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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大地和灵魂层层敞开的家园

2015-05-30舒文治

创作与评论 2015年10期
关键词:记忆文本文化

舒文治

迷神——作为一种飘忽易逝、内码混编的精神现象,往往被我们忽视,甚至排斥,它带来的惶然、失真、跳格、似是而非,为理性的操控意志所不容,在坚硬无缝的现实镜面上,它面目模糊而怪异,行色匆匆,闪烁不定,难以定格,也找不到栖身之所。但是,“迷神”却是九位文艺女神的信使,是唤起灵魂安身本体的巫阳,是沉醉于竖琴吟唱者的导师,它帮助我们获得通灵的力量,击碎现实之镜,穿越存在之幛,看到许多被层层遮蔽的神奇之物,体察到眩目的洞开、灵魂的放飞、神意的拈花,或者“带来了又一个时空”。

熊育群的长篇新作《连尔居》就是一部着迷于迷神的另类之作,它借助魔幻之术,往来于现实与梦幻之间,创造了一个众妙俱备的精神自在体。它从忘魂草(迷魂草)的施咒开始,终止于总让人恍惚走神的大樟树如盖的树阴,其实,它无始也无终,是无从确定起点和终点的精神放纵与游历。它把纯粹个人化的内视体验融入了大地的腹腔、历史的变迁、现实的灼痛,也试图化入大荒之梦和神性的梵音里,那里,积淀着人类的集体意识和无意识,环列着高度人格化和人之所以为人的精神标本,也指证着一个又一个的存在秘密。《连尔居》自立标高,向新神话写作靠拢的野心,熊育群说得十分明确:“写的是一个人类与大地的寓言……它是有关人类生存的言说。”这样的写作,一开始就自觉与当下那种向市场献媚、朝低俗裸奔、与潜规则媾合、靠胡编乱造取巧的写作拉开了距离。可以说,熊育群继续着他文化散文写作那种背负宿命、一意孤行、面容果决、身影多重的求索踪迹,这一次,他重返家园的灵魂之旅走得更深远、更寥阔,他以不可言说的言说完成了一次无法抵达的抵达。

我仿佛跟随他穿行了数千年,走过了数万里,上天入地,进村入户,直抵人心,涤荡肺腑,潜水听鱼歌,凌波追鹤羽,在迷境里再迷失,从现象中找真相。——这种完全个人化的阅读及掩卷后的梳理与思索让我发现,他要呈现和诉说的太多,文本似有一种“锦烂霞驳、星错波沏”的繁复与大气,而我一时找不到与之相剥的条分缕析,甚至我认为,他这种调动诸多经纬线、虚实线、生命线的佩内罗普(Penelope)般的“编织”,是无法拆分的,这也可能即他想获得的效果:呈现辐射状的最本真的生存状态。

在亦真亦幻、虚实共生的连尔居穿行,我一恍惚,就把创作者与叙述者混同了,或者说,我也踩着了熊育群给我设置的“忘魂草”。在沉浸其中、心领神会的审美体验里,我忍不住要与他联手,借现实与梦境的材质,借银木匠、托铁匠、茂仁、炳烨、炳篁们的神奇手艺,再造一个连尔居,一个既很熟悉又极陌生、既物象环列又迷影重叠、既光亮鲜活又时光衍射的邻近村庄。我感觉到,连尔居的湖乡土地像息壤般无穷滋生,这个村庄生生不息的不只是它的现在进行时,也是它向大地的展示,更是它的意义分孽。在空间的简图上,它的地理距离与我相距不到二十里,但作为灵魂汇集的精神居所,它可能离我十万八千里,把现实的我抛到铁水浇铸的巨镜上,让我照出、唤醒了很多被忽略的东西。正因为没有这些轻逸、生脆、自高的精神投影,我们经历着同质化的被塑造成模具的过程,也即转眼被历史遗忘的过程。物欲现实主义和历史虚无主义之所以大行其道,就在于我们把精神的主体遗忘了,不给它修筑连尔居式的家园。——对我而言,这种既能贴近走进去又能迷神跳出来的阅读,完全异于其他的阅读。

走进连尔居,我甚至可以放弃固有的警惕与挑剔,在完全的开放里自由进出,不时会心一笑。我想起了严羽《沧浪诗话》的首篇《诗辨》中列为纲目的两句话:“其大概有二:曰优游不迫,曰沉着痛快。”这两句话伴随着我一读再读的全程,它似乎能描述熊育群在连尔居中的行走、流连状态,也状写了我读《连尔居》的感觉归总。

接受美学上的节律感还不足以洞见文本自身在结构及表现形态上带给我们的迷神感。

初读《连尔居》,我困惑于它密密麻麻的砌码之术,完全不按小说结构的一般套路,也不留下线脉可循的寻常走势。它的异数有四:一是没有推动情节的主线,而是一大把经纬线的交织;二是人物很难作出主演配角之分,他们群体登场,不讲究先后之序、铺垫之设、妆扮之相,也不在意唱念做打的功夫,率性本色而为,是一群乡民在湖区淤泥堆积层上的“原始舞”;三是不作统一视角的限框取镜,是散点的随意照射与透视,是时空由我的自由切换,是历史现实、梦境魔幻的交错闪现,因此出现了风物写真、风俗白描、历史长轴、印象光影、达达变形的奇妙组合,给人频频换镜、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之感;四是四十九章及后记,它们彼此之间跳格跨度很大,各章和一记之内,多节繁衍生發,每节之间也不讲究起承转合,如水泻地,遇弯曲折,随物赋形,浸洇成片。

这种结构形态是一种不以结构制胜的新体制吗?是作家的有意为之,还是散文写作的惯性冲动使之然?难道洋洋洒洒三十余万字只是一盘散珠而无串线,它着迷于内化外观之间的转切只求一吐为快、一泻千里的方便法门而可以不追求小说结构的内法则吗?带着这些疑问,我对《连尔居》的篇章构件作了一次再梳理和再打量,发现它的隐形结构大致沿着现实—历史、物象—梦幻两大块状进行描点放线、设计构图、布局造形。作为建筑工程师出身的熊育群,他在《连尔居》中给我们造了两套建筑:一套是实体形态的,完全可以容纳乡民们的日常生活,让他们生活其中宽绰有余,他们要搭台唱戏,也随处可取构造之材,一转眼就能登台亮相;另一套是虚化形态的,它影影幢幢,其纵深与包容,连接着历史、传说、歌谣、想象、梦境、人心以及自然深处的律动与发声,打破了小说的边界、不受时空的局限,它们纷纷飘逸,要挣脱物理定律和意识形态的严控严管。这两套建筑为虚实,为表里,为依托,为照应,缺一不可,共同完成了连尔居承载的宿命,它既是乡民社会生活的居所,又是人类精神疆域拓展的可能,也是接纳作者本人诗意栖居、切问存在、安放灵魂的家园。

这种虚实相生、显隐相叠的结构决定了它视角的多样化,既有纪实叙事的勾画,又有人物群像的捏出,还有风物风俗的再现,更有“自我胎记和气息”的贯通。它们都服从于叙述者的内视角,是迷境里“我一个的行走”,是我站在“现实世界的一条渡船”上的回望,而且这种内视的不断层进,使“我有了一双外人的眼睛,我是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打量自己的村庄的”。把自身置于历史与天地的大戏台,必然会带来参与历史、参契生命的现场感、演出感,据此,可以理解四十六章的自陈:在命运即将转折的当口,“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有了演戏的感觉,剧情早已定了,我知晓得朦朦胧胧,我做了自己的演员”。深入文本,接通后文,这几句也是后面两章浓墨重彩写连尔居人学戏、唱戏的提示:戏里戏外都是戏,演员观众都入戏,它暗示这出连轴戏在文本框架内不得不结束,但它在另一个时空还会以别样的呈现,这完全取决于阅读者的想象和再造。因此,可以说,《连尔居》的结构形态是一种建筑师的匠心独运,它的美学法则不肯轻易示人,一定得以入住者的身份走进去,走进它的回环曲径,走进它的丰厚茂密,也走进它的氤氲雾罩。

与这种内生性文本相适应的美学表现形态,是一种散文意味浓郁的长篇小说新体,它再一次证明了,长篇小说的别出心裁,必须有文本结构上的自觉和美学高度的把握,两者达到了一致,就会有令人惊喜的编织。《连尔居》自由放达、优游不迫的结构编织,也可在文本内寻找到相似性的物象表现。笔者感觉到,它像连尔居那棵视为神树的大樟树,根系深入,枝桠分叉,虽遭雷劈也枝繁叶茂,并与天光湖色浑为一体。它也像水草在水中散漫:“它们对淹入水中还没有反应过来,仿佛淹过它们的不是水而是风,是风把它们吹得弯曲、摇摆,阳光下水流的波纹与草叶都在江底投下光影。草叶上还有一层空气,那是细小的白色气泡附着在叶面茸毛上,把水与草叶隔离开了。”我认为,这段文字正好能说明文本在结构、言说、细节上的美学追求,它取法于湖乡生态,崇尚自然情趣,专注于人所未见的深处细部。这种植物性生命水中泥里的延伸,使文本在整体上获得了某种“言有尽而意无穷”的美感。在大的布局上,它又如河汊、水泊、沼泽在大地上的呈列,大块文字有秘道相连,有氤氲之气笼罩。这是一种文本意义上的生态美学,让文字、段落、篇章自然生长,充分吸收阳光、雨水、养分,而不必过分规设结构的栅栏,无需作出过度的、“病梅化”的裁剪。当然,在历史的虚化上,在现实板块的浸化上,在大量材料的接榫与细部处理上,熊育群当完建筑师之后,还可以继续当木工、花匠、裁缝、装饰师,像银木匠、炳烨、炳篁一样相信细工慢活。

《连尔居》生成于熊育群对家乡的回眸深望,它是记忆深宫孕育多年的新生儿,一群胎记明显、沾泥带水、意气飞扬的湖乡精灵的集合。熊育群毫不掩饰对他们的喜爱与看重,因为他们是他生命积淀和写作资源的阶段性总结和独我再造,是一种精卵衔吞、血脉相连的赋予。这种结胎的秘密、喜悦和痛苦,唯作者自知。文本中无数次写到了记忆如何强烈欲回,返回暖呼呼像子宮一般的地洞;它如何被篡改,变得丰盈,带来迷幻,在多个梦中,在梦之梦中飞翔;它与无数的人影、魅影、鸟影、鱼影重逢,它感觉到一切东西都可以浮起来,像月光一样荡漾;它无从分辨梦与现实,把许多通灵的瞬间想象成了“前生的记忆”;它“感受到了一种遥远又神秘的命运”,唤醒了“藏在时间深处的秘密”,创造了连尔居的独有历史;它穿过时间的隧道,把连尔居带入了《百年孤独》中马孔多式的生动创建和大洪水的宿命;它也把情窦初开的自己变成了一个已知天命的外乡人、一抹渴望回家的游魂。记忆与自我生命交融,把连尔居从集体遗忘中抢救了出来,它使“从时间的另一端回望到了自己成为可能”,归根到底,记忆是《连尔居》写作的缘起,它的第一推动力。

记忆在《连尔居》中呈现出老树盘根、水草连络、藤蔓缠绕的全息之象,让我不由得不想起本雅明对普鲁斯特的论述,他认为普鲁斯特对记忆有着狂热的研究嗜好:“回忆中的事件是无限的,因为它不过是开启发生于此前此后的一切的一把钥匙。记忆还在另一层面上颁布编织的法则,构成文本肌体的既不是作者也不是情节,而是回忆的过程本身。我们甚至可以说作者和情节是记忆连续性中的间断,它构成了那张挂毯的背面图案。”“普鲁斯特呈现给我们的不是无边的时间,而是繁复交错的时间。他真正的兴趣在于时间流逝的最真实的形式,即空间化形式,这种时间流逝内在地表现为回忆,外在地表现为生命的衰老。观察回忆与生命衰老之间的相互作用意味着突入普鲁斯特世界的核心,突入一个繁复交错的宇宙。”(瓦尔特·本雅明《普鲁斯特的形象》)我觉得,这两段话能更好地帮助我们理解《连尔居》中的记忆秘道及其洞开的磁场。记忆是自我的宇宙,虽然许多光影、映像、密码会以逃逸的方式坠入遗忘的黑洞,但写作却有一种招魂魔法,将它们从忘川中唤回,而且能赋予它们非凡的气息和情态。这种对记忆的追溯和依赖,往往是文学作品的本源;对记忆的再现、挖掘、想象程度,往往也决定了一部作品的气象与品位。《连尔居》的“胎记与气息”,实际就是熊育群个人记忆的标示和回风。这股回风强烈地吹向家园。

家园是一个巨大的磁场。重返家园也是作家们的世界性迁徙,古今中外,比比皆是。家园总藏着写作资源的富矿,遗传的密码在此,精神的光源在此,触手可及的人物和故事在此,人类情感的维系及其复杂的内化也在此。记忆总会与想象结盟,合力进行“创造想象”,使实有界而意无界的家园不断延展,在时空上难以穷尽;而在深度开掘上,家园的大地可以容纳任何方式的钻探,让里层的活性体、结晶体、高温液大量流出,形成巨大的堆场。这一精神与物质混含的“场”,它蕴有不可参破的神奇力量,能把记忆、想象及其各种形态的表现都置于看不见的磁力线控制之下。作家的使命,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洞穿磁场,唤起磁性,将表现变成磁线圈中的舞之蹈之。

熊育群就是这样将连尔居寻常的地表凿开,发现了一个吸引他的巨大磁场,记忆完成了这一复活,也使记忆本身获得了不朽。作为不止于地标意义上的家园,连尔居也不仅是人事、物象活跃又消失的戏台,它更是人本、人伦生生不息、抱团取暖的温床,尽管意识形态的荒诞剧会你方唱罢我登场,现代文明的进程必然要践蹋而过,这些肯定会留下创伤、阵痛和罪恶,但熊育群对家园的修复能力、疗伤功效和抵御作用充满信心,他把对家园的守根既看成传统的回归与坚守,又看成“我们这个时代真正的先锋”。在熊育群的开掘和想象里,连尔居具有了集体人格,连尔居人的开放包容、率真本性、多能异秉、古道热肠、男女情深,包括他们的农民性、局限性和人性的尘土属性,都体现并包含在连尔居的集体人格之中。因此,连尔居也是一个自由意志充盈其间的活体,它像生命个体一样能够不断生长,难免感染病菌,又能自我康复。甚至,它还可以发梦发颠,如大地震谣言来袭之时,不仅是男女之事纷传,众人怪梦联翩,空中怪风飞旋,水里陆地的动物们异态乱生,生与死、人与鬼如此的混淆成团,整个连尔居陷入了巨大的梦魇之中,它惊悚、震颤、不安、无助,要面对无法预知的空荡荡的将在。此时的连尔居,变成了一个等待拯救的寓言。在时间的绵延里,它还是自己救了自己。它正走向我们会共同经历与承受同时又变幻难测的未来。熊育群对家园的情感已变得十分复杂,需要我们耐着性子跟他走进去,感受村庄的“节律与力量”,将记忆连缀成河汊、湖泊,一片淤黑的土地,一个在虚构中找回失忆的精神之家,那就是我们各自的“连尔居”。

熊育群对地域文化的高度关注,在《连尔居》中得到了充分体现。他集中发挥了自己作为文化散文家和广泛占有本土文化资源的两大优势,将小说与文史、地方志、诗歌源头作了打通与借托。

我们可以将连尔居作为地域文化的一个村庄载体来整体把握,并作一次梦回家国的民间采风。在文本中,第二十五章至第三十章,可以看成是一轴历史文化散卷,它与连尔居有关但又跃入了更阔大的地域文化背景中。熊育群如数家珍般地写到了本地的祭祀文化、丧葬文化、梦幻文化、命相文化、山水文化、龙舟文化、诗会文化、说唱文化、宗教文化、泛神及自然崇拜文化等,他试图在历史的风云际会中将汨罗江、屈子祠确立为“蓝墨水的上游、文化人的圣地”,为中华文明、诗词歌赋找到源头活水。而第三十六章,可以看成是连尔居的历史学、地理学、人类学的提纲,将连尔居人的姓氏源流、建村来由、文化性格及作为新居民的新特征进行了一次集中梳理。熊育群的文化探求兴趣并未就此打止,他将迷神的目光投向历史的天空,投向巫风炽烈的楚地,借庄子南游楚越,多异见异闻,写出了楚人的“纵情山水、放浪形骸、诡思横逸、善解音律”。同时,借民间奇人吴玉清的巫状巫言,写出了楚人感知世界、沟通自然、循气觅踪、洞见神秘的特殊本领,还有他们独有的语言表述系统,对民间语言的强大创造力、理解力和消解力。这些也就是塑造这一群异秉另类的连尔居人的楚文化“灵氛”,是他们率性而为、废止礼仪、不遵教化的文化内码。

连尔居的村民大都不依靠理性行事,他们天生具有把任何庄严宏大的命题变成滑稽剧的本领,也能把现实的严丝合缝解构成民间元素。这种反理性的思维和行动方式孕育于楚地的民风,楚民更愿服从生命意志,他们接通和顽强保存着这一片历史文化情景。连尔居以一个村庄集体作证,支持乌纳穆若的一个著名推论:“凡是属于生命的事物都是反理性的,而不只是非理性的;同样的,凡是理性的事物都是反生命的。”他们也支持列维·布留尔在《原始思维》中提出的“集体表象”:“这些表象在该集体中是世代相传的;它們在集体中的每个成员身上留下深刻的烙印,同时根据不同情况,引起该集体中每个成员对于有关客体产生尊敬、恐惧、崇拜等等感情。”至此,熊育群为我们绘制了连尔居的文化背景图和文化基因图,也为文本找到了文化瞭望台。在互文的意义上,他的文化阐释和文化理想获得了叙事的支持,而他关于连尔居的铺陈叙事获得了文化阐释的支撑,并构筑了一处文化理想的高地。

从文本的深层结构模态看,它与这片土地上曾产生的歌咏方式有某种内在的呼应,那就是《招魂》的方式,是创新版的对自我生魂的召引与安顿,也是网络时代的魂兮归来。得出这一结论决非因为文本大段描写了楚地的招魂仪式。首先,从外结构上说,《招魂》有序引、招魂词、乱曰三部分;《连尔居》对应由序词、正文、后记组成,序词更以一种牵引的言说轻轻呼唤:“灵魂寻找着恒长的居所,存在在文字中产生了信赖……”其次,从内视角看,招魂词引领着离散的魂魄规避四方与天地之恶,而“内察楚国之美”,进而回归“君之恒干”;《连尔居》通篇是要让漂泊的灵魂借助记忆和诗意织成的舒卷云霞重返家园,家园的楚文化解码是,它隐含着“美人、美物、美政、美神”该备的“屈子之恋”,这也是熊育群无论在哪一个时空都会保存的深深眷顾。

我更愿意把《连尔居》看成是汨罗江文化疏导、深挖和新塑过程中的一个重大收获。汨罗江文化虽是湖湘文化的一脉,但它在中国文学史上源头地位的重新认识,它作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应有涵蕴,它令人沉醉的非凡气度和自我特质,它的民间性、神秘性、历史性、超越性和未来构建的可能性如何高度融合,——这些文化梦想的实现会成为我们共担的宿命,仿佛就是连尔居人的集体发梦,他们都梦见了汨罗江:江面划开,巨响轰鸣,水流奔涌,水珠鱼鳞一样闪光……

这一定是那条翻江大鱼的鱼鳞,它的肉身虽然被网捕获,但“大鱼腾空一跃,成了一只鸟”——这是一个楚地才有的凤凰寓言:灵魂可以挣脱肉体羽化出壳,火鸟一次一次的死亡,也即一次一次的往生,连尔居会像流经它身边的汨罗江一样,在潮汐和轮回里获得应有的尊严和意义,而文化,只有文化才可能成为尊严和意义的永恒守护。

注:所引熊育群关于《连尔居》的自述,见《南方日报》(2013年10月13日)对他的专访。

(作者单位:湖南省汨罗市人民政府办公室)

责任编辑 曹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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