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北外”1967 (四)

2015-06-01田润民

传记文学 2015年10期
关键词:外交部

文 田润民

“北外”1967 (四)

文 田润民

王海容带头批王力姚登山、冼依“北外”挨斗

虽然“中央文革”小组的干将王力和关锋于8月26日已经失去了人身自由,戚本禹也已失势,但当时对外尚未公开宣布。一直到9月1日,在北京市革命委员会扩大会议上,“中央文革”小组组长陈伯达、顾问康生才对8月份外事口的重大事件正式表态,称其为“完全脱离了毛主席的革命轨道”,“火烧英代办至少是无知”,并说:“这说明有坏人。”

这次会议又被称为“9·1号令”。

9月8日,《人民日报》发表署名姚文元的《评陶铸的两本书》一文,其中有这样几段话:“请同志们注意:现在有一小撮反革命分子……他们用貌似极‘左’而实质极右的口号,刮起‘怀疑一切’的妖风,炮打无产阶级司令部,挑拨离间,浑水摸鱼,妄想动摇和分裂以毛主席为首的无产阶级司令部,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罪恶目的,所谓‘五一六’的组织者和操纵者,就是这样一个搞阴谋的反革命集团。应予以彻底揭露。”“这个反革命组织的目的是两个,一个是要破坏和分裂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的领导;一个是要破坏和分裂无产阶级专政的支柱——伟大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他们的成员和领袖,大部分现在还不太清楚。”

这几句话是毛泽东审阅时亲自加上去的。

“炮打无产阶级司令部”“破坏和分裂以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这两句话虽然没有挑明说,但在外事口,人们一听就知道指的是“炮打周恩来”。

“9·1号令”和“9·8文章”为8月份外事口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定了性。

从8月31日开始,周总理公开点名批评姚登山,指责他在外事口极“左”思潮中起了恶劣作用,9月14日,姚登山被“隔离审查”。

9月24日,毛主席从外地回到北京。当天,外交部综合室科员王海容面见伟大领袖,亲耳听到了毛主席对王力“8·7”讲话的批评,3天以后,他在外交部贴出了一张《王‘八·七’讲话是大毒草》的大字报。

王海容从此走向政治斗争的前台而引人注目,后来官至外交部副部长,是70年代初期中国外交舞台上的风云人物。她生于1938年9月25日,父亲王德恒是革命烈士,祖父王季范是毛泽东的姨表兄,因此,她是毛泽东的姨表外孙女。1964年,王海容毕业于北京师范学院(今首都师范大学)俄语系,接着,进入北京外国语学院英语系进修。1964年6月24日,毛主席和王海容就教育问题有个谈话,大意是:1.鼓励学生造反、不遵守规章制度,上课可以打瞌睡,可以迟到早退,可以不参加星期日的课外活动;2.鼓励学生看《红楼梦》之类的小说,对校园里出现的反动标语不以为然;3.倡导外语学院编一本《汉英词典》(作者注:这一愿望直到1978年才实现);4.主张外语学院学生读《圣经》和佛经;5.不主张学生去考5分,也不主张考2分,考个3分、4分即可;6.认为学生负担太重,课程多,作业多。这个谈话当时只在小范围内做了传达,我入学后听老师们议论过。文化大革命开始的1966年六七月份,我们英语系学生轮流在5号楼值班,常有首都其他高校的学生来访,要找王海容了解那次谈话的内容。其实王海容于1965年11月份已分配到外交部,运动初期早已离校。

王海容的大字报贴出以后,外交部掀起了批判王力、姚登山的高潮。曾被王力点名为保守组织的外交部“革命造反总部”以及“攀险峰”翻了身,吹捧“王‘八·七’”讲话的“联络站”处于挨批地位。

外语学院“红旗大队”和外交部“革命造反总部”互相呼应,大张旗鼓地批判外事口的极“左”思潮和“五一六”反动组织,查封了“六一六”在北外主教学楼的办公室,指控“造反团”负责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打倒陈毅是幌子,其真实目的是要打倒周恩来”,并把“造反团”和“六一六”联系在一起。10月14日,“红旗大队”把姚登山揪到外语学院,在二饭厅大礼堂开了一个批斗大会。接着,又把外交部政治部副主任冼依揪来批斗,指控他是炮打周恩来的“五一六”分子。

冼依,1917年出生于山西平陆县,1936年参加革命并加入共产党,奉党的指示在傅作义部队做政治工作。从1941年起,在中共中央组织部工作,50年代末,担任杭州市副市长兼外办主任,1960年调入外交部,文化大革命开始时担任外交部政治部副主任。1966年12月,我和“红旗大队”部分成员到外交部政治部查抄工作队整群众的黑材料时见过他一面,当时的他头发梳得光洁整齐,衣着讲究,脚上穿着一双尖头铮亮的皮鞋,一副外交官的派头。第二次见到时是在外语学院的批斗会上,他被两名“红旗战士”反剪双手押送到台上,昔日的派头全无。冼依的主要问题是1967年8月18日公开亮相,支持外交部“联络站”,主张打倒“陈(陈毅)、姬(姬鹏飞)、乔(乔冠华)”,被定为“五一六”分子。“文革”结束以后,外交部给他落实了政策,1984年6月,经中组部批准,享受副部长级离休待遇,1998年7月6日因病逝世,享年81岁。

1970年12月,我被分配到哈尔滨122厂(哈尔滨飞机制造公司)工作,一起分配来的有一位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的同行,和冼依的女儿冼霞是同学,她讲述了冼霞因受父亲问题牵连被迫害致疯的经过,听了让人十分震惊。事有凑巧,我在哈尔滨工作期间,经朋友介绍去看望黑龙江省原副省长杨和亭,他儿子得知我是外语学院学生时,向我叙述了他家和冼依的关系。原来,杨和亭的夫人和冼依的夫人是亲姐妹,冼依夫妇没有孩子,而杨和亭夫妇却有八九个孩子,于是就把最小的女儿给了冼依夫妇,她就是冼霞。虽不是亲生,冼依老两口视若己出,疼爱有加。谁知,一场文化大革命运动,父亲被关,女儿被逼疯,听了让人唏嘘不已,“文革”给多少家庭带来灾难!

“红旗大队”批姚登山,斗冼依,都是给“造反团”看的,是为了营造一个围剿“五一六”的气氛。

“造反团”虽然在外事口8月份一系列极“左”事件中扮演了打头阵的角色,但没有公开提出“炮轰周恩来”的口号。在“王关戚”所刮起的“八月黑风”中,“造反团”中很多人参加了“外交部安营扎寨揪陈毅”、“夺外交部大权”、“火烧英代办”事件,但到底哪些人是反总理的,哪些人是被裹挟跟着跑的,在当时那种形势下很难说得清楚。再说,文化大革命以来,截止“9·1号令”和“9·8社论”之前,“中央文革”对周总理的态度一直很暧昧,对于群众中所出现的反对周恩来的言论和行动,并没有采取切实有力的措施加以制止,实际上等于纵容和助长了外事口极“左”思潮的发展。

1967年9月份以后,在批判“五一六”反革命组织的同时,毛主席号召群众组织要实现“革命的大联合”,指出“在工人阶级内部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还指出红卫兵头头和小将们犯了错误,主要是“派性”,“要求两派要互相少讲别人的缺点、错误,各自多做自我批评,求大同,存小异”。在这样的形势下,“红旗大队”想借批极“左”思潮把“造反团”一举摧垮显然是不可能的。

虽然毛主席号召两派各做自我批评,求同存异,实现大联合,但外语学院两派根本联合不起来,相反,矛盾越来越尖锐,斗争逐步升级,到了1967年10月份,由文斗变成武斗。学院围墙中带尖的铁栅栏被拆下来当作长矛,建筑工人戴的柳条帽作为头盔,从“造反团”办公楼到大操场成为武斗战场。每逢武斗发生的时候,广播中播放的是《毛主席语录》:“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它就不倒。”我的同年级“红旗大队”的一位同学在武斗中肝部被对方刺伤,经海淀医院抢救,保住了性命。幸运的是,“北外”武斗中没有死人。

“洋专家”遭诬陷入狱5年周总理亲自批示放人

1967年九十月份以后,我对学校两派之间的武斗心生厌倦,于是在主教学楼里找了一间屋子住了下来,门上贴上“峥嵘岁月”四个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个刚成立的群众组织办公室。我的宿舍本来在5号楼439室,正对着“造反团”的办公楼。那时,两派斗争的一个重要方式是“广播大战”,通过高音喇叭互相攻击对方。“造反团”的广播站就设在“造反楼”的顶层,数枚高音喇叭正对着我的房间,播音时间毫无规律可言,有时候深更半夜突然大叫起来,吵得人无法睡觉。我搬到主教学楼住,一是为了躲避武斗,二是为了躲避大喇叭的噪音。10月17日这一天,我正在屋子里看书,突然,“造反团”的广播响起来了,反复播放毛主席的语录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这是武斗的“专题音乐”。过了一会儿,播送了一条“最新消息”,大意是“国际间谍柯鲁克挑动群众斗群众,已被我造反团战士当场抓获”。没有多久,“造反团”广播站又宣布说:“柯鲁克已被我造反团战士扭送公安机关,实行无产阶级专政。”

文化大革命中,经常有群众组织把他们认为是阶级敌人的人扭送到公安机关。尽管当时的“公检法”已遭到严重破坏,但公安机关还没有幼稚到你送一个我就收一个的地步,如果那样的话,全中国的监狱恐怕也装不下那么多人!现在,外语学院一派群众组织——“造反团”扭送来一个“挑动群众斗群众的阶级敌人”,而且还是外国人,公安机关不仅接收了,而且给予“高规格待遇”——关押在公安部直属的秦城监狱,一关就是5年多!如果没有公安部部长谢富治的批准,显然是不可能的。这是谢富治支持北外“造反团”、插手外语学院文化大革命的又一劣迹。1973年在释放柯鲁克时,时任外交部副部长的乔冠华当着周恩来总理的面忍不住说道:“那时候的公安机关是谢富治管的,派性很强,抓了很多人。”

“造反团”为什么这样恨柯鲁克呢?原来,外语学院两派组织在校内干部问题上持对立观点;“红旗大队”倾向于保以刘柯为首的原北京外国语学校的干部(西院),而“造反团”保的是“东院”即原北京俄语学院的干部,两派互相指责对方有“黑手”操纵。1967年初,在学院二饭厅大礼堂举行的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大会上,柯鲁克上台发言,题目是“Is Liu Ke a Counter-Revolutionary Revisionist? ”(《刘柯是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吗?》),由刘润清老师现场翻译。刘柯是原北京外国语学校党总支书记兼副校长,北京外国语学校和北京俄语学院合并以后,担任党委副书记兼副院长,文化大革命初期被打成“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和“黑帮”。柯鲁克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来说明,刘柯不是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而是革命领导干部。这一发言让大部分学生感到震惊,因为刘柯在运动初期就被院党委和工作组定为“黑帮”,主要罪行是执行所谓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现在,这位“洋专家”公开站出来为刘柯辩护,而且有根有据,许多学生开始怀疑校内的所谓“黑帮”问题了。

柯鲁克公开为刘柯辩护,表明自己是支持“红旗大队”的。“造反团”因而怀恨在心,于是利用他观看武斗的机会,捏造了“挑动群众斗群众的幕后黑手”这样一个罪名。紧接着,又给他戴上“国际间谍”这样一顶置人于死地的大帽子。这说明“造反团”内早已有人在整理柯鲁克的黑材料,而且事先已经给公安部门打了招呼。要不,怎么一抓起来,公安部就接收呢?至于什么时候抓,怎么抓,看来只是个时间和方式问题。

我在北外上学的时候,柯鲁克和他的夫人伊丽莎白没有直接教过我们,但我们英语系学生都熟悉这对黄发碧眼的外籍老师。

那时候,常住中国的外国人非常少,外国语学院因为聘请了一批外籍专家,是当时北京城里外国人最多的地方之一。专家们都住在离学校不远的友谊宾馆,每当上课的时候,一辆辆小汽车沿着海淀至苏州街那条路(现在的西三环)自北向南开来,有的从北外东院西门鱼贯而入,有的进入西院的英语系教学楼。下课的时候,小汽车早早停放在教学楼前,专家们走出教室,和他们的中国同行寒暄几句,夹着公文包,一头钻进汽车,回到友谊宾馆。这么多小汽车、洋人,成为那个年代北外校门口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1966年6月初,北外停课闹革命。学生和老师们开始贴大字报,声讨“三家村”、“旧北京市委”以及“黑帮”。一位英国专家大概出于好奇,用照相机对大字报进行拍照。外交部得到报告后,派教育司司长雷阳亲自来到学校处理,要求那位专家交出胶卷。不久,住在友谊宾馆的几乎所有的外国专家都回国了。

柯鲁克夫妇和住在友谊宾馆的那些外国专家不同。他们一家就住在北外西院南楼一栋普通单元宿舍楼里,过着和普通中国人几乎一样的生活。他平时骑自行车往返于东院和西院,还到我们学生食堂和学生一起用餐,有时候还和学生一起参加校内劳动。1966年初的一天,《人民日报》头版头条登了一篇毛主席接见外国友人的新闻和大幅照片,柯鲁克也在其中,当老师指着照片中的柯鲁克给我们介绍时,我们深为“毛主席接见的人就在我们身边”而荣幸。

柯鲁克1910年8月14日生于英国伦敦一个中产阶级家庭,1935年毕业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1938年,受英国共产党派遣,来到上海,先在圣约翰大学任教,后转移到成都金陵大学,在这里,结识了美丽的加拿大姑娘伊丽莎白。伊丽莎白1915年12月15日出生于四川成都一个加拿大传教士家庭。1938年获加拿大多伦多心理学硕士后回四川从事人类学研究。1942年,克鲁柯和伊丽莎白在伦敦结为伉俪。

1994年,柯鲁克夫妇在北外西院他们的寓所

1948年夏,在石家庄附近的南海山村,叶剑英(左一)走访柯鲁克(左三)和他的夫人伊丽莎白(左四),为了躲避国民党飞机的空袭,他们一起疏散在野地里

1947年,柯鲁克夫妇经英国共产党负责人介绍,第二次来到中国,这次来的目的是考察解放区的土地改革,原来打算停留18个月,不料,这一“停留”就是一生。

1948年,柯鲁克夫妇受聘中央外事学校——北京外国语大学的前身,他经历了北外各个时期——石家庄南海山;北京东交民巷日本兵营;1950年初,学校改名为北京外国语学校,校址迁到西苑袁世凯兵营;1954年搬到魏公村至今。柯鲁克夫妇将他们的大半生献身于北外和中国的英语教学事业。

1966年8月31日,美国友人阳春、寒早夫妇以及史克、汤普金斯写出了被誉为外国专家的“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他们要求和中国人一样参加文化大革命,毛主席予以批准。于是,这些外国专家也像当时的中国人一样,成立战斗队,写大字报,参加批判会。很快,他们也分成了观点对立的两派。柯鲁克参加的是“白求恩——延安战斗队”,只见他经常戴着红袖标,出现在北外校园里。

柯鲁克被以“国际间谍罪”和“现行反革命罪”关入秦城监狱5年多。所谓“现行反革命罪”指的就是1967年10月17日那天的武斗,那纯属诬陷;而所谓的“国际间谍”罪更为荒唐。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柯鲁克加入英国皇家空军,随军驻扎在印度,从事对日空军的情报工作。二战期间,英国是中国的盟国,共同抗击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以及东南亚的侵略,中国共产党和国民党也结成统一战线共同抗日,这是人所共知的历史。现在,竟因柯鲁克搜集日本情报一事被打成“国际间谍”。柯鲁克的另一条“间谍罪状”则和河北一个农村有关。1947年秋季,柯鲁克夫妇经党组织批准和安排,在太行山区一个叫十里店的农村考察当地的土改运动。他们与农民同吃、同住,一起参加忆苦思甜、斗地主、分土地运动。他们写的关于解放区的报道通过有关领导的安排,转送到天津英国领事馆,用外交邮件发往英国。如此公开为共产党做宣传的行为,竟和“国际间谍”联系在了一起。

1972年2月,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这一事件对我国对外关系产生了很大影响,自然也影响到在中国工作的外籍专家的命运。周恩来总理把对外国专家工作纳入外交工作范畴,亲自处理。文化大革命初期,在华外国专家共410人,“文革”中因“间谍”、“特务”等罪名被关押和驱逐出境的17人,被审查和批斗的8人。柯鲁克案件则是文化大革命中“怀疑一切、打倒一切”的极“左”思潮在外国专家工作领域比较典型的一例。于是,总理把“柯案”作为突破口,准备为在华外国专家落实政策。

这一年的深秋,已调入外交部的章含之向周恩来总理汇报了柯鲁克的案情。章含之是柯鲁克夫妇的学生,后来又成为同事,她了解和同情柯鲁克的遭遇。周总理让章含之尽快写份材料送他。

章含之第二天就找了外语学院英语系梅仁毅老师,两人将事情的经过写了一份汇报,报送周总理。1973年1月27日,周总理指示外交部副部长乔冠华通知北外去接柯鲁克回学校。院党委副书记刘柯和梅仁毅来到外交部,乔冠华通知他们去秦城监狱接人。后来,周恩来严厉批评了公安部门,要他们向非法拘禁的外国朋友道歉,并下令释放了其他遭监禁的外国友人。

1973年3月8日,人民大会堂举行了一个有特殊意义的庆祝“三八国际妇女节”招待会,除了在华外交使节以外,还有外国专家及其家属出席。招待会开始不久,周总理对全场的中、外宾客说,他要借此机会代表中国政府向曾经受到错误对待的外国朋友致以歉意。周总理接着说:“章含之告诉了我柯鲁克同志遭到错误的监禁。我对这事很不安。我在这里向柯鲁克同志和其他遭受过错误对待的外国朋友道歉。”周总理要求把他的讲话通知因遭错误对待已回国的外国朋友,向他们道歉,请他们回来,我们需要他们的帮助。周总理还表示个别外国朋友因受迫害、精神受到刺激的,我们应当请他们回来治病。

接着,周总理到各桌敬酒,当走到柯鲁克夫妇一桌时,第一句话就是:“柯鲁克同志,你受苦了,祝贺你们全家团聚。你是中国共产党、中国人民的好同志,好朋友,我向你们道歉。”总理然后转身问他们的大儿子马凯:“你们什么时候出国学习啊?希望你们学成后再回到中国,这是你们的第二故乡嘛!”柯鲁克夫妇和他们的三个孩子以及周围的同志们感动得热泪盈眶。

“柯鲁克案件”不仅是文化大革命运动对外国专家伤害的一个典型案例,而且也是外语学院文化大革命中一个重大案件,它影响了一批人的命运。当年“造反团”抓柯鲁克的时候,指控他是“红旗大队”的幕后黑手,接着又说他是“国际间谍”。“文革”中,当一个群众组织和“国际间谍”联系上以后,其遭遇可想而知。1968年,工宣队和军宣队在英语系大抓“国民党特务”和“国际间谍”。因柯鲁克长期在英语系工作,一大批参加“红旗大队”组织的青年教师因此受到怀疑和审查,英语系党总支副书记吴璞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自杀的,青年教师吴千之和梅仁毅被无端扣上“里通外国”的“特嫌”的帽子。1973年1月,当柯鲁克被释放时,外交部指定“文革”中被打成“黑帮”分子的院党委副书记刘柯和被工宣队打成“特嫌”的梅仁毅去秦城监狱接他,这就意味着这两个人也同时被“解放”了。如果柯鲁克的案子不平反,原北京外国语学校(西院)一大批干部和教师还要继续蒙受牵连,接受审查。

柯鲁克被解除监禁后,对友人说:“五年的监狱生活对我是不轻松的。许多事使我困惑不解。但是,当我问自己,是否后悔来到中国并且定居下来时,我的回答始终是明确的:我不后悔。无论发生过什么事,无论我曾被投入怎样的困境,我从不后悔来到中国。倘若能够给我机会,我仍然要像过去一样为中国的教育事业献出一份力量。”

不久,他以英语顾问的身份投入到《汉英词典》的编辑工作中,为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自编的第一部《汉英词典》做出了重要贡献。伊丽莎白早他一年即1972年3月6日恢复了自由,随即走上讲台。25年前,北外的前身——中央外事学校建立的时候,他们是仅有的4名外籍教师之中的2位,25年后的文化大革命后期,只剩下他们两位“外教”。1973年,我被临时调到北京三机部外语培训班教英语,在教学的同时,我也想借此机会提高自己的听力,特别想听听英国人和美国人所讲的英语,当时只有北外有这个条件,于是我到母校复制了一些英语讲演的录音带,其中伊丽莎白用英语讲述的北外建校初期的历史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改革开放以后,柯鲁柯夫妇担任北京外国语大学顾问,为北外在新时期的发展贡献了他们的全部力量。

1994年5月,柯鲁克夫妇在北外校门口留影

(待续)

责任编辑/胡仰曦

猜你喜欢

外交部
台“外交部”遭质疑大多预算用于“内宣”
“外交工作杰出贡献者”国家荣誉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