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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之上的崇拜

2015-05-30刘江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5年10期
关键词:腿骨对歌神树

刘江

云雾在山腰缠绕,头顶是若有若无的蒙蒙细雨,不时跌落的重露点亮布谷声声,风载着无名山花的幽香在林间飘动。这是乌蒙山东南余脉,乌江南源三岔河之阳,典型的喀斯特地貌,丘坝相间河谷深切,山峰参差阵列遥入天际,徐缓处梯田层层错落有致,陡峭处石笋高低不一,各自成趣。在这海拔2000米左右的丘谷相间处散落着12个神秘的苗寨,陇戛是其中之一。

祖先给了他们生命,森林大山将他们佑护,他们崇拜的是祖先和大山。他们的头饰是用历代母系长辈梳头时脱落的头发加上麻丝编成的,表示血脉的传承和对祖先的崇拜,一般有四五斤重。过去男女一年四季都戴,现在为了生活和劳动方便只有妇女在节日时才戴。他们每年农历三月的第一个龙日都要进行包括祭神树、祭龙潭和扫寨的祭山活动,感谢大山的恩赐和对安宁幸福的祈盼。

乙未年的龙日是三月初四,在他们心中龙日是龙抬头的日子,是一个吉祥的日子。这一天虽然雨雾蒙蒙,但祭山活动如期举行。陇戛寨有三棵分布在寨子周围的神树,一行人在65岁的祭宗杨成福的带领下徐徐进行。他们怀抱着鸡,身背着炊具,看上去仍像是一支迁徙的队伍,随时可以支锅造饭。

他们首先祭拜的神树是一棵高大的香樟树,树干挺拔,枝叶繁茂,青苔绿藤爬满了树身,像是一位子孙满堂的老人。雨雾中斜出的枝干像是老树伸出的手臂,道劲包容,仰头望去时不仅有一种被召唤和护佑的温馨,还有一种不容违抗的威严。

主要祭品是两只鸡,一公一母。祭宗杨成福用刀在神树上砍一根细枝,先取一截作为和神树对话的工具,然后用剩下的枝条搭一个祭台,摆上米饭、酒等其他祭品,祭宗拿起截取的那一截神树枝轻轻敲一下神树,祭拜活动就算正式开始了。他们说只有用这截树枝敲一下,才能和神树对话,不然神树听不到。先由祭宗带领为神树敬酒,边敬酒边说:“今天是龙抬头,是好日子,我们献一杯酒给你老神灵喝。”然后将酒洒在在树干上。献完酒,就由祭宗杀鸡,鸡血要溅到树身上,然后拔出鸡脖子上的毛粘在鸡血上,那些粘满树身的鸡毛闻风瑟瑟而动,像是真有一种信息在相互交流。

接下来其他随行人员就开始支锅烧水、脱毛、开膛,然后将鸡心、鸡肝、鸡腿等主要部位煮熟再献给神树。在这个当儿祭宗要和大家一起喝酒,不仅寨子里参加祭拜的人喝,观看的客人也要喝,每人三碗,很有一种与神树同乐的感觉。他们高兴的是祭献的那只母鸡开膛后看到了一串从大到小依次排列的鸡蛋,大的已经硬壳、小的只如葡萄,他们一阵惊叹,说这是万事如意的好兆头。

鸡肉熟了,祭宗带领大家开始再一次的敬献,他又拿起那根树枝敲一下神树,嘴里念念有词,敬一碗酒献一种祭品,说的都是苗语,都是一些祈求风调雨顺、平安如意的意思。最关键的一个环节是看鸡卦,就是将腿上的肉剥去后,由祭宗来看鸡腿骨上的斑孔来预测吉祥。但当我们投去询问的目光时,他们露出的却是天机不可泄露的微笑。事后才听当地研究民俗的朋友介绍,在鸡腿骨的关节上,若有许多孔靠在一起,不清楚,第二年的年成就不好,有可能会下冰雹;如果孔少,最好是一只腿骨一个孔,另一只腿骨两个孔,那是最好的,是风调雨顺的征兆。从颜色上来讲,煮熟了的鸡骨头如果是红色的就不好,可能第二年寨子里会死人,或有别的血光之灾。如果是白色的就很吉利。

看完鸡卦,就将鸡腿骨插在树身上,然后祭宗再一次拿起那根树枝敲一下神树,进行第三轮敬酒,边敬边说:“天灾干旱,到其他地方去!”随行人和:“到其他地方去!”接着再说:“白雨(冰雹)大风,到其他地方去!”随行人再和:“去!去!”

其余两棵神树的祭拜活动也是这样,依次举行。

陇戛苗寨虽然地处深山密林之中,一年四季云雾缭绕,但水源却十分匮乏。他们的龙潭其实是封藏在寨子最高处的那棵神树下的一只土罐。那土罐里的水是先一年祭龙潭时加满后用石盖加封的,然后只有在次年的祭山之日才能打开来看,否则就会有所不利。把石块拿开,若水是满的,预示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一切大吉大利;若水下降很深,则预示有可能会闹旱灾或受冰雹袭击,这样就须将水补满,以免遭受旱灾。那补给的水是从山下背来的,预示着取九江之水添一寨之福。

山上祭神树、祭龙潭的时候,扫寨活动也在寨子里挨门挨户进行。扫寨的队伍由“弥拉”带领,一般由七人组成,他们不但有人提着酒壶、抱着鸡、端着五谷、拿着竹条,还有一个人专门扛着一根竹竿。拿竹条的人边走边敲,发出哗哗的响声,每到一家,都要喷一口酒,朝天撒上几颗豆子。然后弥拉喊:“今天来到某某家,我金银财宝都不吼,只吼鬼怪快快走!”接着又喊:“病魔出不出?”后面的人便跟着喊:“出!”又喊:“天罗地网出不出?”“出!”“口嘴出不出?”“出!”“哭神出不出?”“出!”就这样,每问一句,那些跟在后面的人都异口同声地喊:“出!”喊完后,由主人家将首先准备好的、象征着污秽的灰包挂在扫寨的人扛着的竹竿上。出门时,不但扫寨的人喝酒,主人、看热闹的人也喝。每家都扫过后,就将大公鸡及系有灰包的竹竿拿到村口外,杀了公鸡,和祭神树时一样将鸡血洒在竹竿上,再拔几根鸡毛粘在上面,然后才将竹竿和灰包一起丢掉,预示着它将一切不利于村子的事都带去了。

最后三支队伍集合在寨子最高处的那棵神树下,那里其他没有参加祭拜活动的同胞早已支起了一口大铁锅,锅里炖着大块的猪肉。他们聚在一起,砍一根树枝做筷,插一块肉,斟一碗酒,边吃边喝边唱,醉了就抱一扑干草就地而卧。他们说一年里只有这一天毫无禁忌,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说就说想唱就唱,只是这一切活动寨子里的女人是不准参加的。

大山之中,云雾之上,看着这一群返璞归真的男人,真有进人世外桃源般的感觉。那些醉在一旁的,有的仍在哼着祈祷歌:天啊,让所有的灾害干旱离我们远去吧!天啊,多赐给我们些孩子吧!有的却在唱着情歌:阿妹对歌坡对坡,风吹木叶声声梭;今夜对歌隔层纸,明日对歌隔重坡。

祖祖辈辈的朴素生活,他们真诚歌唱,他们是乌蒙山里一片枝叶葳蕤的森林。

责任编辑:子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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