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克尔曼美学观探微

徐扬

摘要：温克尔曼美学思想的核心就是模仿希腊艺术，是一种以希腊艺术作为最高典范的美学观。温克尔曼的艺术史不是一部单纯地对特定的艺术品、艺术家进行考古的“艺术的历史”，而是在历史的框架内对艺术发生、发展、繁荣、衰落的内在逻辑的一种展现，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史。

当代艺术的发生发展遵循着一个“个性化”的原则，倾向于个人情感的抒发和对重大事件的个人反应，重视主体意识在当今形势下的建构问题，对这种人性、人格的极度注重是当代艺术的一个典型特征。这在某些方面与温克尔曼笔下的古代艺术有着不同的特征，他在《论古代艺术》一书提到，古代艺术是“专门献给神祇或是用于祖国最神圣和最有益的目标的”，艺术的功能和使用也要维护艺术本身的尊严，艺术家所做的在整体上要与全民崇高的思想方式相吻合，因此，我们可以说温克尔曼认为笔下的古代艺术，更多的是服务于少数人的，是试图以艺术作为统治手段的。本文笔者将从温克尔曼《论古代艺术》一书出发，探讨温克尔曼体美学观的核心是什么？其在艺术史学研究与写作中运用了何种史学研究方法？

一、温克尔曼的美学观

在以艺术作为统治手段的古代有一个相对自由、民主、开放的时期——古希腊时期，其艺术是整个世界艺术史的巅峰和辉煌的代表——希腊艺术。温克尔曼在《关于在绘画和雕刻中摹仿希腊作品的一些意见》中即表明了他对古希腊艺术的态度——世界上艺术的源头、最高雅的艺术莫过于希腊艺术，艺术家们根据对优美人体的观察，从而形成对理想美的普遍观念，用理智创造出精神性的自然是希腊艺术家们遵从的最高法则，也是艺术家们渴望达到的最为优美和完善的自然。他提到： “世界上越来越广泛地流行的高雅趣味，最初是在希腊的天空下形成的” 、“使我们变得伟大、甚至不可企及的唯一途径乃是摹仿古代”。他还提到：“假如摹仿自然能给艺术家带来一切，那么通过这种摹仿肯定是不能取得轮廓的正确性的。轮廓的正确性只能从希腊人那里学到手”，他将艺术的源头引向了希腊，认为要以希腊人的艺术来作为人们在判断中的指南，只有希腊艺术才能将人们的认识引向统一，引向真理。因此，摹仿希腊艺术是使艺术家变得伟大甚至不可企及的唯一途径，在这个过程中不仅可以得到用理性设计出来的关于形象的理想美，而且能得到人性美和神性美的最高界限。

他还提出“希腊杰作有一种普遍和主要的特点，这便是高贵的单纯与静穆的伟大。正如海水表面波涛汹涌，但深处总是静止一样，希腊艺术家所塑造的形象，在一切剧烈情感中都表现出一种伟大和平衡的心灵。”以《拉奥孔》为例，在身体忍受极端的痛苦时，其面部及身体肌肉并未呈现出与之相适应的的狂烈与动乱，展现出的反而是平静的状态、沉静的灵魂，是身体与心灵的和谐。在审美上，他认为身体感受到的强烈的激动与心灵处于和谐宁静的状态以同等的力量平衡地分布在雕像的全部结果上，这才能显出伟大与高尚。换言之，美是多样、统一、协调的，是在各部分的和谐中生成的，是在相互关系的完善中逐渐显示出来、自然平和地渗透和作用于我们的感觉的。“高贵的单纯”实际上指的是在形式上是单纯的，连续不断，在统一中丰富多样；“静穆的伟大”实际要求在情感表现上表现平静而同时具有感染力、表现静穆但不是冷漠和平淡无奇。所谓“优雅”、“理想美”实际包含在心灵的单纯与宁静之中，任何表面的修饰及带有激情和狂乱特点的都是有害于优雅也有害于美的。

总体而言，温克尔曼美学思想的核心就是模仿希腊艺术，是一种以希腊艺术作为最高典范的美学观。

二、艺术风格学雏形和完整意义上的艺术史作品

温克尔曼被认为是“现代艺术史之父”，原因有二，其一、他是最早将风格分析的方法用于艺术作品的分期并写入艺术史的学者；其二、他在文化的视野下联系多种因素对希腊艺术繁荣的原因进行深层的剖析，用艺术社会史的写作方法首次将自然环境、国家体制、艺术家及艺术的传播与使用作为影响艺术发展的因素进行探讨，最先形成了严格意义上的艺术史。

他将希腊艺术按照不同的风格特征分为四个时期，第一时期是公元前五世纪以前，被称为是“远古风格”，其作品具有拙稚僵硬，粗犷有力，表现过分激烈的特点，同时这一时期的艺术蕴含着将艺术引向严谨的正确性和崇高的表现力的可能性。第二时期是以菲狄亚斯、波利克列托斯为代表的时期，被称为是“崇高风格”。与上一风格相比，整体特征从僵硬向柔美自然转变，赋予不自然的姿势以更多的完善和合理性，但是比起典雅来还是缺少了一点圆润和柔和。第三时期由普拉克西特列斯开始，在留西波斯和阿匹列斯时代达到自己的繁荣，此一时期的艺术家比前一时期注重模仿自然，能够赋予作品以美的形体和精确的轮廓，区别于前期的主要特征是典雅。作品已经流露出“高贵的单纯与静穆的伟大”这一美学特征了。第四时期是模仿风格，这一时期艺术开始衰落，原因是前代艺术家对美的把握是如此地精确，致使后代艺术家只能模仿前人而不能作任何的补充和减少，而模仿者永远低于他的模仿对象；一些折衷主义者及综合主义者由于自身创造力的缺乏，便将许多个别优美的部分搜罗在一起变成一个整体，此一时期的艺术呈衰退趋势。

温克尔曼之前的艺术史家，如瓦萨里，仅仅是对艺术作品、个别艺术家或艺术流派的风格进行描述对比，并没有运用宏观的历史视角去分析一个民族的风格史，这是温克尔曼的一项创举，对西方古代艺术研究的影响极为深远，建构了近代西方艺术史的风格范型。

温克尔曼除了用风格分析的方法对希腊艺术进行分期外，还将艺术繁荣的原因放在社会层面来探讨。

他分析了希腊艺术的繁荣及其优于其他民族艺术的基础和原因“应部分地归结为气候的影响，部分地归结为国家体制和管理以及由此产生的思维方式，而希腊人对艺术家的尊重以及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广泛地传播和使用艺术品，也是同样重要的原因”。

在自然环境方面，希腊较少为雾霾和有害的瘴气所笼罩，气候适宜，赋予人体以多样、自然、优雅的特征，同时赋予艺术家机智与聪敏的审美与创造能力；艺术家们经常性地近距离观察优美人体的可能，同样使艺术家对人体各部的优美形成普遍观念，有利于创造出以结构庄重为特征的完美人体。

在国家体制方面，他提到：“从希腊的国家体制和管理这个意义上说，艺术之所以优越的最重要的原因是自由。”他认为，希腊人在艺术中取得之所以优越于其他民族的最重要的原因是比其他国家的人民享受有更多的自由，艺术发展受政治自由支撑下的思想的自由的影响是大于自然环境及其支撑下的形体优美的影响的。整个民族没有承认任何人是唯一的统治者，政治的相对自由使得全民族的思想方式较之于强权政治下的民众更为豁达开阔。

在对艺术家的尊重及艺术的使用方面，温克尔曼认为全民对艺术家的重视及艺术家在艺术创作中的主体作用也是希腊艺术繁荣的重要原因，艺术家们受到普遍的尊敬，他们不为某些人的庸俗趣味和不正确的审美而创作，而为永恒、为艺术而创作，并且可以通过完美的技巧使自己的名字流芳百世。在艺术的使用方面，他认为“艺术的功能和使用是为了维护艺术本身的尊严”，艺术家的作品是服务于神祇或者国家的，因此在整体上需要与全民崇高的思想方式吻合，而不是将自己的才能耗费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此外，艺术作品用于竞赛，使得艺术家们创作出更加优雅的艺术作品，这也是希腊艺术繁荣于其他民族的一个原因。

受启蒙主义时代普遍史的影响，温克尔曼力求在历史文化的视野内考察艺术，从国家体制、自然环境、艺术的使用等因素全面分析希腊艺术繁荣的原因，摆脱单纯的编年体、传记式叙事方法，将其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在多样的社会文化形态中揭示人类精神、艺术的发展规律。

温克尔曼的艺术史不是一部单纯地对特定的艺术品、艺术家进行考古的“艺术的历史”，而是在历史的框架内对艺术发生、发展、繁荣、衰落的内在逻辑的一种展现，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史。尽管他所谓的“高贵的单纯与静穆的伟大”与真实的希腊艺术作品有偏差、对希腊艺术的过度推崇及对其他地区艺术的贬低出于自身的偏见，但是他对艺术风格的研究具有开创意义，并对后来的布克哈特、沃尔夫林风格学研究方法开辟了道路，同时对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史的发展有巨大推进作用。

【作者单位：南京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