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课毕业了
2015-05-30
一进办公室,我有点懵。
在火车上想了一路要经历的面试、谈话、试用期,竟然一点痕迹都不见。扑面进入眼睛的是一个客厅,几张办公桌上的每台电脑屁股后面的数据线都乱成一团。不过好在视线更容易被无处不在的那一摞摞书吸引,嗯,看起来的确是我想象中的编辑部。
而我,是被朋友——其中一个同事介绍来做编辑的。我那时一心想从会计硬拐弯成为一个文字工作者。
介绍我来的朋友在营销部,对编辑部不是太了解,而且他在我下火车前一个小时出差了,所以,我得一个人应付所有的未知。
我知道的一点点情况,是最里屋那间是主编室,那个我还没见到面的主编,据说很传奇,从偏远小村到边疆部队,因为写作一步步从爱好者到编辑,再从作家到名刊主编。挨着主编室的是副主编室,而旁边最大的那间里面坐着三个招牌编辑,一个是畅销书作家,新书起印就是六位数;一个是专栏作家,市面上的主流报纸杂志上铺天盖都是他的名字;还有一个号称读书达人,据说就没他不知道的书。
副主编领我们坐到沙发和一排椅子旁,简单介绍了工作性质和方式后,就忙碌地接着电话回屋了。我们互相迷茫地看了几眼,似乎都在斟酌“先多熟悉我们杂志的风格、尽量多找稿子、负责读者来信等琐事”的意思。反应快的应聘者已经抢先拿了一堆样刊迅速翻阅,接着又有人搬了一堆书翻找起来,最后只剩下我左顾右盼,只好要来了一摞读者来信,拆阅着,给人家回信。
一切似乎各得其所,看起来和谐顺利,直到午饭时间,我们几个才意识到尴尬,编辑们轻车熟路地叫着外卖或出门去吃,一个瘦高长发美女边穿外套边乜斜了一眼正在给读者回信的我,讥诮地笑了一声,说:“你这么回信,一天的读者来信写得完吗?”她的话招来客厅一片笑声,包括和我一起来的几位。
编辑们边吃饭边说说笑笑,我觉得做一个观众都有点尴尬。这才明白那排椅子和沙发,是他们吃饭和休息的地方。一直到第二天,那种脑子里一懵、两颊发热的羞愧感还没完全消失。
第二天我选择半天给读者回信,另外半天去阅览室看杂志、报纸。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留下来,我学历不够,不聪明也没经验,和编辑工作要求唯一相符的是我发表过不少文章,可在畅销书作家面前,这算特长吗?但我总觉得,做事应该不会错,所以上班时基本上待在阅览室,下班后用我的旧笔记本上网弄稿子。我的读者回信没有白写,几天之后,邮箱里突然开始出现很多稿子。
之后的日子,我竟然过得有点儿惬意,因为阅览室实在是个好地方,特别是能看到外刊,虽然读不太明白,但光是图片就足够惊喜了。所以我经常早上开始低头翻书,一抬头,竟然是下午了。有时忘了吃饭,阅览室的阿姨会多订一份快餐,悄悄留给我。这份好意,好多年后的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温暖而美好。
处女座主编对稿子的要求严格到变态,错一个字扣三十,第二个翻倍,以此类推。而且他从来不凑合,缺好稿子的话就让版面开着天窗,直到下厂前天天加班,编辑们经常被逼得崩溃。最近这一期都三校了,还有七个版面空着。
除了把手头的稿子交送给副主编,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可是谁能想到,我的那些稿子竟然补上了那期杂志五个半版的窟窿,据说这是老编辑也很少做到的成绩。两周后,我进入试用期。出差回来帮我打探消息的朋友告诉我,稿子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主编去过几次阅览室,每次都看到我坐在一角找稿子,有点感动。
无论怎样,我拥有了一张办公桌和一台电脑,也终于一点一点体验到了主编的严苛:有上班没下班,有更好没最好,只要不崩溃就还能再抠一抠稿子……
我在电脑前以头撞键盘过,跟同事为稿子和选题争吵过,深夜坐马桶上哭过……被虐过千百遍后,我终于转正了,半年之后我发现杂志上自己的名字前加上了“首席编辑”。我心虚地向主编表示感谢,他说,“你编辑课毕业了。”
很多年后的今天,我读到一句话,深以为然。“所谓刷存在感,以我们大多数人的努力,根本还不到拼天赋的程度。”
责任编辑:刁雅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