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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风云(九)

2015-05-30内尔森德米勒

当代作家 2015年10期
关键词:巴克斯基思克利夫

内尔森?德米勒

冷战结束了,大批冷战战士纷纷奉命退役。服役二十五年之久的美国中央情报局上校军官基思带着对美国政府的失望和厌恶离开了华盛顿,回到他的家久——大俄亥俄的小城斯潘塞,那儿,有他钟爱一生的女人安妮。安妮的丈夫克利夫是斯潘塞城的警长。这个色厉内荏的恶棍一面把安妮当个囚徒似的成天派人监视着,一面又在外面鬼混,二十五年来,安妮没有尝过幸福的滋昧。爱的激情使再度重逢的基思与安妮再也无法分开。但是基思和克利夫两人,必须有一个让步,或者,必须有一个死……

第27章

傍泰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向下了雪佛兰车的基思走来。    基思早从泰莉脸上的表情得知安妮不在这儿,但不知是何原因。    泰莉招呼道:“嗨,基思。”    “你好吗?”    “不错……安妮不在这儿。”    “我知道。”    “她起先在这儿,可后来走了。”    基思点点头。“知道了。”    “她……不得不走。”    好一会儿,他们俩都没说话,后来泰莉说:“你要来杯咖啡吗?”    “好的。”    基思跟着泰莉进了厨房,她说:“请坐。”    他在厨房圆桌旁坐了下来。    泰莉倒了两大杯咖啡,对基思说:“安妮给你留了张字条。”    “她一切还好吗?”    “还好。”泰莉把两大杯咖啡放在桌上,又往里面加了奶油和糖,说道,“她心里不好受。”    “我不会责怪她的。”    泰莉坐着,心不在焉地搅动着杯的咖啡。“她不是生你的气。她到这里时有点激动……后来我告诉她你要晚点到,她失望了,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我们在一起聊得挺快活。”    “那就好。”基思望着泰莉。她比安妮大三岁左右,有和安妮一样美丽的容颜,但不像安妮那样充满活力。在基思和安妮一起读学的前两年,泰莉就已高毕业,上了肯特州立大学。因此除了暑假和节假日,基思很少看到她。不过,正如安妮所说,当泰莉在家时,她常常为他们的约会打掩护。泰莉也是个浪漫的姑娘。基思回想起,泰莉在上大学时遇到了她现在的丈夫拉里,后来结了婚,大学还没毕业就离开了学校。那时基思和安妮还在博灵格林州立大学读一年级,他们一起参加了泰莉的婚礼。基思还记得泰莉婚后七个月就生下了孩。安妮当时曾对他说:“我们将来毕业后就结婚,生孩,像他们那样。”    泰莉说:“我们一起吃了午饭。这些年来我还没见她这么快乐过。”她又接着说,“当时有个家伙从公路上驾车过来,扔下了什么东西,而安妮一听到那人的卡车停在车道的声音,就立即从椅上跳起来,跑出门去。”泰莉看着基思笑了。“我不该透露家里的秘密。”    “我赞赏你的坦诚。你可以告诉安妮,我看上去闷闷不乐,像只害了相思病的小狗。”    泰莉又笑了。“你看上去挺疲倦。开了一夜的车吗?”    基思点了点头。    “我懂得你脸上表情的含义。拉里平时从外面回来时,看上去饿极了,不是渴望食物,而是渴望**。”说到这里她脸红了,又加了一句,“你们这些男人啊。”    基思笑着不答话。从安妮几年前的一封信,基思已得知拉里经营卡车生意,而泰莉负责记账。在他的想象他们干得不错,有漂亮的房、崭新的卡车。他还记得他们的三个孩有的在读大学,有的已大学毕业,当基思和安妮从学校回家度假时,他见过拉里几回。在他的记忆里,拉里是个身材高大、温尔雅的男人。今天早上拉里要么在工作,要么在履行周末治安官之职,要么就像男人通常做的那样,正躲在某个角落,免得成为风流韵事的议论心。    泰莉说:“安妮一直等到一点钟,后来突然说:‘我要走了。接着她就写了这张条。”说着,泰莉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    基思盯着信封,上面有他熟悉的安妮的笔迹。他呷了口咖啡,此刻他正需要。    泰莉接着说:“我试图挽留她。可她说不行,她会另找时间与你见面。”她又补充道,“你知道,她总是热情奔放,不晓得什么时候就受到了伤害。我不是指今天早上,而是指她嫁的那个畜牲。啊,上帝,我是多么希望她能快乐起来,真正地重新快乐起来。”    “我也希望如此。”基思说,“你现在怎样?你看上去依旧美丽动人。”    泰莉嫣然一笑。“谢谢。你看上去帅极了,基思。刚才你一下车我就认出来了。”    “已经过去许多年了,是吧?”    “哦,是啊。那真是一段美好时光。”    “确实美好,对吗?”    泰莉点了点头,说道:“拉里得去上班。刚才他在这儿等了好一会儿,想和你见个面。他要我向你问好。”    “我下次来看他。”    “希望这样。看来,你一切顺利。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    “谢谢。这房真不错。”    “噢,整修这老房很费劲,但拉里喜欢干这个。你回农场吗?”    “是的。有很多活儿要干。你父母好吗?”    “挺好。他们上了年纪,可都还健康,感谢上帝。你的父母呢?”    “去佛罗里达安享晚年了。他们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儿已经退休了。”    泰莉笑了。“你看起来还年轻,不到退休的年龄。”    “似乎大家都这么看。”    “你前些日在华盛顿?”    “我得处理一些公务。我本来认为能及时赶到的。”    他们又谈了一会儿,信放在他们间的桌上。基思觉得与安妮的姐姐重新建立一种亲密的关系很重要。事实上他喜欢泰莉,他也希望泰莉喜欢他,但不是把他作为妹妹的情人或者白衣骑士,而是把他作为一个普通人来喜欢。跟上午七点从电话里听到的相比,此时的泰莉要清醒得多,基思有种感觉,泰莉有许多话要对他说,但他还是坚持聊了会儿日常琐事,然后才对她说:“我只希望你妹妹事事顺心。你知道我们从未停止过互相爱恋。”    泰莉点了点头,一滴泪珠顺着她的面颊悄然流下。    基思拿起信,问道:“如果我在这儿读信,你不介意吧?”    “不。请吧……”泰莉站起身来说,“我得把一些洗过的衣服扔到烘干机里去。”说完她去了地下室。    基思拆开信封,念道:“亲爱的基思,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感到失望。我知道你回华盛顿是迫不得已的,不过这倒让我今天早上有几小时的时间来思考。哦,不,普伦蒂斯!你不要再这样想了!”    基思不禁一笑,记起读大学时每当安妮的话出现“我想……”时,他常对安妮这样说。    基思知道这不是一封愉快的信,但他还是继续读下去。“我想这次的决定对你来说是迈出一大步,对我则意味着我将离开那个再也无法忍受的环境。不过,对你这又意味着一项重大的责任——对我负责。也许你不需要这种负担。我知道我丈夫给你的生活制造了种种麻烦,我也知道你能正确地处理它。但我开始对所有的这一切有一种负罪感。我是说,基思,要不是为了我,你不会在这里,或者说不会置身于这种处境,这一点我心里清楚。没有我,你就可以自由行事了。到目前为止,在这一切发生之后,你可以回到华盛顿,或是去欧洲,或是随便什么地方,不要把我纳入你的计划之。不,我不是在生闷气,我终于想到怎样才对你最有利。”    基思确信他知道下面的大致内容,但还是读了下去。“也许我们都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让事情冷静下来。我们已等了很长时间,也许还可以再等上几个星期。如果你能离开这里,这倒是个好主意——不是因为我要你离开,而是因为克利夫;这也许是最佳选择。如同我们这二十年来所做的那样,你可以通过泰莉和我联系,我们可以约个时间和地点见见面,好好谈一谈——但不是现在。我知道,你可能因为我没等你而生气,但我无法控制自己——真对不起。我信又写不好,没法写出我的感觉,但你知道我的感觉,兰德里先生。当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告诉你。爱你的,安妮。”    基思把信折起来,放进衣袋里。    泰莉走上楼来,进了厨房。她从台上拿起咖啡壶,瞥了基思一眼。“还要一杯吗?”    “不了,谢谢。”基思站起身来。“好了,再次谢谢你。你见到安妮时,告诉她我星期一走。”    “你要走?去哪儿?”    “还没定。如果可能的话,我会通过你和她联系。”    “好吧……嗨,让我打个电话给她。她的车上有部电话,她或许还在路上。我告诉她你就在这儿。”    “不用了。天色不早了。”基思边说边向门口走去。    “你要给她留个条吗?”    “不,我会写信给她,并把信寄到这儿。”    泰莉和基思一起走了出来。她说:“我不知她信上写了些什么,但我知道她的感觉。也许你对这封信不该太在意。”    “信倒没什么。”    “我不这样想。我说,你们俩之间到底怎么了?”    基思淡淡一笑。“不走运,时运不对。”他上了雪佛兰车,将车窗摇下。“我们最终会解决这事的。”    “你这次差不多快解决了。”泰莉把手放在车门上,说道,“基思,我了解我妹妹。这事除了你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她感到害怕。她和她丈夫一星期来关系紧张。”    “你认为她会有什么危险吗?”    “她并不认为有危险。不过……我想,今天早上等不到你她有些受不了。她开始为你担心起来,打电话到他们在密执安的小别墅,克利夫接了电话,然后她就挂断了。当她得知克利夫在密执安而不在这儿,她感觉好多了。就这样,大约过了一小时,她说要回家。她是在你到来之前约两小时离开的,我奇怪你们俩居然没在路上碰到。”    “我走的是另一条路。”    “她可能经过你的住处。”    “也许吧。”    “你走之前设法和她谈谈。她需要知道你的情况。”    “这不容易。”    “明天我开车去看她。我知道我不能打电话给她。但做完礼拜后,我会在她家停一下,设法把她单独接出来。我会为你俩安排约会的。”    “泰莉,我确实感激你为我们做的一切,可她和我都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为这你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了。”    “再等上几个星期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会有不同的。”    “不,不会的,现在让我们暂时把这事搁在一边吧。过几个星期我再跟你联系,到那时大家都会想清楚的,我们可以从那儿开始。”    泰莉从雪佛兰车旁向后退了几步,“好吧。我不想干涉你们的事。”    “你已经帮了我们大忙。”基思发动了汽车。    “你生气了吧?”    “不,我没有。”基思笑笑。“假如我对你说,你和你妹妹一样漂亮和性感,你会像个真正的西部妇女那样给我一个耳光吗?”    泰莉嫣然一笑。“不,你会得到一个吻。”说着,她把头伸进车窗,在基思的面颊上吻了一下。“多保重。希望很快再见面。”    “希望如此。”基思把车倒出车道,朝斯潘塞县方向往回开。    看来干了二十多年的情报工作不无益处。例如,你学会如何从不同于大多数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生活就像下棋,你必须先想好步棋,你从不泄露自己的计划,从不向另一个人透露他不必知道的消息。当然基思可以相信泰莉,但不能相信她的判断。最好让泰莉认为他是生气了,或者别的什么。基思不想操纵泰莉,并通过她去控制安妮。然而,他必须对付克利夫,因此泰莉知道得越少越好。    安妮的信。基思无需去找出字里行间的意思——她的话已说得明明白白,她是感到失望,或许是受到了伤害。安妮为他的安全担心,并且不希望成为他的负担。他对这一切都深信不疑。安妮想从他这里再度得到保证,那就是他一切都没问题——华盛顿之行没什么可担心的;克利夫-巴克斯特没有让他忧心忡忡;她不是个负担,而是他的精神支柱。    然而,安妮让他等待。毫无疑问,她就是这个意思。他不想等待;即使他想等待,克利夫-巴克斯特的行动也是无法预料的。她和她丈夫一星期来关系紧张。    基思记起盖尔曾告诉他,巴克斯特家发生过一次猎枪走火事故,这使他不止一次地想到安妮要杀死她丈夫。他不能让这事发生,这是可以避免的。然而,假如这事要发生的话,她也会等到基思离开后再行动,因此基思还有时间制止这事发生。如果基思的这张泰莉牌打对了,她就会告诉安妮:基思-兰德里要离开这里了,而且从他脸上的表情看来他可能不会回来了。他得承认,这种做法有点操纵他人的味道,但这又是必要的,“在爱情和战争,一切都是公平的。”也许不是一切,但也不少。    基思穿过边界线进入斯潘塞县。不到二十分钟,他就到了斯潘塞城。基思开车经过坐落在威廉斯大街上的安妮的家,却发现她家门前的车道上没有任何汽车。他又将车开进市区,并在银行前停了下来。他从取款机里取出四百美元,这是当地银行的最高限额,然后开着车在城里转了一会儿,也没有看到她的白色林肯车。    基思又向城外开去,上了22号高速公路,在阿尔斯的自助加油站停下来。    他下了车,给汽车加油。    鲍勃-阿尔斯从办公室里慢慢走了出来,向他打招呼。“你近来好吗?”    基思回答道:“很好。你呢?”    “挺好。”鲍勃边说边向基思走了过去。“你买了辆新的雪佛兰?”    “是啊。”    “喜欢吗?”    “当然。”    “那旧车处理掉了?”    “用它做了鸡笼。”    阿尔斯大笑不止,然后问:“嗨,巴克斯特警长去过你那儿了?”    基思瞥了阿尔斯一眼,说道:“上星期他来过。”    “对了,他说过他可能去。我告诉他你那天到这儿来过。”    “谢谢。”基思加完油,把喷嘴放了回去,接着和阿尔斯一起进了办公室,付过汽油钱,问道,“巴克斯特经常来这儿吗?”    鲍勃-阿尔斯的表情起了变化。“这个……他常来。我们在城里和县里都有许多生意。不过……嗯……我们遇到些问题。”    “我想我可能听说过。”    “是呀……许多人听说过。”    基思穿过办公室的内门,进入里面的方便小店;鲍勃-阿尔斯跟在后面。基思发现柜台后没有人,于是问道:“阿尔斯太太呢?”    “她离开有一段时间了。”他接着说,“我猜想你明白为什么,如果你知道奥弗顿那边的教堂集会是怎么回事的话。”    “那阿尔斯太太为什么要离开呢?”    “嗯……这个……我想她感到有点……也许是她胡说八道后感到有点紧张。”    “她说的是真的吗?”    “见鬼,不对。我是说,在这个世界上你付出一点,才能得到一点。娘儿们并不知道做生意是怎么回事。”阿尔斯摇摇头,又接着说,“警长和他的表兄唐-芬尼,也就是县治安宫,一起来过这儿,告诉我他们要把市里和县里的汽油账户转到别的加油站去。你知道它在我的生意占多少吗?我告诉你,妈的将近百分之五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完了,都是因为我老婆那张臭嘴没有把门的。”    “那么巴克斯特再也不来了?”    “噢,他经常来,就像过去那样,因为加油站得向市里交费,直到市议会做出变动。但他每次来说得不多,而且他说的都不是好话。”阿尔斯补充道,“他说他和玛丽有过节,我告诉他玛丽不在这儿,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    “克利夫还是白拿东西吗?”    “嗨,他从来不这样做。他总是付钱的。但如果我要送些东西给他吃,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基思把选购好的几样食品扔在柜台上,这些足够他周末吃的了。阿尔斯走到柜台后面,用收银机打出了价钱。    基思说:“我要离开斯潘塞县了。星期一走。”    “噢?不再回来了吗?”    “是的。这儿无活可干。”    “我上次就告诉你了。不过,这真太糟糕了。我听说这儿还需要人。一共是二十一元七角二分。”    基思忖了钱,阿尔斯为他装袋,阿尔斯说:“下次你经过这里时,就会发现这儿已经关门停业了。”    基思对他说:“你太太做得对。你是知道的。”    “也许对吧。可我不希望巴克斯特警长与我为敌,而且我也不愿意在我这个年龄重起炉灶。”    “我想,巴克斯特的警长位不会坐太久了。”    “是吗?你这样认为?”    “你读过圣詹姆斯教堂那次集会的材料吗?”    他点点头。    “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这个……这家伙是该好好地约束一下自己的**了。”阿尔斯笑了,“嗨,你知道男人为什么要给他们的**起名字吗?因为他们不想让一个陌生的小家伙来左右他们的行为。”阿尔斯笑着拍了一下柜台。“明白吗?”    “当然明白。”    阿尔斯的神情又变得严肃起来,说道:“但别人说他还做过其他坏事……譬如上这儿给他自己的私车加油不付费啦……见鬼,即使这些都是事实,尽管并不是事实,可并没有人因此受到伤害。噢,关于他和那些女人的事,我老婆说那会使他失去做警长的资格的。我不清楚,因为不知道那些女人是否在扯谎,还是别的什么。但我清楚这些指控不会影响他家庭生活的。嗨,你认识巴克斯特太太?”    “我们俩曾是同学。”    “是吗?嗯,她可是个极好的女人。她不必去听那些荡妇在教堂里的胡诌。这些女人也够脸皮厚的,还说得淋漓尽致。”    “下次去参加集会吧。请代我向你太太问好。你应该和她站在一起。”基思拎起食品袋,离开了。    在方便小店的边上有个投币电话亭,他从那儿打电话到查理-阿代尔家,打通了他的答录机,说:“查理,我的计划推迟了。我要过一两天才能回到你那儿。抱歉,今晚不能去了。向凯瑟琳问好。另外,如果你要打电话到我家,先想想我的电话可能被巴克斯特警长窃听了。这家伙发疯地认为我对他的妻感兴趣,斯图尔特干得很棒,半夜前他该回到华盛顿了。我还在考虑那项工作。在地下室里培养食用菌通常都用催长灯,你能否为我在地下室的办公室也配一盏?告诉总统说我向他问好。就说到这儿,以后再聊。”    当天晚上点左右,基思估计自己已忙碌了大约三十个小时,该**睡觉了。他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却发现放在里面的格劳克手枪不见了。    基思沉思了片刻。波特夫妇知道房间的钥匙在哪儿,但他们是不会拿走这支手枪的。他又扫视了一下衣柜,发现里面的东西已被人稍稍动过了。    很显然,巴克斯特来过这儿了。对于警察来说,请来一两个锁匠并非难事。    除了手枪,似乎没有别的东西丢失,况且这房里也没什么值得他关注的。他已将安妮最近的来信烧掉了,过去二十年里的所有来信已被他投入销毁政府件的专用碎纸机。基思不是个太喜欢保存东西的人,现在他真庆幸自己没有保留这些信件。    信件的事暂且放在一边,但是格劳克手枪不见了,巴克斯特已经翻过他的东西,这理由足以让基思杀死他。基思也许早就杀了巴克斯特,要不是因为他曾经向安妮许过诺,因为这家伙即将失去妻、工作、朋友以及这个小城,死亡对他来说也许是便宜他了。    基思找出了那把旧K形刀,把它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他熄了灯,**睡觉。    第二天,基思天没亮就醒了。他起床冲了个澡,穿好衣服,走下楼去。这是个凉凉的、清新的星期天早晨。基思走到户外,可以看见自己嘴里呼出的热气。他向玉米地走去,到地头剥下一个玉米穗的外皮。玉米穗的颜色正好,干干的、薄如白纸的外皮的颜色也好,看来快要成熟了。如果天气好的话,再过一两个星期就行了。    基思绕农场的院走了一圈,瞧瞧他的房、篱笆和庭院。总之,他干得不错。搞这些需要一些钱以及大量的时间,还有让你累断腰的劳作。他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目的是什么,但他却感到心满意足。他知道,他摸弄过、修理过的这些东西,就是他父亲和叔叔从前摸弄过、捣腾过的,再早就是他爷爷干的。基思的曾祖父,或是曾祖父的父亲,很早就在此定居了,却没有留下多少东西。他此刻正在走他们曾经走过的路。清晨和夜晚,当乡村沉浸在一片朦胧的寂静时,他能感到他们的存在。    基思去了教堂,不是圣詹姆斯教堂,而是斯潘塞城的圣约翰教堂。来这个教堂的教徒与前者不同,这一点毫无疑问——人们穿着考究,开着高级轿车,除了市府大楼,这个砖石结构的大教堂是斯潘塞城最好的建筑了。如果这个县里还有传统意义上的教堂的话,那它就非这座路德派的圣约翰教堂莫属了。它和早期的定居者与现今的掌权者都有着密切的联系。甚至圣公会教徒也不时光顾此处,尤其是他们参加竞选或是在城里有生意的话。    基思走进教堂,没有发现巴克斯特一家,即使他真的撞上了巴克斯特先生肥胖的身躯,也不会有什么事发生的。今天是星期天,这儿是教堂,斯潘塞城那些敬畏上帝的绅士是不能容忍在这个圣日、在这个圣堂内外出现任何争吵或不和谐的。    基思向里面走去。这是座大教堂,可容纳约八百人。基思的目光投向坐在后排长椅上的人们,但仍未发现巴克斯特先生和太太。然而,假如他们在那儿的话,而基思又站在台阶的最下层,那么做完礼拜后,他就会看到他们走出来。    基思找了个后排靠左的位坐了下来,这时仪式开始了。仪式是由威尔伯-申克牧师主持,他是巴克斯特太太的忏悔牧师。    仪式进行到途时,基思才发现安妮在唱诗班里。她坐在圣坛右首的末尾,基思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唱诗班站起来开始吟唱。安妮望着基思,仿佛她早就注意到他了,而且急于要让他看到自己。他们的目光交融了片刻,他向她眨了眨眼,当唱到“万世磐石”时,安妮笑了,然后低头去看歌本,笑容仍挂在脸上。在基思看来,安妮此刻就像一个天使。在她身上穿的红袍的映照下,她的眼睛在烛光闪闪发亮。吟唱结束后,安妮合上歌本,坐下时又瞥了基思一眼。    仪式还没结束,基思就离开教堂,驾车出了斯潘塞城。    他在考利农场停下来,敲了敲门,却无人应声,门没有上锁,于是他走进去,叫着比利-马隆的名字,然而房里似乎空无一人。他走进厨房,找到一支铅笔,又从“垃圾邮件”里找出个信封,在上面写道:“比利,我要出城一阵。再见,别再酗酒了。去托莱多的退伍军人医院检查一下,这是命令,战士。”他签上了名:“美军步兵上校兰德里。”基思不知道这条会有什么用,但他觉得有必要或者说有义务这么做。他在厨房的桌上放下一百美元后就离开了。    基思本想去波特夫妇家一趟,可他已经和他们道别过了,而且他也不想为自己改变计划去惊动他们。对这事,他们知道的也是越少越好。克利夫-巴克斯特和他的爪牙们不仅该认真对付,而且目前是他们在制定日程表。    下一个要拜访的是贝蒂姨妈。路上,基思在一家农产品摊前停了下来,买了些果酱、家制糖果、枫树糖浆以及其他的甜食,这些甜食会让大多数人甜得昏过去,而贝蒂姨妈却百吃不厌。    贝蒂刚好在家。她对基思说,她正要去莉莉和弗雷德家赴星期天晚宴。她请他进屋,但就像基思熟知的那些老人,尤其是像他的那些德国血统亲戚的老人,她不知如何应付这一天小小的意外变化。她说:“我得在一小时内赶到那儿。”    莉莉和弗雷德的家离这儿大约有二十分钟的路程,基思笑着想起贝蒂姨妈对己对人奉行的守时原则。他说:“我只待一分钟。如果你忙的话,尽可以去忙。瞧,我给你带来了几样吃的东西。”说完,他把食品袋放在餐厅的桌上,贝蒂将食品一件件地拿了出来。    “哦,基思,你不必买这些东西的,你真是个可爱的小伙。”贝蒂说着诸如此类的话。    基思对她说:“贝蒂姨妈,我要离开一段日。我想知道你是否能帮我照看一下房。”    “你又要离开啦?”    “是的。我不常这样做,大约二十五年才有这么一回。”    “这次你要去哪儿?”    “去华盛顿处理一下未了的公事。我也请了别人帮忙,他们是杰弗里和盖尔-波特。杰弗里是我的老同学。”    “哪个波特?是那个有三个儿的人吗?”    “不,他父亲有三个儿,杰弗里是其的一个。杰弗里和我同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回事。”    “等等,我也有些东西给你。”她进了厨房,回来时带了一瓶法国产的勃艮第红葡萄酒,冰凉的,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这酒就要浪费了,你该拿着。”    “谢谢你。”    “干吗不和我一块儿到弗雷德和莉莉家去?我去打电话,让他们多摆副碗碟,莉莉做饭总是做得太多,这个小女人太浪费食物了。我曾告诉哈丽特:你的那个宝贝女儿浪费……”    “我另外还有约会。贝蒂姨妈,听我说,我知道你不会去听流言,传播流言,或是相信流言。可是,大概过几天你就会听到一些有关你心爱的姨侄的流言了,还有关于安妮-巴克斯特的,你将听到的大部分都可能是真的。”    贝蒂只是朝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将注意力转向了桌上的东西。    基思吻了一下她的脸颊。“车别开得太快。我会写信给你的。”    他离开了站在餐厅里的贝蒂姨妈,说不定她正在担心能不能在剩下不到一小时的时间里按时赶到莉莉家呢,基思笑了。好啦,他的那瓶红酒又弄回来了,这交易不错。    基思驱车回到自己的农场。现在是下午,十月的太阳挂在西天,云儿已经出现,北风也刮了起来,整个乡村在这个星期天的下午显得阴暗、冷清、孤寂。    他自己也感到了孤独,有一种被关闭的感觉。然而,他心里也有一种把握:他做的都是正确的,第二天早上他就要离开这儿了,带上安妮或是独自一人。不管怎样,在他心安妮是和他在一起的。下个星期,或下个月,或是明年,他们就能团聚了——

第28章

下午点钟左右,基思在起居室里一边读书,一边喝着勃艮第葡萄酒;这瓶原先冰凉的酒现在接近室温了。他从阁楼里找出了一箱大学时读过的旧书,选了本伊迪丝-华顿①写的《伊坦-弗洛美》。在大学时,他就喜欢上了华顿,以及那个年代的其他美国作家,包括亨利-詹姆斯、西奥多-德莱塞,还有俄亥俄的儿——舍伍德-安德森。然而,他猜想,现在不会有人再去读他们的作品了。基思打算问一下波特夫妇,安提阿学院是否还规定学生阅读安德森的作品。

①伊迪丝-华顿(1862-1937):美国女作家,以描写上层社会的小说闻名,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欢乐之家》、《天真时代》、《伊坦-弗洛美》等。

从大学时起,他读的书大多是时事和政治方面的非小说类书籍,是列在《华盛顿邮报》上的畅销书名单的,别处可能不登。基思渴望能再用二十五年的时间,读一些与现实没有任何直接关系的其他类型的书。

他将收音机调到一家正在播放老歌的托莱多电台。温-莫里森刚唱完那首他喜欢的《棕色眼睛的姑娘》,珀西-斯莱奇就轻声唱起了《当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这是基思在**时最喜爱的助兴情歌之一。

已是黄昏时分,翻卷的乌云使天空变得更加阴暗。他忽然发现一辆汽车的前灯出现在门前的车道上,接着是整个车身。几秒钟后,就听到车胎在砾石路面上滚过的声音。

基思放下书,关掉收音机,向窗外望去,一辆白色的林肯车驶过房前,向侧面开去。

基思走进厨房,出了后门,林肯车正好停了下来,驾驶座一侧的门开了,安妮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白色高领羊毛衫,一条棕色花呢裙,外罩一件配套的短上衣。跟她在一起的还有一条活蹦乱跳的灰色混种狗。它也从车上跳了下来,开始在院四周跑来跑去。

基思和安妮相隔几英尺对望着。她莞尔一笑。“你让我在唱赞美诗时走了神。”

他说:“你的形象和歌声就像个天使。”

“有一点像。你该知道我当时在那儿想什么。我的脸一定红得像我身上的红袍了。”

基思向安妮走了过去,他们开始接吻,不是狂吻,只是轻轻一吻,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说:“我姨妈哈丽特说,你向我问好来着。”

“是的。我喜欢她。我要你从罗马寄张明信片给她。”

安妮没有直接回答基思,只是说:“她告诉我,星期天她在你姨妈家和你一起吃了晚饭。她还谈到你是多么英俊,多么有教养。”安妮又补充道,“她甚至用了‘性感这个词。”

“我的上帝。那我要从罗马给她寄张明信片了。”

基思发现安妮没有笑,她看起来像有满腹心事。

基思的目光恰好落在安妮车上一个蓝白相间的小标语上,标语写道:“支持你们的地方警察。”

安妮觉察到基思在瞧着小标语,就说:“你要吗?我还有多余的。”

“让我想想。”

安妮笑了笑,接着又皱起眉头。“我没有多少选择。”

“我知道。”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基思提了这个直截了当、不太浪漫的问题:“你丈夫在哪儿?”

“他仍在灰湖的小别墅里。他昨天下午打电话来说要在那儿过夜,今天半夜左右回来。”她接着说,“无论什么事他事先都不告诉我。他可能早知道要在那儿过夜。”

基思暗暗点头,回想起巴克斯特留给他的条。条上说,他星期一再来这儿。基思问道:“你肯定自己没有被盯梢吗?”

“我没看到任何警车,不论是市里的还是县里的。我认得出那些没有标志的警车。总之,过几分钟我就离开这儿。我们可以站在这房后面谈话。”

“好吧。”基思又问,“我该解释一下有关华盛顿的事吗?”

“不。不用了。”她说,“离开泰莉家后,我从车卜的收音机里听到了有关飓风的消息。我感到心烦意乱,打算返回去,但又怕克利夫就要到家了。我想我们俩需要‘快速起跑。”她接着说道,“后来他打电话来说他要在外过夜。我本来可以杀了他……昨晚我大哭了一场,是哭着睡觉的,想着你,想着昨天我们俩本来可以做的事。”

“现在还不算晚。”

安妮望了他一会儿,说:“我姐姐告诉我你明天要走了。”

“是你让我走的。”

“噢,那你就照我说的去做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基思笑了。“你让我做的事我常常只做一半。那样做是不错的。”

“那要看是哪一半。”

“你真难对付。”

“不,我是个容易被说动的人,这才是我的问题。”

“我知道在华盛顿有个挺不错的训练班,它是专为妇女们建立自信心而开设的。我所认识的那些哥伦比亚特区的妇女都参加了。我会为你要本手册。”

“可怜的基思,她们为难你了吗?”

“我们这是要吵架吗?”

“还不至于。”安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好吧,我的确想知道有关华盛顿的事。”

“那好,上星期四,我的老上司查理-阿代尔来到这儿——就是我的农场——通知我说以前的老板要我回去。我说:‘不,我已疯狂地爱上邻家的女孩。他说:‘很好,就带她一块儿来。我向他解释说你有个心胸狭隘的丈夫,不让你和旧日的恋人一块儿出来……”

安妮忍住笑,说:“那么这就是你的公事了?”

“是的,你以为是什么?在私奔到华盛顿之前度一次短假吗?”

“我说不上来……不过……你知道……我让自己……”她盯着基思,“这不会跟哪个女人有牵连吧?”

“噢……明白了……没有,没有女人。我们都有吃醋的毛病吗?”

“你知道我有。但只对你。”

“那么,我更有理由拒绝这份工作了。此外,他们还让我到世界各国去勾引那些女元首。”

“别取笑我,我是个脆弱的人。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对了,有过一次。那就是许多年前我疯狂地爱上的一个男人。”

“他忠实吗?”

“像小狗一样忠实。”

“他的床上功夫好吗?”

“在俄亥俄找不出第二个来。”

“是谁甩掉了谁?”

“我们永远也弄不清楚。”

“这真是个悲哀的故事。”

安妮点点头,然后看着基思。“这么说,政府要你回去?”

“他们要,所以我得亲自去对他们说不……”

“基思,如果你要回华盛顿,就别让我拖你的后腿……”

“我不打算……”

“听着,你可以回去。如果我们决定在一起的话,如果你要我去那儿,而我也想去的话,那我就会去华盛顿的。”

“你不会喜欢那儿的,相信我。”

“我也许会喜欢的。”

“安妮,如果我要你离开你自己的世界,我也会离开我自己的。我不会后悔,我希望你也不会。”

“不,基思,你听我说——这儿曾经是你的世界,而且还会是你的。你不能因为我而不去,而我也不想为你不返回华盛顿的举动负责。”

“我们都要变得这么高尚吗?好,那就让我们自私点,因为我想我们都需要同样的东西。”

“可能是吧。我得走了。”

“你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克利夫随时可能回家,他常常这样。每次他费神告诉我什么时候回家,他总是要提前几小时到,好像他希望发现我的床上躺着个送奶员什么的。”

“换个农夫怎么样?让我们到你家,做些让他恼火的事。”

安妮再次忍住笑说:“我只是想在你离开前看看你。还要你见见丹妮斯。”

“谁?”

安妮叫唤那条狗,狗跑了过来,舔舔安妮的手,然后对基思哼哼鼻,把爪搭在他的膝头,基思跪下来,和这条友好的硬毛狗嬉戏起来。

安妮看了一会儿,问:“还记得它吗?”

基思茫然地望着她,显然已经记不得了。

她说:“这就是丹妮斯四世。”

他想起来了——他曾在三年的夏天送给安妮一条混种小狗。他们根据“兰迪和彩虹演唱组”唱的那首风靡整个夏季的歌曲给它起名“丹妮斯”,基思站起身来,看着安妮,“它是……”

“它是丹妮斯的曾孙女。丹妮斯是七三年死的,但我留下了她的一个小仔,并给它起名‘丹妮斯二世。后来,它也生了小仔,再后来……我……我想,这只是一种联系……我真是多愁善感,而且挺傻。你了解我们这些乡村女孩……”安妮瞧着那狗,此刻它正在扒基思的鞋带。她又望着基思,说:“狗的生命是短暂的,不过……它们不会自寻烦恼。”

基思对着这狗沉思了一会儿,意识到这狗代表着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爱与忠实,代表着对逝去的岁月的追思。“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会这样做。”

“我没有多少别的……”她勉强笑笑,说道,“要是克利夫知道的话……他有他自己的狗,但这条是我的,而且这条狗恨他。实际上,那些狗都恨他。老丹妮斯曾经咬过他。”她大笑起来。

“狗都有很好的判断力。”

她又笑了。“克利夫曾问我从哪儿弄来的丹妮斯,我告诉他是我的守护神送给我的。”

基思点点头,却没吱声,这狗突然跳起来,似乎嗅到或是听到了什么,在谷仓附近追逐着。基思看着看着,往事如潮水般涌现在他的脑海里,他说不出话来了。

基思记起了第一次在学校里看见安妮-普伦蒂斯的日,又想起了他俩开始恋爱的那个夏季:他俩在一起散步;他和安妮一家人在门廊上闲聊;他跟安妮一块儿去城里买冰淇淋苏打;同她手挽手看电影;触摸着安妮柔美的肌肤和柔软的秀发;闻着她身上的芳香;跟她第一次接吻。对性的那种紧张感简直让他发狂,而在那个年代偷尝禁果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然而,有一天晚上,她家里的人都出去了,他来到她家,他们一起坐在门廊上,约有半个小时,她几乎一言不发。起初他对安妮的漫不经心有些恼火,后来不知怎的,没有一句话、一次触摸,甚至一个明显的眼神,安妮用一种至今他都没有完全理解的方式让他知道她想**。基思记起来,当时他是那样惊慌失措,以至于差一点逃回家。但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对她说:“我们到你的房间去吧。”那个晚上之后,他的世界和他的生活都改变了。

基思回忆起,几天以后,他决定从朋友那儿弄一只刚出生的小狗仔送给她。他当时不懂得**后应该送花给女方,从那时起,他送给女人的礼物多了起来,从她们那儿得到的回赠也是如此。但这条小狗是他送给姑娘的第一件礼物;更为重要的是,她的回赠——她自己——是他一生得到的最好的礼物。

他说:“你信从没对我谈起过丹妮斯。”

“我……我想不出一个提到丹妮斯,而又不让自己听起来像个过于伤感的、害相思病的女人的好办法。”安妮吸了口气,在暗淡的光线里凝视着基思,“于是……这些狗让我每天都想到你。”她笑了笑,“你觉得受侮辱了吗?”

“不,我感动得不知说啥好。”

“我太多愁善感了,对自己没好处……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有一个大衣箱在姐姐家里,里面装满了关于基思-兰德里……情书、班级舞会的照片,以及我们在高和大学的年鉴……情人节赠卡、生日贺卡、一个玩具熊……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我太蠢了,竟然会在结婚时还保留着它们。克利夫发现了我的一个箱——里面没有信、照片或诸如此类的东西,但有些你给我买的小礼物和纪念品。我猜想,他认为这些东西不是我的女朋友送的,他就把它们全扔了。”她接着说,“我什么话也没说,因为我想做个忠实的妻。不过,就在那时候——如果不是在那以前的话——我意识到自己嫁错了人。”沉默了片刻,她又说,“现在我得走了。”

“你把东西留在你姐姐家吗?”

她望着他,“是的……我不敢把东西带回去,怕克利夫正好在家。怎么了?”

“很好。我们走吧。”

“上哪儿?”

“到你姐姐家。我们走吧,就现在。”

“不,基思——”

“就现在,安妮,不要等到明天、下个星期或是明年,就现在。你姐姐喜欢狗吗?她正好可以养一条。”他一把将她拉入怀,亲吻着。

安妮将身挣脱出来。“基思,不……我是说……我们真的要走吗?现在?”

“一刻也不耽搁。把你的车丢在这儿。我车上的东西还没拿下。叫上丹妮斯。坐到我的车里。”他走进房,拿了钥匙,关了灯,又从厨房里的一本拍纸簿上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道:“克利夫,滚你的蛋。”他在下面签了名,然后走出房门,来到雪佛兰车旁。他问安妮要了她的车钥匙,她给了他。他问:“你想在车里给他留张条吗?”

安妮瞥了一眼基思手的纸,回答说:“不。他从来也不给我留条。”

“那好吧。”基思跳进安妮的汽车,开到谷仓前。他下了车,拉开谷仓门,将林肯车开进去。他把给克利夫的留条放在驾驶座上,接着又将谷仓的门关上,回到雪佛兰车旁,他将钥匙还给安妮,然后发动雪佛兰车。汽车驶下车道时,她问他:“你在我的车里给他留条了吗?”

“留了。小事一桩,而且还带点孩气。”

“条上写了些什么?”

“几个字,当然不会是‘生日快乐。”

她微微一笑,但没有说话。

他把汽车开出车道,安妮坐在他的身边,丹妮斯在后座上,他的行李放在车尾的行李箱里。

基思向南转弯,朝着查塔姆县驶去。好一会儿他们俩谁都没说话,后来安妮说:“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事发生了。”

他瞥了她一眼,发现她目光直视窗外,有点恍惚,或者也许是有点害怕,他问她:“你没事吧?”

安妮点点头,然后望着他。“这事真的发生了。”

“是的,而且不能回头。”

她再次点点头,然后把手上的结婚戒指和订婚戒指褪下来扔出车窗。“不能再回头了。”她将身靠过去,吻着他的脸颊。“我爱你。”

他感到她的眼泪滴在了他脸上。他说:“我一直都在思念你。”——

第29章

晚上七点半过一点,基思和安妮驱车来到了这座维多利亚式的红砖房前。安妮跳下雪佛兰车,泰莉也从房的侧门里走了出来,除了几声基思弄不懂的尖声叫喊之外,她们俩一句话也没说,就向对方跑过去,紧紧地拥抱着、亲吻着、蹦跳着,像两个女学生。基思认为这份欢乐主要是他带来的,可她们俩此刻却忘了他的存在。过了一会儿,泰莉才跑向基思,拥抱了他。她说:“哦,看谁回来了。”

“是啊,这次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噢,基思,我早料到会这样的。”

安妮站在基思身边,挽着他的臂膀。基思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一个获奖者,正在等待拍照。安妮对泰莉说:“我们要去……”她望了望基思,“我们要去哪里呀,亲爱的?”

“去纽约。”基思回答说,那不是他们将去的地方,但基思清楚这不是一次秘密行动的结束,而是一次逃亡行动的开始。

安妮接着说:“然后我们去罗马,对吗?”

“对。”

此时还待在雪佛兰车里的丹妮斯开始叫唤起来。安妮对泰莉说:“我们是临时决定的,太匆忙了……你能帮忙照管丹妮斯一段时间吗?”

“我很乐意。自从孩们离开家后,我们还没养过狗呢。”安妮打开车门,那狗从车上蹿下来,开始在房四周跑来跑去。在基思看来,它好像早已熟悉这个地方了。

侧门又开了,从里面走出了泰莉的丈夫拉里。他比基思记忆的要高大些,超过英尺。他的体重比以前有所增加,头发也掉了一些,但看上去仍强壮有力。他向妻妹打了招呼,然后握着基思的手说:“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我也是。”

基思记起,拉里是那种体格健壮、沉默寡言的人,像这地方的许多男人一样,从来不说废话。事实上,他也说话不多。基思记得有天夜里曾和拉里-英格拉姆在斯潘塞城的某人家里喝啤酒,许多杯下肚后,拉里仍说:“我要再来一杯。”基思记不清他还说过哪些话,拉里不爱打听别人的事,因此基思主动说道:“安妮和我打算一起走。”

拉里点了点头。

“我想,这不会引起你和克利夫-巴克斯特之间的任何矛盾,除非他知道我和安妮来过这里。”

拉里耸耸肩膀。

“不知怎的,我觉得你能应付得了。”

“是的。”

“我原来就是这样想的。”

泰莉对安妮说:“你能待一会儿吗?”

安妮瞥了基思一眼,基思说:“我们真的该出发了。”

“好吧。”安妮的目光与基思相遇,他觉得,她似乎想要从他那儿再度得到保证。

基思对安妮和泰莉说:“我们不会遇到麻烦的,我们不必穿过斯潘塞县。”

泰莉点点头。“那就好。”

基思注意到拉里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这时又从侧门走出来,扛着一只箱和一个睡袋,一言不发地将它们放进雪佛兰车尾部的行李箱里。

安妮谢过拉里,又对基思说:“我把我的东西也拿来了,就放在购物袋里,可泰莉要借给我她的行李包。”

基思问:“全在这里了吗?”

“全在这里了。我的行李一向简单。”

“看来,我会喜欢和你一块儿旅行的。”

安妮笑了笑,说:“我可以在路上买我需要的东西。”

“对。”

泰莉对安妮说:“我会把两封信寄给孩们的,明天早上我去看妈妈、爸爸,我也会在路易丝姑妈家停一下。”

基思本想立即上路,却又对安妮说:“为什么你不从那个纪念品箱里拿些东西带上?”

安妮嫣然一笑,“你真是个浪漫的人。”她望着泰莉,“你不觉得他像个洋娃娃吗?我可以进去开那个箱吗?”

“当然。进来吧。”

两个女人进了屋,基思转身对拉里说道:“你是查塔姆县的副治安官吧。”

“名誉上的。”

“你家里或是你车上有警用无线电吗?”

“都有。”

“你在这里能监听到斯潘塞城警察局的信号吗?”

“有时能,但信号弱。”

“那斯潘塞县治安官办公室的信号呢?”

“嗯,信号要强一些。”

“今天晚上你能监听一下吗?”

“当然可以。”

“过一会儿你能打个电话给查塔姆县的治安官吗?问问他是否有通告搜寻我的雪佛兰车和她的林肯车。”

“行。”

“我会从路上打电话给你的。”

“好吧。”拉里又补充道,“我说,你开我的车吧。”

“不,我不能这样做。”

“当然能。”

“拉里,听着,我知道你能够对付那家伙。但我不想让他知道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同你及你的太太有什么联系。”

“不要紧。”

“如果我开走了你的车,那会给你惹麻烦的。那个狗杂种就是等上二十年也会来报复。”

“别为这个担心。”

“我很担心,看,不管你是否乐意,他是你的亲戚。他的孩是你的侄女、侄儿,而你的孩又是他孩的表兄弟;你们现在是姻亲关系。别搞得你们亲戚之间不和,我开自己的车不会有事的。”

拉里不吭声。

基思接着说:“告诉你实话,我是不想让女人们受到惊吓。”

拉里点点头。

基思说:“我认为几小时内不会发布搜寻通告。他们会首先找安妮的车,而后也许再找我的。我有这段时间就够了。”

拉里思索片刻,说道:“你要尽可能沿着州际公路走,这些公路上是不会有任何县警察的。”他又补充说,“我认为州际公路上的巡警不会接到任何搜寻通告,除非巴克斯特提出特别的指控。”

基思回答道:“他在法律上无法指控我。”

“不过……你永远不知道他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堵截你并不难,他们抓住你,就会去通知他的。”

“我明白。”

“她的车在哪儿?”

“为什么要问这个?”

“噢,如果安妮的车就停在路边或是某个停车场,而她又不在附近,巴克斯特肯定会给州警察局打电话,说他的妻被人绑架了。”

基思点点头。

“如果她的车在家,而她人不在;或者没人找得到她的车,那么许多警察就会认为这是家庭问题,或是没有问题,直到他们得到更多的消息。懂吗?”

基思再次点头,然后说:“她的车已经藏起来了。”

“那就好。”

不好,基思心想,如果他们在我家的谷仓里发现它。

拉里说道:“你在查塔姆县会平安无事的。我能保证这点。”

“谢谢。”

安妮和泰莉走了出来,基思看到安妮怀里抱着一个玩具熊。安妮向两个男人望望,问道:“一切都没问题吧?”

基思想,安妮问这话是由于太敏感或太紧张之故,或是因为基思和拉里都不是那种面无表情的男人。基思答道:“一切正常。你找到什么了?”

安妮把玩具熊扔给基思,基思细细端详着。“我没给过你这个。是别的男朋友送你的吧?”

安妮笑了笑,对泰莉说:“我告诉过你,他好挖苦人,而他还自以为很逗。”

基思说:“好了,我们该出发了。”他同拉里握手道别。“再次感谢你。”

安妮拥抱她的姐姐,“你真好,谢谢。我会从纽约打电话来的,哦,我想我都快要哭了。”

她又拥抱了一下拉里,他说道:“多保重。别牵挂这里的事。”

基思正要去握泰莉的手,突然厨房的电话铃响了。他们都站在原地没动,每个人的心里都闪过同一个念头。

基思对泰莉说:“也许该你去接。”

泰莉点点头,急忙走进厨房。基思、安妮和拉里也跟了进来。

泰莉拿起墙上的电话,说道:“喂?”

基思可以从泰莉脸上的表情看出,这电话不是她的孩们打来问好的。

泰莉一边听,一边望着其他三个人,然后对话筒说:“不,克利夫,我没有见到她。”

安妮抓住基思的手,似乎她丈夫突然出现在电话里使她感到不安。

泰莉对着话筒说道:“不,她昨天早上来过这儿,我留她吃了午饭。今天做完礼拜后我路过你家,我看到她……不,她没有提到要上哪儿……不过,她的确说过她要采购许多东西……不,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昨天不去……”说到这里,泰莉向话筒吐了吐舌头,虽然气氛紧张,但大家不禁都笑了。

泰莉说道:“我怎么会知道她车里的电话有没有毛病?”泰莉听了一会儿,令在场的人吃惊的是,她突然说,“瞧,克利夫,你为什么不停止跟踪我妹妹?我厌烦……”泰莉又听了一会儿,然后说,“克利夫,见你的鬼去吧。”她挂断了电话,说道,“真过瘾。”她望着基思、安妮和拉里,问道,“你们已经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吧!”

拉里问他妻:“他骂你了吗?”

“有点。”

拉里皱了皱眉头。

安妮对拉里说:“你不必再将他当做你的连襟了。”

拉里点点头。基思只能想象这些善解人意的话对他意味着什么,基思问泰莉:“他从哪儿打的电话?”

“他说他在家里。比他预计的要早到家。”

“他的声音听起来怎样?”

泰莉耸了耸肩。“还是老样,挺恼火。”

安妮说:“他终于有了可以恼火的事了。”

基思瞅了一眼厨房的时钟,现在是晚上七点四十五分。克利夫-巴克斯特正在斯潘塞城,不知妻的去向。他们现在所剩时间不多了,于是他说:“好了,我们该走了。”

他们一起走出屋,再次相互道别,但这次带了点紧迫感。

不到一分钟,他们俩就坐进了雪佛兰车,一面把车退出车道,一面挥手;那个玩具熊坐在他俩问。

五分钟之前,基思本可以给自己和安妮很大的机会逃离成功。现在这种成功的可能性降低了一半,而且他通常的冒险并不是这样的——第30章

6号县级公路笔直平坦,星期日晚上车辆极少。基思开亮前灯的远距离光束,将雪佛兰车挂上快挡,速度增加到每小时七十英里。

安妮问:“一切都没问题了吗?别哄我。”

基思答道:“我不想惊扰你姐姐。”

“看来还有点问题。”

“哦,问题是——克利夫要花多长时间来弄清楚这件事?也许你能回答这个问题。”

她想了一会儿,然后回答说:“快八点了,我从来没有外出这么晚而不让他知道我的去向。”

基思没吱声。

她说:“我想我们的确需要‘快速起跑。”

“那就不够味了。”

她瞅瞅他,见他面带微笑,她也笑了,但是两人都知道这并不好笑,最后,他说:“且不说笑话,你不该担这么大的风险,这件事该我负责。如果我真能把你带到我的农场而不被人发觉,我会那样做的,晚上再让你回家。”

“不,即使我可以回家,我也不愿回去。我现在和你在一起,我再也不打算回去了,今天晚上你不需要为我承担责任。行吗?”

“行。”

汽车继续向东开,离开查塔姆县,进入道森县境内。基思问她:“你那位信赖你的丈夫下一步会干什么?”

“你是说那个‘把老婆关在南瓜壳里的彼得?噢,他每隔两分钟就会拨一次我的汽车电话号码——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大方,让巴克斯特车行给我的车安装电话。此外,他还要打电话给我的父母、亲戚和朋友,包括牧师和申克太太。跟踪起我来,他是死不要脸的,给人打电话也不会转弯抹角。”

基思笑笑说:“他们一定都以为你在闲逛呢。”

“不,他们认为他疯了。”她说,“每次我外出不向他报告,他就用这一招使我难堪,惩罚我,但结果他自己出洋相。”

“这更好,打这么多电话得花时间……他把泰莉排在第几个?”

“常常是第二个,在我父母之后。他还要打十来个电话呢。”

基思点点头。

安妮笑了。“泰莉终于忍不住了。”她模仿泰莉低沉些的嗓音说,“克利夫,见你的鬼去吧!”她大笑。“这会使他暴跳如雷,半晌都缓不过来。他不喜欢女人顶嘴。”

“谁喜欢?”

“你喜欢。而且你还喜欢马上回敬。可你不恶劣——你逗人。”她又说,“你还在惹我笑。”她把手放到他的面颊上,拧了一把。

他笑了,他们有说有笑。他估计75号州际公路还有大约十英里。

她捡起玩具熊,放在膝上。“你还记得它吗?”

他瞥了一眼那只棕白相间的玩具熊。“在州展销会上得的吧?”他猜测着。

“县展销会。”

“对了。”

“在射击馆赢来的。你射得挺棒。你还喜欢射击吗?”

“不。我想我与它无缘了。”

“我能想象。”

她问他:“你带枪了吗?”

“没有。”

“干吗不带?”

“我不想与警察交火。”

“但如果是碰上他呢?”

“我们不经过他的小小王国。”

“如果他要找我们,基思,他会上天入地。”

“那么,你带枪了吗?”

她没有立即回答,但过了一会儿说:“昨天早晨我倒是带的。今晚有点突如其来。”

他想了一会儿,接着问她:“你到时会真的开枪吗?”

“如果他想拆散我们,我就会。”

“是啊……我也会。说实话,我本来是想带手枪的,可它不见了。我猜想你丈夫偷偷闯入过我的家。”

“什么?你是说他到过你家?”

“不能肯定是他,但他是极少数几个怀疑对象之一。”他又说,“我们不需要枪,我们不会出事。”

“好吧……”

他瞧了她一眼,说道:“大约两个月前,我刚回来时,你家里大清早枪走了火。你想告诉我这件事吗?”

她低下头,眼盯着车底板半天才回答道:“不,我不想。”

“好吧。”

“以后再谈……现在不。”

“行。”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个小城。”

“人们常议论巴克斯特家,是不是?”

“你知道人们在议论。你总是圣徒,他总是撒旦。”

“那你是我的守护天使。”

“谢谢,我尽力而为。”他觉得需要多打听点儿,便问她,“打完一通电话,闹得人人不安之后,他又要干什么?会不会动用手下的警力?”

“他也许会……那是最后一招。可他这样干过,现在他可能正开着警车巡逻,寻找我的车——先到汽车旅馆,似乎我会就近开个旅馆房间与人私通。同时,他想起谁,就跟谁打电话。当他一筹莫展时,会打电话给局里——他不愿意开车到局里,因为他不想当着面对下属诉说什么怕老婆出事等等,人家一听就知道是胡编的。我是说,我真出事的话,医院或者急救心或者他手下的人会通知他的,他是个大白痴,他的下属心里很清楚。”

基思说:“你好像对他的惯用伎俩了如指掌。”

“这么多年了,我看差不多,以前有个老警官,是我的好朋友,他会告诉我克利夫的疯狂劲,克利夫一有机会就把他撵走了,年龄大些的为人不错的也都给撵了,你注意到没有,现在大多数警察是青年人?克利夫亲自一个一个挑的。有一次他对我说,这跟训练狗一样——从小抱来,亲手喂大,让他们怕你,只效忠于你。”她补充说,“他还说娶老婆也是如此。”

基思不语。

她接着说:“他还设法使他们变得像他一样凶恶,但我不信他能把人变坏,除非这些人天性就坏,这些伙计大多数都不错——他们喜欢我,可他们不得不听命于上司,扮演一下角色。”

基思对此并不十分肯定,但既然他不打算驶经斯潘塞县,便不想追根究底。当然,除非别处的警察抓住他们,再转交给斯潘塞城警察局。基思对她说:“他打了一通电话后,最后会打给斯潘塞城警察局,也许还会打给县治安官。”

“没错。那是他的表兄。”

“那样的话,全县都在寻找你的白色林肯车了。”

“是啊。在我有汽车电话之前,他们会叫我把车开到路边,十分客气地让我打电话给还在上班的丈夫,或者让我回家,说他有话要对我讲。”她又说,“很多人不是嘲笑我,而是与我会心一笑。”

“看来嫁给警长挺有意思。”

“有时真是这样,上帝宽恕我,我以前喜欢看他出洋相。”她补充道,“我感到难过,那不是我该做的事。”

“这没什么。”他对她说,“老实对你说——现在关键是他要花多长时间来决定开车到我的住处,然后再决定到我的农场,再打开谷仓门。”

“我知道。”

他试着把自己置于克利夫-巴克斯特的地位。他思考着安妮所说的她丈夫通常的寻妻程序,也想到巴克斯特并不真正相信他的妻和基思-兰德里之间最近有什么关系。然而,最后克利夫-巴克斯特会去兰德里农场,然后呢?如果他到了农场,他会看到房屋黑乎乎的,雪佛兰车不见了。他会以为基思-兰德里把克利夫-巴克斯特的威胁当真,吓得逃走了。对于巴克斯特来说,这是一个合乎逻辑的结论,因为这家伙夜郎自大,或者,巴克斯特会想到别的方面去;基于他的妒忌心和偏执狂,那样想也是有根据的。如果巴克斯特想到去谷仓,那么他所有的问题都能找到答案。那张写着“滚你的蛋”的纸条不会使他的心情变好。基思考虑了所有这些,并推测还有一个小时或不到一点,警方的无线电广播才会开始在周围的县咋呼起来。

离开泰莉和拉里后半小时,他们来到了75号州际公路的十字路口。这里往南直通代顿或15号国道,顺此路可到哥伦布。往北可直达托莱多,基思琢磨着:如果他往南,到哥伦布,需要大约两个小时;而到代顿,则要将近三个小时。这两个市的机场都比托莱多机场大,在那里更有希望搭上去华盛顿的飞机,甚至可去巴尔的摩或者里士满。此时此刻去哪儿都没关系。但在这种情况下,路上要花很长时间。

托莱多机场只有半小时左右的路程,可是基思不知道能否搭上往东的班机,或者不管往哪儿的班机。但是必须有从托莱多起飞的飞机。在他看来,当务之急是要尽快离开公路。他对安妮说:“我想我们该到托莱多去,因为路近些。”

她会意地点点头。

他又说:“可我不知道有什么班机从那里起飞,飞到哪里,几点开。”

“什么班机、飞到哪里、几点开,我都不在乎。”

“那好。”他转弯上了75号州际公路,往北开。这是一条很好的高速公路,每个方向有两条车道,车辆不多。他的车速保持在每小时七十英里。斯潘塞县在他们的前方,但75号州际公路不穿过该县。他试图判定警察搜索通常包括多大范围,于是问她:“你今天点到我这里之前,最后看到别人或者与人谈话是什么时间?”

她想了一下,回答说:“大约五点,我给两个孩打了电话……只是想听听他们的声音……汤姆不在,我跟温迪通了话。”

“巴克斯特先生会打电话给女儿吗?”

“一般不会,可这次他也许会。是的,我想他会,因为他也许以为我开车去看她。我对他说过要去看她,但他不同意。”

“这样温迪能断定你五点三十分左右在家里。”

“不错。我就是那个时候在汤姆的电话答录机上留言的。”

基思瞅了一下仪表盘上的钟,现在是晚上八点三十分。如果巴克斯特的侦查工作干得不错的话,他会估算出:从五点三十分开始,也就是有三个小时他的妻不知去向,这意味着乘车离开斯潘塞城约半径为一百八十英里的范围,这包括托莱多,当然也包括印第安那州的韦恩堡;后者也有机场,大小与托莱多机场差不多。每过半小时,搜索半径就自动增加,这是假定搜索正在进行,或者即将开始。

安妮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基思,你不必这样的。”

“不,我想这样。”

“要是我不跟你在一起,你就用不着逃跑。让我在下一个紧急停车带下车,我将打电话给斯潘塞城警察局,说……”

“对他们说什么?说你把车丢在我谷仓内,说你要他们开车来接你回家吗?”

“我得说什么、他干什么、发生什么事,我都不在乎,我不愿意把你牵扯进……”

“安妮,我对克利夫-巴克斯特心存积怨已有好多年。我不是为了你才这样做的。”

“噢……”

“我只想偷他的老婆,惹恼他。我到华盛顿去,你到罗马去。给我寄张明信片来。行吗?”

“我想你在说笑话。”

“我是在说挖苦话,不是说笑话。你也太要面了。可我感谢你的关心。”他说,“安妮,你把结婚戒指扔了。我们说定决不回头的。事情已经定了,永远不变。”

“那好吧。”她说,“这件事你干得漂亮,我想你在前线服役时干过这样的事。”

“我过去每星期诱拐一名已婚妇女。”

“我是说危险的事。那不危险吗?”

“如果你做得对就不危险。”他又说,“最近五年,我主要坐办公室,我变迟钝了。”

“我变脆弱了。”

“这完全是情理之的事。”他握住她的手,捏了一下。“你是好样的。”

“跟你在一起,我感到安全。”

“好。你姐姐看上去挺精神。普伦蒂斯家族的遗传基因好。”

“我母亲也不见老。你运气不错,兰德里先生。”

“我知道。”他又说,“我好像觉得你故意让拉里与巴克斯特先生斗过几个回合。”

“克利夫现在对他退避三舍,而拉里也不再想找麻烦。”她说,“拉里和泰莉是天作之合。普伦蒂斯家的女人也是当贤妻良母的材料。”她仿佛看出他的心思,又补充道,“对了,其有一个却不知道如何选择郎君。”

基思明知故问:“你曾经爱过他吗?”

“没有。从来没有。”

“可他爱你。”

“他是爱我。但这不是一种我想要或需要的爱。这是他想要和需要的那种爱,它只使我感到负有某种义务。它把我束缚得太久了。”她说,“现在温迪上学了,我打算有所作为;有你也行,没你也罢。你信吗?”

“我信。你在来信也这样暗示过。”他说,“也许这就是我归来的原因。”

“不要说也许,基思。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你早就知道。”

“不错。”

“这一次我们会成功的,是吗?”

“是的。”

“如果我不是怕得厉害的话,我会从座位上跳起来的。”

“到了飞机座位上你可以尽情地跳。”他把一盘磁带插入汽车上的放音机,说道,“十年代的东西。歌曲集锦。好吗?”

“妙极了。”

放音机响起了“爱匙”合唱组演唱的歌曲《你相信魔力吗?》。安妮说:“一五年。我们又回到大学一年级了,对吗?”

“对。”

她说:“我的孩们爱听这类歌曲。”

又放了一盘“卡西诺”合唱组的歌带《到那时你才能同我告别》,基思说:“那是……可能是七年。我们当时读三年级。”

“时间过得真快。”

他们听着音乐。大约十分钟以后,安妮碰了一下他的手臂,指着前面的路标,“博灵格林。”

他点点头,他在想,某些地名会在一个人的历史如此唤起记忆,真是不可思议。他感到心头一阵伤痛,转过头去想对她说些什么,只见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流下来。他把手放在她后颈上,轻轻抚摩着。

她说:“你知道……如果我女儿在大学里有那时我和你在一起一半幸福的话,那么她将享有美好的回忆,一辈都忘不了。”

“我确信她会幸福,如果她像你的话。”

“但愿如此……这个国家变化这样大……我说不准现在与我们童年时相比,是变好了呢,还是变坏了。”

“我也说不准。但说实话,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准备过清静的生活,希望世人不再打扰我们。”

“世上的坏事你一定看得太多了,基思。”

“是啊。老实说,为解决世界上的种种难题,我已经尽了自己的一份力。”

“是吗?”

“也许是无意的。”

“那么给我讲一件你有意做的好事。”

“唉,我一时说不上来……我也见过一些好事……这个世界并不坏,安妮,我的意思不是要暗示这个世界杯。尽管我看到了那么多坏事,但我也看到了许多很了不起的行为,显示了人们的勇敢、善良、诚实和爱心。”他说,“还有奇迹——比如说再次找到你。”

“谢谢,很久没听到这样的话了。”她瞅瞅他,说,“基思,我知道你的生活并不是充满魅力和兴奋的,一定还有一些创伤、一些伤心事、一些失望;还有些事你想忘掉,或者需要向人倾诉,你愿意讲多少就讲多少,我愿意听。”

“谢谢。我也一样。”

前方一块高高的绿白两色的大指示牌映入眼帘:“托莱多机场——此处出口。”

安妮说:“快到了。”

“是啊。”他们只要再遇上一两个奇迹就大功告成了——    泰莉招呼道:“嗨,基思。”

第31章

基思将车驶进这个位于托莱多西南的小机场。接近机场时,没看到有飞机降落或起飞,但这并不使他过分担心,因为这个机场航班不多。他仿佛记得只有个登机口。

他们在候机楼门口停车,这个门既是出发班机的入口,又是到达班机的出口。

周围没有行李搬运员。实际上,基思还发现没有其他汽车,没有出租车,也没有人,他对安妮说:“你在这里等一下。”

他走进这个现代化的小候机楼,看到里面几乎空无一人。除了咖啡馆外,所有小店都关门了。看来情况不妙。

他找到了出发航班显示屏。屏幕显示,有七家航空公司在此营业,大部分是通勤航班。他注视着出发时刻表,大失所望的是:最后一班飞机——美鹰公司去代顿的班机,已经在一个多小时前飞走了,“糟了。”

他走到最近的售票柜台,这是美航公司。一个女人独自站在那里写着什么,他问道:“有出发的航班吗?”

“没有,先生。”

他望着其他家航空公司的柜台,都是人去台空。他又问这个女人:“今天晚上还有出发的航班吗?”

她用疑问的目光看看他,答道:“没有了,先生。你想去哪儿?”

他不想让她觉得可疑,弄不好她会一个电话打给保安警察,于是他说:“我原以为有晚一些的班机到华盛顿呢。”

“没有,先生,离开托莱多的末班飞机一般都在七点四十五分左右。给你预订明晨到华盛顿的机票行吗?”

“也许行。”他考虑了片刻。“租车公司还开门吗?”

“关门了,先生。最后的航班四十五分钟前就到了。”

他的雪佛兰车既甩不掉,又开不远,真是把人困住了。

她说:“我有明晨七点十五分飞往华盛顿国家机场的票。八点五十五分到。有座位。要订吗?”

基思知道不能随便留下笔迹,再说,到明天早晨,每个售票员的手都会有安妮-巴克斯特的照片,就算没有他自己的照片。

“要吗?”

“不要,多谢了。这里有包机服务吗?”

“有,先生。在那边。关门了,但有他们的电话。”

“谢谢。”他走到包机柜台,拿起电话,拨了标明的号码,一阵铃声过后,对方的电话录音请他留下姓名、电话号码和要说的话。他挂上电话,心想:在**的坦克驶近美国大使馆的情况下,逃出西贡也要比星期天晚上离开托莱多容易些。

他走到投币电话前,拨了英格拉姆家的号码。泰莉接的电话,基思用极其高兴的声音说:“嗨,泰莉。”

“基思!你在哪儿?情况……”

“一切顺利。我们马上要上飞机了。安妮在登机口,我只是想再次感谢你们,并说声再见。”

“哦,你想得真周到。能帮助你们我感到太高兴了,而且……”

“别挂……噢,已经在叫旅客登机了。我只想与拉里简短告别一下。”

“好,他就在这里。”

拉里来接电话,基思说:“拉里,我不想惊动你太太,你能告诉我你听到什么消息吗?”

“当然。你等一下。”

基思听到他跟泰莉说了些什么,然后又拎起电话说:“行了,我可以说了。大约十分钟以前我听到——他们广播了一则搜寻通告,我还接到一个电话,问我今晚是否愿意外出巡逻。”

“好吧……他们找什么,找谁?”

“绿色雪佛兰车,今年的型号,你的车牌号。找安妮-巴克斯特和基思-兰德里。”

基思暗暗点头。很显然,他们在他的谷仓里发现了她的汽车。他问:“讲到可能去的地点了吗?”

“嗯,老一套——租车处、飞机场,离斯潘塞城半径为二百五十英里的范围内,每半小时相应扩大,还有汽车站、火车站,所有道路、高速公路,等等。”

“为什么搜寻我们?”

“绑架。重大犯罪行为,看来他们在你的谷仓里发现了她的汽车。”

“你看我是不是要去找警方解释一下?”

“不要。千万别去。他们会扣住你,一直等到他来,听他那一套胡编的台词,他是警察,他们也都是警察;警察帮警察。”

“可是如果她签一份声明,说……”

“我与巴克斯特通过话。他说他把两个孩从大学里接走了。不知道是真是假。可如果是真的,如果在某个警察局里他们都与你们俩碰上,那会搞得难以收拾,还会哭哭啼啼。你能走掉,就走吧。”

基思思忖着,安妮决不会跟巴克斯特走——但干吗要让她或她的孩经受那种场面呢?他有其他干净利落的办法,或者他认为自己有,他对拉里说:“好吧。再次谢谢你。”

“你们没事吧?”

“没事,我们马上就搭机离开。”

“走吧。一路平安。”

基思挂上电话。十分钟以前,就广播了搜寻通告。他几乎来不及离开机场了。

他快步穿过空荡荡的候机楼,心想刚才他是否该到代顿或哥伦布的机场去碰碰运气,然而,要是真去了,现在他还在路上;即使已经到了其一个机场,那边的人也正要寻找他和安妮。事实上,再过几分钟说不定这里的人就要寻找他们了。

所以说,事后聪明无济于事;刚才的决定是根据刚才掌握的情况做出的,全靠经验和直觉。一号计划行不通;二号方案则很简单:藏起来。

他走到外面,看见一名机场保安人员站在靠近雪佛兰车的路沿上。此人看到他,走了过来。“这是你的车?”

“是的。”

“那位女士说你打算搭机去纽约,我看走不掉。”

基思看见安妮出了雪佛兰车,向他们走过来。基思对保安员说:“是走不掉了。”

“是啊。我告诉她末班飞机一小时以前就飞走了。”

“对,我刚打听到。”

安妮站在基思身旁,对他说道:“这位先生说我们没赶上末班飞机。”

“不错,我们回家吧。”他拉住她的手,一起走回雪佛兰车。

保安员跟过来,用手指着汽车牌照。“你这辆车是在托莱多买的,我看得出。”

基思望了一下牌照,外框上面标着销售商的名字。“没错。”

“女士说,你们从查塔姆县来。”

“对。我在托莱多买了这辆车。”他打开乘客一侧的车门,安妮上了车。

基思注意到那人腰带上挂着的无线电对讲机,心想:过一会儿响起广播搜寻通告可不妙,得赶紧离开。他走到车的另一边,打开车门。

保安员还跟着,说道:“你该先打电话预订机票,省得白跑一趟。”

基思在世界各地遇到的这类问题太多了,深知问这些问题的人的心态。他不知道安妮跟这家伙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说了他们想去纽约和来自查塔姆县。同时,基思还打听了去华盛顿的航班。

基思瞅瞅安妮,用他最好的西部口音说:“我跟你说应该先打个电话预订。”

她会意地点点头,从打开的窗口探出头去对保安员说:“就像我说的,一时兴起想上纽约。如同你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她补充道,“我们从来没坐过飞机。”

保安员建议说:“你们找个汽车旅馆过一夜。明天早晨美航公司有班机去纽约。”

基思回答道:“让纽约见鬼去吧。我们回家。”他拉开车门,进入雪佛兰车,开走了。他看见那个人还站在路沿上。基思说:“他真爱管闲事。”

“你在华盛顿住的时间太久了。他是想帮我们。我和他说话时,他显得很关切。”

“我想也是。”管闲事也罢,帮助人也罢,这人会记住他们俩和这辆车的。

安妮问:“现在我们怎么办?”

“找一家汽车旅馆。”

“不能直开纽约吗?”

“恐怕不行。”他看看她,说道,“我与拉里通了话。已经播出搜寻通告了,找我们俩和这辆车。”

她沉默不语。

基思离开机场,向东拐弯,上了机场公路,向托莱多开去。

她说:“能租一辆车吗?”

“在听到通告的消息以前,我想是可以的。现在上哪儿、干什么都得谨慎小心。”

她点点头。

前面有家“机场喜来登”饭店,基思把车泊在从门厅看不到的地方。“你等着。”

她勉强笑笑,说道:“这真像昔日重来。”

“有点儿。”他进入门厅,在靠近前台的一只架上看到了号码为800的预订电话。他拿起话筒,与预订服务员通了话,订了一间克利夫兰机场喜来登饭店的客房,并用他的美国运通信用卡加以确认。接着他又到一部公用电话前,拨打800号码要美航公司。他预订了早晨八点十五分从克利夫兰飞往纽约的班机的两个座位,报了他的信用卡号码,他不习惯在自己的国家玩弄逃避术,但他有理由肯定,他打的免费电话不会被追查到托莱多地区,即使被追查,警察只会在通向克利夫兰的州际公路上找他,或者更加可能在克利夫兰机场喜来登饭店等他。声东击西这种伎俩看起来简单得近乎愚蠢,可有时的确能奏效,成功只要具备两个条件——警方的高效率,足以侦察到他预订电话的内容;但又要容易上当,信以为真。对于后者,他猜想,警察认为他们是在寻找一个普通百姓,而不是一个曾经吃过这行饭的老手。

他离开门厅,回到雪佛兰车旁,从后面拿出公箱,回到驾驶座上。“帮我拿着这个好吗?”

她接过公箱,基思将车开出停车场,顺公路继续往东行驶。

安妮问:“我们不住那家饭店吗?”

“不住。”他解释了他刚才做的一切。

她看着他,问道:“这是你的正业还是副业?”

“正业。”他又说,“我还以为当老百姓就没用了呢。现在给你露一手。”

他沿着公路继续往东,驶向托莱多,闹市区的摩天大楼已经在望。这里交通繁忙起来,路两旁的商店也多起来了。

他考虑要换汽车牌照。这就是说,要找到一辆他认为整夜停在外面的车,而且它的主人不会注意到牌照被人换过,因而不会报警。同时,他们要开着换过牌照的车星夜赶到华盛顿。但天晓得人家会不会报失呢。再说,即使不报失,警察正在寻找绿色雪佛兰车;如果他们看到这车的牌照与通告上说的不一致,他们仍然会在电脑上查询车牌号,看看到底是否相同。换车牌基本上是一种幼稚的想法。

她问他:“你在想什么?”

“选择。逃跑还是躲藏?”

“为什么不干脆到警察局说明情况?”

“那不是一种选择。”

“为什么?”

他解释了一番,并反问道:“你能对付那种一家人哭闹的场面吗?”

她沉吟片刻,回答说:“如果光是他,我可以对付。如果孩们也在……我就说不准了……”

“为什么不躲一个夜晚,明天上午再想办法?这个通告过段时间就不那么新鲜了。也许到明天早晨,州警察局已经与斯潘塞城的警长和机场的那个保安人员通了好几次话了。他们很可能得出结论:巴克斯特先生所说的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点点头。“也许……”

“说实话,这么晚,又没有法官或律师在场,落到警察手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勉强笑笑,说道:“你思考问题像个罪犯。”

“我过去在许多国家里就是罪犯,从来不是我自己。但规则是一样的。”他又说,“我想,如果我们藏起来,时间在我们这一边。可我不会做任何使你感到不舒服的事。”

“我有段时间没有听到这样的话了。”她想了一会儿,接着说“也许我们该找个地方过夜……到了明天早上,即使我必须见他和向警方解释,我也宁可到那时再见他。”

“运气好的话,明天或者从此以后你再也不用见他了。”

“那敢情好。”

“好了,现在要找一家舒服的汽车旅馆。有你熟悉的吗?”

她微微一笑。“我熟悉七家。”

“一家就行了。打开我的公箱。”他报给她暗码数字。

她打开了箱。他说:“这会引你发笑。箱有个假底。”他告诉她怎样打开假底,并说道,“我要眼镜和棕色小信封。”

她默默地拿出这两样东西。

他接过眼镜,把它戴上,然后说:“打开信封。不准笑。”

她打开信封,拿出一绺假的小胡,它的颜色与基思的浅褐色头发一样。他说:“把玻璃纸撕掉,替我贴上。”

她照着做了,他在后视镜内照了一下,看是否粘好。“你觉得怎么样?”

“没话说了。”

“这是件乐事。注意看着有没有旅馆。”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把梳,改梳了头发的式样。

她说:“那家旅馆怎么样?前面往右。”

基思看到一个亮着灯的小招牌,上面写着“韦斯特威汽车旅馆——29美元”,箭头指向右方。他想起来,早先的机场路是一条曲曲弯弯的双车道公路,许多年前就加宽修直了,使得一些旧汽车旅馆离开现在的新路有几百码远。基思转到小路上,开到旅馆的停车场。他将车停在从门厅看不见的地方。“好了。这跟从前一样。两分钟就能进屋了。”

“你以前四十五秒钟就能拿到房间钥匙。”

他笑着下了雪佛兰车,注意到停车场内有辆福特车。他走进窄小的门厅。

总台服务员是个小伙,从柜台后的电视机前抬起头来。

基思装出急不可耐要同女人**的样说:“要个房问。”

服务员将登记表放在桌上。

基思说:“只待几个小时要多少钱?”

“一样价钱。”

“嗨,我刚花钱给她买了块滚烫的煎牛排,老弟。能便宜些么?”

“你要待多久?”

“也许到午夜,你午夜下班?你可以检查。”

“是啊,我午夜下班,但我不会催你。”

“告诉你——我也许待长些。待一整夜给你二十五元。”

“行。”

基思带有几分创造性地填了登记表,把福特车作为他的车写上,他已经发现,尽管化了妆,这个服务员仍有可能认出他来,好在到午夜他就下班了。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他付给小伙二十五元现钞,拿了七号房间的钥匙,离开了。

他上了雪佛兰车,将车停在离七号房间有相当距离的一个停车处。星期天晚上车不多,从公路上也看不见这些车。但他不想把雪佛兰车留在那里。

他们俩拿了行李,基思把车上所有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包括音带、车辆登记证,以及其他零碎物品。

基思打开房门,把东西放进去。安妮打开灯说:“真不错。”

实际上,房间很简陋。基思在床头柜下找到了电话簿,匆匆翻阅黄页。

“你查什么?”

“我要……就是这个。”他合上电话簿,说道,“过十五或二十分钟我就回来。”

“上哪儿?”

“把车开走。”

她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我跟你一起去,如果他们来,我不想一个人对付他们。”

“好吧。”

他们出了房间,上了雪佛兰车。基思把车开上小路,在公路边亮着的招牌处停了车。他下了车,把招牌的灯插头从插座上拔下来,招牌顿时黑了,他回到雪佛兰车上,说道:“一个晚上有现在这些旅客已经够多的了。”

安妮看着他,没有说话。

基思将车开回公路,向右拐弯,朝托莱多方向开。他说:“我们得走回去。”

“行。”

一辆警方巡逻车从对面开来,擦肩而过。基思瞧瞧侧视镜,巡逻车继续往前开。他对她说:“电话簿上说,这条路上有家雪佛兰车行。门牌是单号,所以在左侧。”

她点点头。“把雪佛兰车停在那里再好不过了,你比你看上去要聪明些,兰德里。”

“谢谢。”

“你还需要那络小胡和眼镜吗?”

“为了你的幻想,以后再要。”

她笑了,捶了一下他的臂膀。“你才是我的幻想。”

雪佛兰车行从路左边映入眼帘,基思放慢车速,从左边驶入停车场。正如他所料,这么晚了,车行已经关门。他在旧车场上找到了停车位。

他们下了车。基思绕到车后,从工具箱里取出两把螺丝刀,他俩一起卸下了车牌照。“好了。明天早晨他们会以为有车仙显灵,被弄得莫名其妙。我们走回去吧。刚好一点四英里,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他们开始沿着商业公路走回旅馆。基思把车牌照塞在腰上,将风衣拉链拉上,正好盖住。

她问他:“明天早上我们回来取车吗?”

“有这种可能。”

他们来到一家“汉堡包大王”快餐店,基思问:“饿了吗?”

“不饿。我的胃很难受。”

“你需要饱餐一顿。来吧。”

他们走进“汉堡包大王”,买了汉堡包、可口可乐和炸薯条,在一张桌旁坐了下来。基思问:“这跟你原先想象的一样浪漫吧?”

她笑了。“当我与你在一起时,机场公路看起来就像罗马的威尼托大街。”

“我想我快吐了。”

她笑了。他把手放在她手上,“现在好了。”

她点点头。

他们吃了起来。他感到真饿了,她也一样。他看了一下表。在刚订好的房间外消磨时间,总是一个好主意。当警察坐等你回去时,他们的监视哨有时就会松懈。

她说:“别把小胡吞下了。”

他笑了。“我喜欢你。”

晚上十点,他说道:“让我们散散步,把炸薯条消化掉。”

他们离开快餐店,在一盏路灯旁穿越公路。这条公路上连个人影也没有;在美国有些地方,稀少的行人倒成了招人眼目的景观,他加快脚步,她紧紧跟上。

他们走近小路附近黑糊糊的汽车旅馆招牌,基思放慢脚步,挽起她的手臂。通向旅馆的小路边有一家通宵便民商店,他把她带到停车场,他们站在那儿,注视着汽车旅馆。他问:“你想进去买些点心吗?”

“不。我不想离开你。”

“好吧。我们在这儿等几分钟。”

基思等了五分钟,然后走向那家旅馆,穿过停车场,来到七号房间门口。如果警察在这里守着,或者在外面某处守着,那么已经太迟了,来不及逃了,所以他径直走进去,发觉灯还开着,似乎没有什么动静。

安妮把门锁上,并插上插销。

基思把钥匙扔到床头柜上,把车牌照扔到梳妆台上,望着她说:“你真是个好演员。”

“你真了不起。”她摘下他的眼镜,撕下他的小胡,并亲吻他。

事实上,他对自己的手艺基本上是满意的,这手艺一度曾是他的第二天性。现在他不得不考虑一下,但至少他知道应该思考什么。

安妮在浴室打开她旅行过夜用的包,基思分开遮灯防空窗帘,向外望着停车场。似乎一切太平,但他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幻觉,好像又回到东柏林,从一所安全住房的窗口眺望街道,而这住房并不怎么安全。

他认为,到目前为止,他做了他能做的最明智的事。甚至选择托莱多也是个正确的决定,因为它近些,尽管出了点误机的小问题,他唯一做错的事,他真正的错误是:他一时冲动决定逃走,感情用事而不是凭理智行事。但也许那是整整过去两个月所准备要干的事。放任自流,失去控制,如此迫切地需要得到某个人,以至于四分之一世纪长的时间内做事都凭书本教条——所谓纪律和勇敢的恰当结合——忽然变成了**和勇敢的结合。正是如此,它使人感到愉快,但要付出代价。在他的最初冲动行为之后,所有他的聪明才智——二号计划的一切——仅仅是控制损害而已。他再次望着停车场。“看上去没事,真的没事了……”

房间里没有椅,他坐在床上,脱下鞋思考着明早的事。当然,到托莱多机场去是不可能了,到其他任何机场也一样不行。搜捕通告说有人绑架了警长的妻——两个孩的母亲云云,已经严重到足以便本州及周围几个州的所有警察都处于高度警戒的状态,除非如他向安妮暗示过的那样,州警察识破巴克斯特的把戏。然而,基思对此暂时还说不准。

他的最佳选择,最合他心意的事,就是离开本州。实现这一点的最好办法是等到上午七八点钟,一个正常而又忙碌的工作日,然后乘一辆出租车进入托莱多,这个城市大,混进去没问题。他知道,他不能租车,他又不想偷辆车而使问题复杂化。

火车和公共汽车不能乘,但他有另外几种选择——租一辆高级轿车,包租一架飞机或一艘轮船,把他们送到五大湖的某个港口,本州之外的某个地方。包租和租借营业处均现金预付,不用看身份证,通常警察不监视,甚至不发通告给他们。包租或租借营业处往往只问一个问题:“你想去哪儿?”

他还有另外三个选择——打电话给警察,像安妮建议的那样;打电话给波特家;或者打电话给查理-阿代尔。但这几种选择看来都不合他的心意。他可以在明晨打电话给警方。波特家在任何时候都不再需要新的麻烦,而查理-阿代尔对每件事都附带一定条件。尽管如此,这些也都是选择,基思到明晨会做出决定。

安妮走出浴室,他站起身来。他对她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吗?”

“不是。怎么啦?”

“你穿着生日礼服。”

“呀!我忘了穿睡衣了。真难为情。别看我。”

他笑了。他们互相走近,拥抱并接吻。

她说:“基思,不管今晚或明天发生什么事,我们现在要享受这千金时光。”

“我们要享受全世界的千金时光。”——

(待续,请继续阅读下期《当代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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