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怪人们的失败之歌
2015-05-30韩松落
韩松落
看《弗兰克》,想起身边许多人。
朋友老柳,写诗、写歌、唱歌,也做陶。他以前去过很多地方演出,也组过乐队,后来离开了,那支乐队现在是大神级别的乐队,但这都和他没关系了,他生活在我们这个小城市里,没想过要出去,也没想过要“做些事情”。他安安静静地住在一个很老的小区里,和女友还有一群猫生活在一起。
不甘心的是我们。有次去他家,看到他做的陶器,件件令我震惊,我马上有了商业计划,租陶窑!批量生产!开班授徒!开网店!因为对陶艺略有了解,我甚至想到了去哪里买陶土,在哪里建陶窑,怎么宣传网店,乃至怎样包装才能减少运输过程的毁损。回头一看,老柳脸涨得通红。后来,我们曾在许多时候见过他的这种反应,在人们推他上台演出的时候,在交际场合,人们给称他是诗人和音乐家的时候,他的脸,都涨得通红。现在我们知道了,如果真爱他,就让他安安静静地住在小院子里,和猫在一起。
如果在电影《弗兰克》里,老柳就该是那个神秘乐队的灵魂人物Frank吧,而许许多多人,都像那个偶然闯入乐队的青年Jon。他进入这个乐队,认识了Frank、Don、Clara,他们沉迷在音乐——不对,应该是声音之中,各有怪癖,Frank永远戴着大头娃娃头套,靠吸管吸取食物,Don只和人偶做爱,Clara阴郁而神经质。在Jon加入之后,他们决定到山林间的度假小屋里,去录制一张专辑。事实上,录专辑不过是个由头,他们只是要远离尘嚣,在那里过一种尽可能随心所欲的生活。
Jon就像我们这些“正常人”一样,既被他们吸引,也试图用一套入世的生活框架去影响他们。Jon加入乐队之后,就在博客和优酷上发布乐队的信息,这些讯息让他们赢得了关注,粉丝不断增加。走出山林,去参加音乐节,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这种推动力,最初来自Jon,远处粉丝的关注,让这种力量膨胀。Frank对这种关注的态度,非常矛盾,他既希望人们了解自己的音乐——不,声音,又不适应山林之外的一切。事实上,他们到底有没有能为世俗所用的才华,其实也很可疑。音乐节的失利,于是毫不意外,Frank出走,乐队沦落到去酒吧俱乐部演出。幸亏,最后的结局并不那么悲哀,他们又聚在一起了,而这一次,Frank摘下了头套。
作家宗渺渺曾经做过一系列音乐人访谈,在她不那么官方和主流的采访态度指引下,音乐人们都表现出了他们的另外一面,古怪的、随性的,宗渺渺说:“怪人都是外星人。”至于他们是不是外星人,暂时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持,但他们就是那样一些人。就像石头是石头,树木是树木,就像杜鹃有自己的生长地,海葵有自己的颜色,番茄有自己的味道,它们之所以成为它们,不外是因为这些独属于它们的特质。
如果理解了这一点,《弗兰克》就显得不那么灰暗了,它不是怪人们的失败之歌,也没有谴责这个不肯接纳怪人们的社会,它只是用Jon的观照、入世努力,来映照出怪人们的生活,他们就和石头、树木、杜鹃、海葵一样,有自己的味道和特质,理解这种特质,不去强行纠偏(这个说法其实也不妥当,但我们的立场多半如此),就已经挺好了。
电影里没有出现过乐队的完整作品,片尾那首歌,也不能说明弗兰克到底有没有音乐天赋,其实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活在那些声音里,生活在乐队成员的彼此接纳里,以此为寄,以此为栖。
而这,就已足够。
责任编辑:张蕾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