打鬼子时留下的老地道,绞车房建在那儿太不安全了。
严继业撇撇嘴:“我严继业走南闯北的,会怕这些个?”
翠翠一听,瞪大眼睛说:“真的,那小姐姐长得可漂亮呢,我们隔壁张二妞还见过她呢。她总是喜欢叨叨‘水缸里又没水了,怎么办呀’。”严继业听了,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老丁却急了,照着翠翠头上一巴掌:“又胡说!以后再跑那小屋去胡闹,看我打断你的腿!”翠翠抹着眼泪,不吭声了。
严继业冷笑一声:“老丁!你这是干吗?爷孙俩给我唱双簧呢!告诉你,我不怕!我这工程就建在那儿,看谁能奈何得了我!”
老丁还想说什么,可严继业已经大步向山坡下走去。
三、夭娘
你还别说,自从严继业半夜到坡顶这一闹,绞车房再也不闹鬼了。工地上的绞车不开动时,石头村那些小丫头们就爱到绞车房找工人们玩,给工人们讲老屋里的鬼故事。工人们都怀疑那个红衣小姑娘是这些小丫头们装的,但严继业心里倒嘀咕了。那天晚上,他亲耳听到那细细的一声“水缸里又没水了!怎么办呀”,所以严继业怀疑那个绞车房里真有鬼。不过,这话他不能说,不然,工地人心惶惶,还怎么工作呢。但严继业暗暗发誓,说什么也不会半夜再到绞车房了。
事情就是这么冲,严继业大白天到绞车房,还是出事了。
那天,连下三天大雨,严继业怕出状况,冒雨来视察工地,临走时,到绞车房看看。可就在他出门时,天上一个闷雷,绞车房突然整个掉进一个大坑里,房顶、房梁全砸了下来。严继业的右腿被一块水泥板紧紧地压住了,另外两个绞车工因为离绞车近,绞车支住了房顶上掉下来的石板,因此两个人安然无恙。
两个工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严继业腿上的水泥板拉开,严继业感觉右腿钻心地疼,用手一摸,黏乎乎的,大概是出血了。
三个人定下神来,四下一看,傻眼了,由于大坑太深,绞车房又是盖在半山坡上,这一掉下去,周围泥土迅速涌过来,整个封死了绞车房。好在绞车房房顶铺的油毡挡住了泥土,不然三个人非被活埋不成。
惊魂未定的严继业突然想起老丁的话,绞车房是小土屋改建的,而小土屋底下原本是抗日时期留下的地道。此刻的严继业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这样,把绞车房挪个位置,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现在倒好,能不能活着出去都不一定呢。
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三个人只好静等救援。很快,上面就传来了救援的声音,三个人放下心,踏实地等着。
谁知三天过去了,救援成果只是扒开一条缝。原来这道坡里面是岩石,外面是土,用大型机械怕引起更大的塌方,开始是用人工挖掘,刚掏开一块,四面八方的土就迅速涌了过来。工人们和石头村的村民们只好用手一点点地扒土,再把土搬运到远处。这样做才能确保里面的人不会被土活埋,可进度就低了。
严继业听到老丁沙哑的声音在喊:“严老板!你再挺挺,我们正在想办法呢。”
严继业打起精神,和两个绞车工平分了他们带到班上的饭菜,一时半会儿倒不会饿死,但饮水就成了麻烦。
那个绞车倾斜着,正好把三个人和挖开的那条缝隔绝了。上面有水也送不下来。这时,不知谁想起绞车房改建时,旧屋里有半截破缸,于是,有人出主意用一条细细的小软管穿过机器缝隙,把水滴在破缸里。虽然水滴得很慢,但总算不至于让受困的三个人发生脱水。
严继业的腿伤很快引起了高烧,需要不断地用水来降温。那小细管发出的滴答声简直成了救命音符,上面不断传来询问声:“怎么样?水还够吗?”
严继业高烧越来越严重,已经神志恍惚了,两个工人拼命给他打气:“老板,你要挺住!我们听村里的小姑娘说,以前这间小屋里藏过受伤的八路军,因为鬼子占据了坡下的水源,八路军喝不上水,有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隔几天就偷偷到坡下给八路军担水去。小姑娘担的水就倒在那个破缸里,最后那八路军都被救下来了,咱们现在条件比过去好多了,也一定能活着出去。”
严继业心里突然一动:“八路军?小姑娘?爷爷也曾说,是个叫夭娘的小姑娘舍命到坡下担水,才救了他,原来自己那天看到的红衣小姑娘就是夭娘!这么说她已经死了?她是为什么死的?夭娘!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严继业心里一遍遍地呼唤着,那夭娘就真的出现了!她穿着红花袄,透过头顶上那条缝隙向绞车房里看。严继业听到她焦灼的声音反复地说:“水缸里水又不多了,怎么办呀?怎么办呀?”严继业大声喊:“夭娘!救我!夭娘!救我!”接着,他就晕过去了。
四、引水上坡
严继业在医院睡了三天才醒来,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丁村长,询问关于夭娘的事。
老丁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严老板,你听到的只是故事的一半。我爹那时是民兵连长,我听他讲过整个故事的细节。夭娘……她,她惨呀!”
老丁说,当年,包括严继业的爷爷严大宽在内的,总共有9个负伤的八路军被留在石头村养伤,负责照顾他们的,就是夭娘的爹李胜天。可是八路军主力走了没多久,鬼子就来了。村民们逃的逃,躲的躲,全跑光了,只有李胜天负责9个负伤的八路军,没法跑。他把伤员们全藏在老房子,也就是现在绞车房的地道里,自己每天趁着天黑去外面找食物。可是有一天,李胜天在找食物时被鬼子发现了,鬼子杀了他,小屋里就只剩下夭娘和地道里的9个伤员。夭娘等不回爹,就拿爹攒下的食物喂伤员,可光有饭没有水不行啊,伤员们发着烧,没水降温一天都活不下去。没办法,夭娘就学爹的样子,趁天黑到坡上的小河担水。可夭娘也被鬼子发现了,鬼子这次倒没有杀她,但是居然丧心病狂地轮奸了夭娘。那天,夭娘挑水回来后一声没吭。几天后,夭娘又趁天黑出去担水,禽兽不如的小鬼子又轮奸了她。小鬼子们摸着规律了,知道夭娘隔几天就到坡下的河里挑水,就专门等着她!
老丁说到这儿,长叹一声;“可怜啊!只有14岁的孩子,吓成什么样了!半夜做梦都在叫‘水缸里又没水了!怎么办呀’。后来,有八路军伤员发现了夭娘不对劲,追问之下,才了解了情况。伤员们商量着,要么出去跟鬼子拼命,要么就集体自杀,反正是不能再连累夭娘受罪了。夭娘听到伤员们的谈话,就给伤员们跪下,她说自己身子弄脏了,才保住了伤员们的命,如果伤员们都死了,她再活着也没意思了。伤员们听了,都哭成了一片。”
老丁说到这儿,也哽咽了。严继业听得目瞪口呆。他愣了半天,才喃喃地问:“那后来呢,夭娘怎么样了?”
老丁抹了把眼泪说:“后来,八路军派出一支小分队救出了伤员,可救人的过程中,被鬼子发现了。双方激战起来。八路军牺牲了几位战士,恰巧那天夭娘又出去担水,等她回来,看到地上八路军的尸体,以为她舍命保护的伤员们全牺牲了,当天就吊死在那间小屋里了。”
严继业低下头,双手捂着脸,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满脸泪水地说;“我看到夭娘了,是她救了我!”老丁吃惊地瞪大眼睛:“啊,你说什么?”严继业把自己在绞车房看到的情景讲了一遍。
老丁听了直摆手:“哎呀,严老板!你看花眼了!那天负责用软管给你们送水的,是我的孙女翠翠,因为她身量小,体重轻,让别人去怕踩塌那个洞。翠翠也穿着红衣服,你肯定是烧糊涂了,把翠翠当成夭娘了。”严继业坚定地说:“不!我没看错,就是夭娘!还有刚动工时,我也看到有穿红衣服的小姑娘在绞车房那里忽隐忽现,我还听到有人说‘水缸里又没水了,怎么办呀’,这肯定是夭娘的鬼魂!”“我估计是三个村的小丫头们扮鬼吓唬你们的,因为你们不引水上坡嘛。”
两个人言来语去地争论半天,严继业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他一下坐起来,大喊:“你为什么就不承认那是夭娘!她的魂就留在那个小屋里了!因为她害怕那个缸里没水了,那样,她又要忍受屈辱到坡下担水!所以她一直不敢离开那口缸啊!她一直在那里!这才有机会救了我!你为什么就不信呢!”
严继业像个孩子一样瞪着眼睛,鼻涕眼泪流了一脸。老丁被吓坏了,赶紧拍着严继业安慰:“噢,好好好!是!是夭娘,是夭娘,我是老糊涂了,她一直在那小屋里,所以肯定是她!”
严继业渐渐平静下来,他拉着老丁,坚定地说:“我要重修水坝,把水引到坡上去,让坡上的所有村民、土地都不再缺水,让夭娘不要再守那口缸了!她才14岁啊!她怎么受得了!”
严继业又开始哭了。这回老丁顾不上安慰了,他张大嘴巴,半天才说出三个字:“太好了!”
严继业的水利工程真的延伸到了坡上的三个村子的农家。家家户户都喜笑颜开,纷纷夸赞当年那个尖刀班班长严大宽将门虎孙,夸严继业知恩知义。
可严继业却逢人就讲夭娘的故事,老丁只好拼命辟谣,到处跟人家解释说严继业是烧糊涂了,把自己孙女翠翠当成夭娘了。
谁知这话传到严继业耳朵里,严继业就气冲冲地来找老丁理论,每一次都大呼小叫,声泪俱下,吓得老丁再也不敢解释了,只好由着严继业到处讲。
老丁心想,算了,夭娘和翠翠都是穿红袄的小姑娘,又都是石头村的人,谁救的不都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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