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风云(十)
2015-05-30内尔森·德米勒
内尔森·德米勒
冷战结束了,大批冷战战士纷纷奉命退役。服役二十五年之久的美国中央情报局上校军官基思带着对美国政府的失望和厌恶离开了华盛顿,回到他的家久——大俄亥俄的小城斯潘塞,那儿,有他钟爱一生的女人安妮。安妮的丈夫克利夫是斯潘塞城的警长。这个色厉内荏的恶棍一面把安妮当个囚徒似的成天派人监视着,一面又在外面鬼混,二十五年来,安妮没有尝过幸福的滋昧。爱的激情使再度重逢的基思与安妮再也无法分开。但是基思和克利夫两人,必须有一个让步,或者,必须有一个死……
第32章
克利夫-巴克斯特独自坐在斯潘塞城警察局的办公室里。全体警察——十五个人都在值勤,有的在局里,有的在路上。
他喝了一杯可口可乐,怔怔地望着对面的墙壁。他知道自己过去的判断是正确的,为此他感到某种刚愎自用的满足。他的妻是个说谎者,是个婊,而基思-兰德里是个卑鄙的偷婆娘的无赖。“我早就知道。”
使他烦恼的是,不知怎么搞的,他们俩已经勾搭上好几个星期了,就在他那些饭桶部下的眼皮底下,而且还商量好计划,逃走了。他不能责怪自己;他从第一天起就掌握这个动向了。
找到安妮的汽车是比较容易的。她的汽车里装有无线电自动发报器,这点她并不知道。这是一种自动寻踪装置,是斯潘塞城警察局买来对付犯罪的高科技设备,而巴克斯特的汽车里则装着相应的无线电接收器。
巴克斯特想起走进兰德里谷仓的情景:她的闪亮的白色林肯车与拖拉机并列停在一起。他拉开车门,发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克利夫,滚你的蛋”,署名是基思-兰德里。“不,滚你的蛋,蠢驴。”
他赶紧把这张纸条塞进口袋,不让他部下看见——不是出于窘迫难堪,他自我安慰道,而是因为这纯粹是私人便条,并非侦破绑架案的线索。
当然,这不是绑架;他猜想他的部下心里都明白,不过本州的其他警察都不知道这一点。
对讲机发出蜂鸣声,布雷克士的声音:“警长,州警察局的德尔森队长要跟你通话。”
“好。”克利夫-巴克斯特拿起话筒,俄亥俄州警察局的德尔森队长说道:“警长,我们发现一些情况。”
巴克斯特坐直身。“是吗?”
“大约半小时以前,州警察巡视托莱多机场,那里的一名保安人员告诉他们说他看到过通缉对象。汽车相符,特征相符;他甚至记住了牌照号码的一部分,也相符。”
“他们上飞机了?”
“没有,他们没搭上末班飞机,那个保安员说他们回家了。”
“好,好。很好。你们把他俩圈在托莱多地区,这样……”
“对……问题是,警长,保安员说,他从你发出的照片上认出那个女的是巴克斯特太太,她看起来并不像是被劫持或被胁迫……”
“哎呀,胡说。那个狗娘养的把枪对着她……”
“不过,男嫌疑犯——兰德里——离开过雪佛兰车一段时间,女的却一个人坐在车里。”
巴克斯特清清嗓,说道:“那么……机场这个家伙是谁?保安警察?带方徽章的家伙懂个屁……”
“警长,通缉对象似乎是想一起乘飞机。从严格的法律意义上讲,这不像是绑架或诱拐。”
巴克斯特几秒钟没答话,然后说:“你准备担这个风险?如果她最后死了,你想对取消搜寻负责吗?”
“警长,为了你,我们把整个州翻了个底朝天。另外,我对威胁性的话反应迟钝。喂,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看起来是你老婆跟这家伙私奔了。”
巴克斯特沉默不语。
德尔森队长继续说:“根据你们提供的基思-兰德里的社会保险号,我们发了传真给联邦调查局,但似乎得不到关于他的什么重要情况。只知道他是美国陆军的退役上校,假定是同一个人的话。没有前科,没有任何劣迹,我们正在进一步调查。”
“噢……是上校?”
“对。”
“基本情况是什么?你要告诉我什么?”
“这个……我不知道。你是想通过传真提供给我们一份证言,连同理由和原因,再加上你的签字,对吗?”
“嗯……为什么不让俄亥俄州出面控告?”
“俄亥俄州对此人或巴克斯特太太没有什么指控。”
“没有?你是说你们对绑架不加控告?”
“不,我们会控告。但似乎你弄错了,我说,警长,我知道这件事棘手,可我亲自与那个保安人员通话二十分钟,我得相信他看到的那两个人是搜寻通告的对象。而且,我得相信,巴克斯特太太是自愿跟那个男人做伴的。现在,我们可以继续搜寻,作为同行之间的帮忙——这是你知我知的事,不能让纳税人知道,但我必须发出新的通告,要求:寻找并不断观察,等待下一步指示;不得讯问,除非对象即将离开本管辖区;不得拘留或逮捕,除非有相当充分的理由,我们不想打官司,你也不想丢面。行吗?”
巴克斯特沉吟片刻,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通缉兰德里,该犯涉嫌违反交通规则、阻挠公务、骚扰和非法侵入他人领地。”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德尔森队长说:“好吧,将细节传真过来。”他补充道,“但不要硬凑站不住脚的罪名。”
“嗨,我打算寄给你们一张法院拘票,由这里的地方法官签发。把他们引渡过来。你们要做的是抓住他们。斯潘塞城将派人来接收。”
“我不准备抓他们,但如果找到他们,我们会通知你。这里又有一点新情况——有一个叫基思-兰德里的,在克利夫兰机场喜来登饭店预订了房间,并从那里订了美航公司飞往纽约的机票。”他告诉巴克斯特有关详情,接着说道,“我们正监视托莱多和克利夫兰之间的道路,并将派克利夫兰的警察去喜来登饭店。”德尔森队长又说,“我们将为你保持现场,同时,因为他们是在托莱多机场被发现的,按照标准的操作程序,州警察和地方警察正在检查该地区的汽车旅馆、寄宿公寓等等。涉嫌对象如果得到通缉风声,也许就不去克利夫兰了。”
巴克斯特点点头,说道:“嗯……好吧。你们一有线索什么的,马上通知我。”
“好的。”德尔森队长沉默了一下。“你大概想亲自处理此事吧,一对一。”
“不错……你们不论何时何地抓住他们,就告诉我。”巴克斯特说,“我要同她谈谈……我想弄清楚她在丢弃丈夫和两个孩出走之前是否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嗨,如果你说得对,是她自己愿意跟这个家伙出走,那就见她的鬼去吧。但我要听她亲口说这话。你懂吗?”
“我懂。”
“唉……真是一件糟糕的事。结婚二十年了……儿、女儿都上大学了……他们现在都在家等着,”他撒谎说,“真使人心烦意乱……她母亲心脏病快发作了。她姐姐大哭不止,她父亲对她火冒三丈。如今这些女人都了什么邪了?”
“不知道。”
“我感谢你们所做的一切。我只想同她谈谈。”
“我们会及时让你了解情况的。”
“我整夜都在这里。”他对着话筒擤了一下鼻,用破锣般的嗓音说道,“我只想再见到她。上帝啊,求……”
“好了,别着急。”
巴克斯特挂上电话,猛拍一下桌。“他妈的!我要宰了她!我还要把那个王八蛋千刀万剐……”
门打开了,布雷克警官探进头来。“没事吧,警长?”
“没事。快滚蛋——不,等等。”他想了一下,然后说,“叫申利起草一张法院拘票,拘捕兰德里——妨碍公务、非法侵入他人领地,再加上一些别的名堂——叫他去把桑斯比法官叫醒,让他签字,然后把拘票寄出去。”
“是,长官。”
“等一下!再去弄两辆警车,叫三个人来,包括你,带上无线电寻踪装置。我们到托莱多去。”——
第33章
在他脱衣服时,她坐在床上,盘着腿,玩具熊放在膝上。她对他说:“我没吃避孕药。我告诉过你吗?”
“没有。上回我们**之前没说什么话。”他对她说,“我该早告诉你,我在离开哥伦比亚特区前做了退役体格检查。我没毛病。”
“我以为……可我想我应该先问一下……我不习惯于……我是说,我不吃药。”
“是的,你不用吃药。”
她点头会意。“当我发现他……他有其他女人时,我去医院做了一些妇科检查。后来妇科医生告诉他,我不能服避孕药,也不能戴宫帽,所以他得戴避孕套。这对他是种耻辱。他很恼火,但他懂得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还得谈这些吗?”
“我想谈得差不多了。”他微微一笑,“我上次使你怀孕了吗?”
她也笑了。“我倒希望怀孕。你想再试一下吗?”
基思上了床,把玩具熊挪开,他们面对面坐着,腿互相盘着,他们抚摸、接吻、按摩、长时间地相互挑逗,仿佛他们真的拥有世界上所有的千金时光,好像不可能有人来敲门。
她向他再靠近一些,抬起身,压在他身上;两人嘴贴着嘴,再也无法分开。
在后来的半小时里,不用说,他们又一次变成了没有性经验的少男少女——触摸,探究,再触摸,再探究。她说:“自从跟我告诉你的那个家伙结婚以来,我从来没有像这样**过。你从哪里学会这一套的?”
“从一个十岁的姑娘那里。我当时十七。”
“你一点没忘记,我很高兴。”
“是啊,我永远忘不了她。”
他们躺在铺着被单的床上,手握着手。天花板上有面镜,他们拿它来说笑话,但基思觉得她有点难为情。他凝视着镜,看到她躺在他身旁,头发在枕头上散开,眼睛闭着,脸带微笑,看上去心满意足。她在镜的形象宛若一个安静的梦。他觉得,她的**一起一伏,阴毛浓密而蓬松,双腿稍稍分开,脚趾在扭动——这是他记忆很久以前的形象。实际上,这是当年他离开的那天早晨他记得的形象,他想起当时对她说:“再见。”
基思慢慢坐起身来,环视了一下房问。几乎没有什么家具,仅有的东西部上了锁,包括电视机和床头壁灯。他想用件东西顶住门,可连一把椅都没有。如果韦斯特威汽车旅馆的顾客都是那种会把旅馆的破烂家具搬上小卡车偷走的人,那么不仅需要向他们收取二十美元预付金,而且更需要仔细弄清他们的身份,并对他们严加防范。这使他想到,那个服务员兴许到外面记下了车牌号,这些号码极少符合登记表上的号码,或者根本不符合。他没把雪佛兰车停在大门前,不过本来停在外面的车就不多。再说,雪佛兰车停在外面没超过十分钟就被他俩开走藏起来了。用不着担心。他已经懂得了两件相互排斥的事:千万不要过低估计警察,也千万不要过高估计警察,这一事态的最终结局不是生死存亡,也不是自由世界的结束——而是到当地警察局跑一趟,会有些麻烦和尴尬,最终却是合理的,很可能也是愉快的解决,基思不想上警察局,让这事成为他们记忆的一部分。但是如果真要去,那也无所谓。同时,他相当欣赏自己智胜巴克斯特,希望那成为他们的历史的一部分。他看了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十一点三十五分。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她对他说:“自从我们一起在哥伦布度过那个夏天以来,这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对我也是。”
“你说的是真话?”
“是的。千真万确。”
“我们从今后将永享快乐?”
“是的,永远。”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但我们要挨过今晚和明天,是吗?”
他没有立即回答,过一会儿看着她说:“不管今晚或明天发生什么,即使我们分离一段时间,要记住我爱你,要相信我们将再次团聚,我保证。”
她坐起来,吻他。“你也记住。”
“我会的。”
她把头贴在他胸膛上。“我又觉得自己像个小姑娘了,似乎不是过去了二十五年,而是二十五个小时。从你离开哥伦布的那个早晨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是个好想法。”
“那好。让我们假装这样,门外没有世界,像过去一样,只有我们俩。”
“以上帝的名义问一下,到底我怎么会让你走的?”
“嘘。你没让我走。我在这里。我始终在这里……”她轻轻拍着他的心口。“这里,最关键的地方。我从未离开你的心,你也从未离开我的心。”
基思点点头,想答话,却说不出话来,于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泪水从他眼涌出,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克利夫-巴克斯特坐在两辆警车头一辆的前座,布雷克警官开车。后一辆车内是沃德警官和克鲁格警官。
克利夫-巴克斯特面前的仪表板上放着定位探测仪。这并不是最新的技术装置——市政府嫌大型号的价钱贵;那得安装在大货车内,车顶上有个大的转动器、各种屏幕及其他玩意儿。这是一台简单的视线信号甚高频无线电接收器,它仅在放置的发报器距离一英里左右的范围内发出鸣叫音,越近声音越大。但它仍然达到了购买的目的——跟踪他的妻。这仪器带有两台小的发报器;第二台他用过几次,作为玩物来跟踪别人,可大部分时间却放在办公桌内,直到星期五忽然想起把它放进兰德里的车内。
当然,搜寻林肯车时,他巡逻经过兰德里农场,由于每只发报器的频道不同,在开进兰德里的私家车道之前,他早知道林肯车在那里而雪佛兰车不在。到那里时,他才确切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一行驶入托莱多机场。他认为,从这个地方开始是合乎逻辑的。他们巡视了停车场,用不上定位探测仪,因为那地方几乎是空荡荡的。他们开车到租车场,在停着的几排汽车前来回巡视。
布雷克对他说:“找不到他的车。”
“是啊。算了,到公路上去,往右拐,朝托莱多方向开。”
“对。”
两辆斯潘塞城警车在机场公路上往东行驶。
克利夫-巴克斯特拿起移动电话,拨通了局办公室。申利警官正在办公室值班,巴克斯特对他说:“听到什么消息吗?”
“没有,长官,有消息我会打电话……”
“嗯,有消息你早就打电话了。我正在进行该死的通讯检查。”
“是,长官。”
“我告诉过你,如果州警察局来电话,或其他地方来电话,你不要说我在哪里。”
“是,长官。”
“只要打电话告诉我,我来找他们。别跟他们多废话。”
“是,长官。”
“别打瞌睡。”他关了电话,对布雷克说:“嗨,去喜来登饭店看看。”
布雷克将车驶入喜来登停车场,说:“这儿没听到信号音,警长。”
“狗屁,我不相信这玩意儿。我相信我的眼睛和耳朵。在门厅前停下,让我下车,然后再巡查停车场。”
“是,长官。”
巴克斯特下了车,进入大堂。他走到总台服务员——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面前,对她说:“今晚好吗,亲爱的?”
她莞尔一笑。“挺好。你呢?”
“不太好。找一个坏蛋,他拐带一名妇女逃跑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是在电视上看到的。”
“那好。我希望你也在传真机上收到过通告。”
“收到过。”她四处翻找,在柜台后找到一张纸。“这里有特征描写、姓名、汽车的式样和型号——”
“你没有看到过他们吧?”
“没有。大约一小时以前我对州警察说过了。我会留神注意的。”
“留点儿神,美人儿。”
她看着他的警服,问道:“斯潘塞城?那不是……?”
“是的。那就是发生绑架的地方。喂,如果你以后到那里去,来找我。”
“你是……你是巴克斯特警长,你太太……”
“对。”
“嗨,我真感到难过。我希望她没事——我相信她不会有事……”
“我一找到她,她就会没事了。她会平安无事的。再见。”
巴克斯特出来,正碰上警车,他上了车,布雷克说:“这里没动静。”
“那里也没动静。上路吧。”
他们继续沿公路行驶,经过几家汽车旅馆。布雷克问道:“要我停车吗?”
“不。我们要一直巡查到托莱多,看那该死的噪音发生器是否停叫。如果它不停,我们就往回跑,开始检查汽车旅馆。上帝啊,我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多汽车旅馆。”
“你认为他们在这里?”
“不知道。但如果我是他的话,刚错过班机,我会在这个地区躲起来,尤其是如果我听收音机,得知有通告搜寻我。如果他不知道这个,那么当警察叫他把车开到路边时他就会明白。不管怎么说,他不会跑得太远。”
“是的。”布雷克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我弄不懂他怎么会认为他能同她一起上飞机,而不被人发觉她是被劫持的。”
“妈的,你开车就开车,多什么嘴!”
“是,长官。”
“他把枪口对着她。就是这么回事。也许把她麻醉了。”
“没错,正是这样。”
事实并非如此。巴克斯特明白,此时几乎州里所有的警察都已知道了真相。实际情况是:他自知以后他的前程不妙,但目前来说,他仍有权,法律在他手,他有胆量做一个男人该做的事。到了明晨,这些东西都会开始崩溃,所以他得在此之前找到他们俩。由于他是作为警察来结束这一切的,当他找到他们时,他可以对他们为所欲为。
他们又前进了几英里,看到了远处托莱多市区的高楼大厦。
仪表板上的接收器响了起来,声音微弱,接着又静下来。
布雷克和巴克斯特相互对视了一下,但都不说话。仪表指示失误是常见的,尤其是在建筑物多的地区。一分钟以后,接收器又响了一下,接着再响,然后声音变大,更为连续,直到响声连成一片,变成长长的电尖啸声。
“开到边上去。”
布雷克把车开到路边,后面的警车也开到了路边。
布雷克和巴克斯特端坐车内,听着电声音。巴克斯特向外面环视一下,说道:“往前开。慢点,沿着路肩。”
布雷克在内路肩上慢慢行驶。嘟嘟声之间的间歇缩短了,而声音本身变弱了。
巴克斯特说:“作形转弯,往回开。”
“对。”
他们开上公路,在线的缺口弯回去。嘟嘟声变大,而且稳定了。
巴克斯特向前望去,看到了它。“好,我要……嗨,布雷克,人们说哪里捞针来着?”
“大海捞针。”
“不,现在是囊取物,靠那边停下。”
几分钟后他们就找到了深绿色的雪佛兰车;甚至到此时,他们还拿不准是否找对,因为没有牌照,巴克斯特伸手到右后挡泥板下,拔出磁性发报器,他看着这个香烟盒大小、带着短天线的长方形装置,笑了,“好,好,好……”他把它关上,车里的接收器就停叫了。“怎么样?”
布雷克笑容满面,克鲁格和沃德用钦佩的眼光望着他们的上司,当然,如果这车是在汽车旅馆、出租房间的公寓或餐馆发现的,他们会高兴得多。显然,基思-兰德里和安妮-巴克斯特不在雪佛兰车行。布雷克第一个道出这一点,并问警长:“你看他们到哪儿去了?”
巴克斯特瞧瞧四周,再朝公路两端看看,说道:“不远。”
布雷克指出:“他们可能在这里偷了一辆车,警长。”
“可能偷……但他们把这车的牌照拿掉了,喏,如果他们开另一辆车往克利夫兰或其他地方迅速逃走的话,干吗要这样做?不……我看他们就在附近,步行能到达的距离之内。他们不想让人们把这辆车与他们联系起来。”他看看三名部下。“谁还有别的看法吗?”
克鲁格说:“他们可能从这里搭上一辆出租汽车或公共汽车跑了,警长。可能在托莱多。”
巴克斯特点点头,“有可能。”他再向附近四周望了一下。“出租车或公共汽车,有可能。但我不这样想。我看他们找了一家汽车旅馆,放下东西,再出来丢掉车。这家伙发现这个雪佛兰车行,算他运气,也算他聪明。没错。他们离这里不远,或许是露宿在野外,但很可能是在一个偷情的场所或出租房间的公寓——不需要使用信用卡的地方。没错。好了,克鲁格,你和沃德负责公路这一边,往机场方向检查一路上的汽车旅馆。我和布雷克从机场附近往回查,管公路的对面,如果发现情况,打电话给我,别打给其他人。用移动电话。上路吧。”
布雷克和巴克斯特从机场开始,驶经喜来登饭店,接近一家“假日酒店”。巴克斯特说:“往前开。我们只停小的野合旅馆。”
“对。”
他们继续往前行驶。
巴克斯特思索着。基思-兰德里是个蠢驴,可要比巴克斯特估计的要聪明得多。但也许还不够聪明。巴克斯特意识到,他脱离真正的警察工作时间太长了,然而,他在警察局里混了将近三十年,学到了不少东西,也记住了一些,因此不情愿地承认,他是在跟一个行家打交道,他弄不清兰德里为政府干了些什么,但断定他的工作与美国渔业和野生动物署毫无关系。不过,兰德里没有考虑到的是巴克斯特内在的弱肉强食的动物本能。巴克斯特在正规训练方面缺乏的东西,却在直觉本能方面得到了补偿,在密执安州的树林里,克利夫-巴克斯特是他那一伙朋友最好的猎手。他具有一种第感觉,可以找到野兽,闻到它的血腥味,揣度它的心思,猜出它是打算猛然逃跑,躲藏起来,转身搏斗,还是站着不动,听天由命。他断定,人类也没有多大差别。
接着他开始琢磨他的妻,试图弄清楚她如何居然脱逃成功而不让他知道。他疑心过,不过他平时总是疑神疑鬼。不知怎的,这次她的狡猾完全胜过了他这条老狐狸。他也知道,从内心深处知道,她了解他的为人;这是她同他共同生活了二十年,必须凭自己的机智才能生存下去的结果。当他向别的女人抱怨起她来,有一句话他从来不说:“我老婆不理解我。”
他不愿再想他的妻和基思-兰德里,但在某种程度上,他又不由自主地要想。他有时想象安妮——完美小姐、唱诗班小姐、假正经小姐——跟另一个男人睡觉。这始终是他最可怕的噩梦,而此刻正在发生——兰德里和他的妻正在附近某个地方,光着身睡在床上,笑着,发生性行为。兰德里趴在她身上,她的双腿夹着他。想到这里真使他发狂。
他们经过韦斯特威汽车旅馆的黑暗招牌继续往东行驶,忽然巴克斯特说:“等一下!慢点。把车开到路边。”
布雷克把车开到路边停了下来。
巴克斯特坐着待了一会儿。有件什么东西在他的头脑留下了印象,但说不清是什么。他说道:“后退。”
布雷克把警车倒回去。当他们经过那块黑暗的招牌时,巴克斯特说:“停。”
克利夫-巴克斯特下了车,走到那块嵌着红色塑料字母的塑料招牌前,读着:韦斯特威汽车旅馆——29美元。他走近些,看到电池插头被拔掉了。他把插头插上,灯又亮了。他拔出插头,让招牌再次变暗。
巴克斯特回到车上,说道:“退到小路上,再转弯进去。”
“好的。”布雷克开上小路。午夜十二点零五分,这辆斯潘塞城的警方巡逻车在韦斯特威汽车旅馆前停下。
巴克斯特说:“在这里等着。”他拿着一只硬纸板封面的件夹,走进小门厅。
服务台后面的年轻人站了起来。“住店吗,先生?”
“找个人,小兄弟。”他把件夹放在柜台上。“今晚听到过搜寻通告吗?”
“没有听到。”
“那么你究竟在电视上看些什么?”
“录像带。”
“是吗?好吧,今晚你值班多长时间了?”
“从四点钟到现在。等人来换班……”
“好,你算我的人。现在听好:我正在寻找一个开深绿色雪佛兰车的家伙。他跟一个女人在一起,但我想她不会在这里露面。他们大约在点或点半,也许更晚些来登记住宿。他四十五岁左右,高个,身材不胖不瘦,浅褐色头发,眼睛有点灰绿色……我想长相不很难看。你见到过他没有?”
“这个……”
“听我说,小兄弟,这家伙因绑架而被通缉,我一个晚上都没能找到他,我给你五十块钱报酬。”
“有一个家伙来过……你说的这个人戴眼镜,留小胡吗?”
“上次我见到他时不这样,把登记卡给我看。”
服务员翻查一沓卡片,找到了他认为警官要的那张。“给。这家伙大约在……”
“让我来念,小兄弟。”巴克斯特念卡片。“约翰-韦斯特曼,辛辛那提人,开一辆福特牌汽车。你看到他的车了?”
“嗯,他登记好后,我把头伸到门外看了一下,有一辆福特车,可那辆车停在那里已经有几个钟头了,我该记下牌照号码……”
“我知道你们是怎样管理一个淫窝的,你看到一辆绿色雪佛兰车吗?”
“不知道……我看到外面有辆深色的四轮机动车,但看不清楚,它也不对着我让韦斯特曼这家伙住的房问。以前我没见到过,我原打算过一会出去抄下车号,可等我十分钟后出来,车不见了。”
巴克斯特点点头:“好,你让这家伙住几号房间?”
“七号。”
“他还住在里面吗?”
“我想还在。他是登记过夜的。我刚检查过总台的钥匙箱,他的钥匙还没还来。”
“好……”巴克斯特用手搓搓下巴。“好……你没看到过一个女人?”
“没有。从没看到。”
巴克斯特打开件夹,拿出一本书。这是他妻的学年鉴,也是他允许她保留的很少几件东西之一,主要是因为里面有一张他的照片,当时他是三年级生,在跳舞。他翻到毕业照那部分,说道:“翻看这个,小兄弟。记住这是二十多年前的照片,想象一下那些没有眼镜和小胡的人戴上眼镜和小胡会是什么样,莫慌,但别磨蹭。”
年轻人翻看着毕业班的照片,忽然停下了。
“你看到他了?”
“我……”
巴克斯特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给他,“画上你看到过的眼镜和小胡。”
年轻人接过笔,在基思-兰德里的照片上画上眼镜和小胡。他说:“对……就是这个人……我看就是他……”
“我想你认对了,小兄弟。给我钥匙。”
服务员迟疑了一下,巴克斯特俯靠在柜台上,“他妈的钥匙。”
服务员把七号房间的钥匙给了他。
巴克斯特说道:“你坐着别动,一切都没问题。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是,长官……嗯,你说过……”
“支票会寄给你。”
巴克斯特出去,来到警车旁。他将身探进车窗,对布雷克说:“通知弟兄们,我们找到他了。”
“我的天……”——
第34章
巴基思-兰德里和安妮-巴克斯特搂着躺在床上。他们半睡半醒,每过一会儿她会向他说几句话,他便回答。
他正在竭力摆脱睡魔,他猜她也一样。最后,她开了灯,翻过身趴在他身上,把头依偎在他的颈旁,咬住他的耳朵。她说:“我让你心烦吗?”
“不。我喜欢。”他把双手放在她的屁股上,抚摸起来。
“好舒服。”过了一分钟,她说,“基思,我睡不着。”
“再睡。”
“我睡不着。”她伸手抚弄他的**,直到它勃起,然后把它放进她的下身。“这是我的催眠棒。你能保持坚挺,一直到我睡着吗?”
他笑了。“我想能。可是以前从来没试过。”
“我爱你。”
“我恋你。”
“我打呼嗜。”
“我也打。”
“我流口水。我口水流得到处都是,我会把口水流在你身上。”
“你真逗。”
“我在床上吃烤小鸡和土豆片,我用床单擦嘴。我还打嗝。”
他大笑。“别说了。”
“我整夜做性梦,喊叫着进入**。”
“那好……”
她上下掀动着屁股。“现在我马上就要进入**了。”
“噢,那感觉……”他听到门外有声响,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听到门哗啦一声倒坍,门销穿过裂开的木门。
一秒钟后,克利夫-巴克斯特冲进房间,手持一支猎枪。
基思一把推开安妮,安妮尖叫起来。他跳下床,同时抓住他放在床头柜上电话簿下面的K形刀。
巴克斯特用猎枪的橡皮垫枪托猛击基思的脸,基思用前臂一挡,但枪托擦伤了他的额头,使他感到一阵眩晕。巴克斯特又抡起枪托,猛击基思的肩膀,令他手臂麻痹而丢掉了刀。巴克斯特又要抡枪,安妮突然从床上跳下,扑在巴克斯特身上;她的手脚死死裹住他,使他往后踉跄。
头仍发昏的基思,右臂无力下垂,用左手又抓住了刀。他的视力因头部被击而变得模糊,但能看到安妮紧紧抱住巴克斯特,而巴克斯特尽力想摆脱她。基思顺着地板朝前冲,将刀向上刺去,正巴克斯特的股动脉,但那家伙仍然摇摇晃晃地站着,加上安妮又缠着他,所以基思没看到刀刺处动脉血在往外流。
巴克斯特痛得吼叫起来,安妮也在尖叫。基思来不及再刺一刀,另外两人冲进房间,拔出枪,“不许动!不许动!”
基思站立不稳,刀还在手,其一名警察——基思觉得他是沃德——挥动他的警棍,击基思的手腕,刀飞出手去。
巴克斯特挣脱他妻,安妮躺在地板上哭着,两名警察仍将枪口对准基思,但他们的眼睛却盯着警长一丝不挂的妻。
基思向安妮走去,巴克斯特再次挥动枪托,击基思的太阳穴。基思痛得弯下身,跪在了地上。他能听见巴克斯特对部下大声喝着:“滚出去!都他妈的滚出去!”
基思意识到两名警察离去。然后又感到枪托再次击打他,这次是在背上,将他打趴在地板上。他听到巴克斯特的声音:“说什么——滚我的蛋?不!滚你的蛋!滚你的蛋!”基思感觉到巴克斯特踢他的肋骨,听到安妮又在尖叫,然后感觉到她扑在自己身上,用她的身体护住他;她的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胸膛,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脖。他听到她大叫:“别碰他!别碰他!走开!”
房间里一阵寂静,基思挣扎着保持清醒,他能看到面前巴克斯特的双腿,血沿着他的裤腿往下淌,流到了鞋里。
他又听到巴克斯特的声音:“松开他!松开他!不然,老天作证,我要宰了你!”
“不!”
基思听到猎枪上击铁扳起的声音。他喘息着对她说:“走吧……安妮,走吧……”
“不!”
门外有人向室内叫唤:“警长!我们得走了,已经惊动了别人。警察快来了!”
巴克斯特把枪口顶在基思的鼻下面。“我数到三,如果这条母狗还不站起来穿好衣服,你的脑浆就会四处迸射。一……”
“安妮……起来……”
“二……”
“我没事……记住我说的话……”
“三。”
他感觉到她的双臂松开他的胸膛,然后感到她的重量不再压在他身上。
巴克斯特猛推她一下,接着后退一步,但枪口仍对准基思的脸,巴克斯特对他说:“当我跟她睡够了,别人再睡她就没味儿了。”
基思试图爬起来,但巴克斯特踢他的头,他向前摔倒了,脸着地,他听到有人在门口喊叫:“警长!州警察快到了!”
基思一会儿昏迷,一会儿清醒。他的视力模糊,声音仿佛从老远传来。他看到安妮的裸腿,又看到她穿上牛仔裤和拖鞋的身影,接着又看到穿着警服的男人架着她走开,听到她叫他的声音,却听不清她说些什么,只听到自己的名字。
他比较清楚地听到巴克斯特的声音在说:“瞧你这模样,躺在这里,像头剥了皮的公羊。”
他睁开眼,见巴克斯特跪在他面前,手拿着那把K形刀。巴克斯特说道:“现在你在我手,完全在我手。”
“滚你的蛋。”
巴克斯特朝他的脸吐唾沫,用刀柄上的圆头狠击他的脑袋。
基思模糊地感到别人的手在他身上,然后他的身体被转动;当他睁开眼睛时,看到了天花板。他看到巴克斯特面对他蹲着,手拿着刀,听到巴克斯特轻声说:“我正要把给你惹麻烦的这个物儿骗掉。”基思感到有人扯拉他的阴囊,他想是巴克斯特的手在摸弄他的睾丸,但他也许是在想象这样,然后意识到他并没有这样做。巴克斯特的声音仍以安慰的语调在嗡嗡作响。“好了,我正打算把你的这物儿带回家,你在有生之年可以想想谁拿走了它,想想谁在跟我老婆睡觉,谁再也不能跟她睡觉了……”
基思用两只手指猛戳巴克斯特的右眼,那家伙痛得吼叫起来,向后翻滚,用手捂住脸。
房间内有匆忙的脚步声和急促的说话声,巴克斯特的身影被沃德和另一名警察半拖半架着离开了。
基思并不感到疼痛,只觉得脑袋轰轰作响,眼睛似乎要从眼窝里迸出来。一阵恶心向他袭来,他快要晕过去了,但心里明白他得俯卧才不致呕吐在自己身上,终于,他设法侧过身来,而后觉得要呕吐,感到可以一吐为快,却又失去了知觉——
第35章
“今天星期几?”
护士回答道:“你先告诉我你的姓名,我再告诉你今天星期几?”
基思觉得这是公平交易,于是他说:“基思-兰德里。”
她微微一笑。“今天星期二。你星期天晚上——实际上是星期一早晨来的。”
基思望着窗外的太阳。“现在是上午还是下午?”
“轮到我问了。美国总统是谁?”
基思告诉了她,又补充道:“他是个讨人喜欢的人。上星期我与他聊过天。”
她皱皱眉。
基思意识到这不是她想从一个脑外伤病人那里听到的话,故而又说:“只是开个玩笑。”
她点点头。
他想坐起来,但她把手按在他肩上,“躺着别动,兰德里先生。”
当她在他床前来回走动时,他端详了她一番,她三十五岁左右,体态丰满,面容和蔼,但他估计,她经验丰富;如果他不安分,她就会变得严厉起来。他问她:“现在几点钟?”
“上午八点十五分。你已经昏迷大约三十个小时了。”
“噢……”他感到有点朦胧,脑袋和身体有些疼痛,可除此之外,他认为自己没有什么问题。他试图记清楚发生了什么,记起了一部分,但却像是一件打破了的瓷器,得把碎片拼起来。
护士问他:“你的住址?”
他做了回答,接着她继续问他这类问题。此刻,他看到她正在根据他的回答在一张纸上做记号。他想去回忆发生了什么,可她老是问个没完。最后,他记起了他昏迷前最后一两分钟的事。他把手伸进被窝,摸摸自己的裤裆。他说:“我没事。”
“你没事。你的脉搏、呼吸、体温、血压都正常,反应良好……”
“很好。我可以出院了。”他又坐起来,而她再次用手按住他的肩膀。
“躺下,兰德里先生,不然我得叫护理员来了。”
“那好吧。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医生签字同意才行。神经科大夫正在查房。”
“好。我的东西在哪儿?”
“在那只壁橱里。”
“这台电话通吗?”
“不通。你要我把它接通吗?”
“是的,请接通。”他问她,“你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没有立即回答,然后说:“我知道你遭到袭击了。”
“对了。我跟女朋友在一起。你知道她的情况吗?”
“不知道,只看到你的壁橱里有几件女人衣服。”她说,“一辆警方救护车把你送来,警察把你身边的所有东西都列了清单,并带了来。如果你想知道,等会儿我与你一起清点一下。”
“不,我只需要我的皮夹。你能拿给我吗?”
“等一下。”
他想了一会儿,问她:“警方要审讯我吗?”
“是的,警方要求我们在你醒来能答话时通知他们。”
“好吧。但今天不行。”
“我们看情况。”
“我的诊断是什么?”
“嗯……情况良好。”
“他们给我做过CAT扫描吗?”
“做过。你有细微骨折,有些内部肿胀……我应该让医生跟你谈这些。”
他向她进一步询问,但她不愿意说出具体的病情,只是笼统地描述了他的伤势——身体部、右肩、左前臂和头部外伤,无内出血,几处挫伤、撕裂,等等。他得出结论:如果他能站起来穿衣服,他就可以出院。
他问她:“我这是在什么地方,确切地说?”
“卢卡斯县医院,托莱多郊区。”
他暗自点了点头。他是在当地政府手,这包括地方警察;他们把他当做受害者或逃犯,或两者都是。
她对他说:“我要问医生你是否可以吃固体食物。你想吃早饭吗?”
他需要吃,可现在该假装有病,假装虚弱。事实上,他是感到虚弱,但除了头痛外还不算太差。他说道:“我只想睡觉。”
“好吧。等一下我请神经科医生过来。”
“很好。但我现在需要睡一会儿。”
她走了,基思坐起来,等到某个时候,警方会叫医院签一张“可以监禁”的证明,他会被转送到监狱病房或类似的场所。他不知道自己的法律地位,也不完全清楚自己的病情,但他不能为满足其他人而弄清或者澄清这些问题,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尽管头晕眼花,但他明白自己必须离开这儿,去斯潘塞城找安妮。
他拉掉身上的两根静脉滴管,静脉针口流出血来。床架上有纱布和橡皮膏,他很快包扎好针口。他把双腿移到床边,慢慢站了起来。他的双膝软弱无力,但他努力支撑着身体,在房间内试着走了几步。
旁边的病床上是位老人,基思见他睡得正香,基思拉上两张床外面的隔帘,这样可以部分挡住门外人的视线。他能看到左边不远处的护士值班室。
基思打开壁橱,看到他的手提箱和短途旅行包塞在里面,还有他的公箱和一只大塑料袋,里面装满了各种男女衣服和化妆用品。他拉出手提箱,脱下住院服,很快穿上了他那套蓝色的意大利真丝西装。
在那只警方用来归放零散物件的塑料袋内,他找到了他星期天穿的牛仔裤、衬衫和风衣,但找不到他的皮夹和汽车牌照。显然,这些东西在当地警方手。在塑料袋的底部,他看到了棕白两色的玩具熊。他拿着它瞧了一会儿,然后把它扔回袋里。
基思打开公箱;自安妮打开它后一直没锁上过,毫无疑问,警方打开检查过,但所有看得见的东西似乎都是无害的。他按了一下箱的假底,它弹开来。他掀起假底,看到他的护照仍在里面,还有各种面值的几百元钱也都在,他把钱放进上衣口袋,然后将除了公箱之外的所有东西统统塞回壁橱去,关上门。基思拎起公箱迅速而果断地走进过道,左右扫视,发现电梯在右边。他径直走向一部开着门的电梯,与医护人员一起进去,下降至底楼门厅。
在门厅里,他看到一名穿制服的警察坐在椅上读一本杂志;他对面有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基思估计是名侦探。
基思走出门,见一辆出租车正有人下来。他上了这辆车的后座,对司机说:“请去机场。”
司机将车驶上机场公路。基思注意到,现在来去都还是高峰时间,但他们离开托莱多开得还算快,路边的商业带白天看上去是另一个样。他看到了右边的雪佛兰车行,却看不到他的雪佛兰车。再过去,在公路对面,他看见了韦斯特威汽车旅馆的招牌。
他弄不明白巴克斯特是怎样找到他们的,可他猜想,搜寻进行得十分仔细,以致终于发现了他留下的仅有的两条线索:机场与保安人员的谈话,导致地区搜寻,最终找到了韦斯特威汽车旅馆,尽管它的招牌被弄暗了,美国决不是一个极权国家,但它比基思曾经到过的任何极权国家都拥有多得多的警察,拥有更先进的设备、更大的机动性和财力。然而,仅仅在机场时的坏运气却如此迅速而彻底地改变了那个晚上的结局。
基思知道,如果这件事想得太多,如果让愤怒和内疚占据心头,那么他将无法完成他必须做的事,他把此事抛到脑后,考虑着下一步的行动。他不想再做许多次尝试,如果要做的话。但他需要的是再做一次。
出租车到达机场,司机问:“在哪儿停车?”
“就停在那边靠近美国航空公司招牌的地方。”
司机把车停在候机楼前,说道:“请付十二元七角五分。”
基思给他一张二十元的钞票,拿了找头,付了小费。
他走进候机楼,转个圈,从二十英尺外的另一扇门出来。他站在路沿上,看了看手表,完全装成一个实业家刚下早班飞机的样。以前他到过这机场许多次,熟悉内情。他不理睬排成长队的出租车,而对行李搬运员说:“这里有人愿意跑长途吗?”
“有。你上哪儿?”
“莱马。”
“行。”这行李员向停在坡道对面停车场内的一辆改装的小货车做了个手势,问基思,“行李呢?”
“没有。”小货车停下,基思给行李员两元钱。一个瘦瘦的、二十岁左右的小伙跳下车,问道:“你上哪儿?”
“莱马。多少钱?”
“嗯……我算算……大约两小时,所用汽油,再加回程……五十元不算多吧?”
“听起来还可以。”基思打开乘客门上车,司机也上了车,车开动。开出机场后,小伙伸出手说:“我叫查克。”
基思同他握了握手。“约翰。”
“认识你很高兴。”
“这车不错。”
“是吗?是我自己改装的。”查克向基思详细介绍了改装这辆新型道奇车的情况,查克目前失业,他在机场靠削减固定的出租车价格拉生意,以此挣钱来维持昂贵的给车身镀铬的习惯。查克结束他的自我介绍后,车已到75号州际公路上,向南行驶。
基思刚想催查克开快些,因为他已经迟了,但查克已将货车加速到每小时七十五英里。查克见他看着计速器笑了,说道:“75号公路,我开七十五英里。幸亏我们不在106号公路上。”他又说,“喂,如果你感到太快,告诉我一声。”
“正好。”
“是吗?好。我有最好的反警装置——就在这里。”他拍拍仪表板上的雷达探测器。“让他们见鬼去吧。”
“对。”
他又加速到八十英里,问道:“你从哪儿来?”
“纽约。”
“是吗?你喜欢纽约?”
“那地方还不错。”
“我从来没去过。”
基思感到一阵头痛,他的胃也翻腾起来。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乘车,还是挨打的缘故。也许是因为查克。
查克瞥了他一眼说:“我不想打听你个人的私事,可看起来有人把你打得够呛。”
基思没有照过镜,反正照不照都一样,但他还是拉下了汽车挡风玻璃上方的遮阳板,上面有面化妆用的小镜,周围有粉红色的小灯,他照了照自己。他的左太阳穴又青又紫,稍稍有点肿;右眼下有一个伤口,涂上了碘酒,但没有缝线。他看上去脸色苍白,眼睛周围有黑圈。
“你遭到行凶抢劫了吧?”
“不,发生了车祸。”
“天哪!嗨,你到这里出差?”
“不错。”
“没带行李?”
“没带。今晚就回去。”
“我说呢。你要我等你吗?等候费每小时五块钱。”
“说不定。”
“想听收音机?还是音带?”
“收音机。”
查克打开收音机,是个剧烈摇滚乐电台。
基思按了扫描钮,一连串电台随之而来,每个台停留大约十秒钟。后来基思锁定托莱多的一个新闻台,听国际新闻;这节目使他和查克差不多同样感兴趣。最后,电台报告当地新闻。
新闻播音员说:“州警察局今晨宣布,他们打算审讯基思-兰德里,斯潘塞城绑架案的嫌疑犯。兰德里,斯潘塞城人,目前在卢卡斯县医院内,因在机场公路一家汽车旅馆内遭一名或数名不明身份者的攻击而头部受伤,在斯潘塞城警方指控兰德里绑架安妮-巴克斯特——斯潘塞城警长之妻以后,他成了星期日晚上和星期一清晨全州的搜捕对象。在汽车旅馆内并未发现巴克斯特太太,而斯潘塞城警方已通知州警察局说巴克斯特太太安然无恙,现已与她的家人团聚。根据官方消息,调查将继续进行,当局希望查明攻击者身份,再决定对兰德里指控何种罪名。”
基思又按一下按钮,换了一家“西部乡村音乐”台。
查克说:“有点意思,是吧?”
“什么?”
“绑架案,他们发现那家伙就在机场附近。”查克开始议论起这件案来了。“他们好像把所有的材料都弄到电台、电视上播放。我在想,妈的,如果那是我的女朋友什么的,警察们准保不会那么鸡飞狗跳,可你要晓得,这次是为了一名警察。那女人好像是个良家妇女,还有两个孩,丈夫是个警长,所以,不管怎样,他们得找到她……又说他们从来没找到她,真是怪事。但州警察到了这家旅馆,好像是个按钟点收费的那种地方,就找到了绑架她的那个家伙,他被打得半死,可没人知道那女人哪里去了——当警察到那旅馆时,住宿的人都早跑光了,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那儿的人,唯一的见证人是个旅馆经理什么的,警察又不说他谈了些什么情况。我看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事,兰德里和另一个家伙,他们争吵着谁先和她睡觉,其一个狠揍了另一个,然后带着他老婆出走了,而且他们都是白人。你能相信这些鬼话吗?”
“鬼话连篇。”
“你说得对。现在他们又说这个妻与家人团聚了。州警察说,这个丈夫,警长,现在……在什么之……?”
“震惊?”
“嗯,是,不过……隐居。对,隐居之。避风头,你知道吗?”
“噢。”
“你觉得怎么样?两个男人,对吧?那就说明问题了。警察说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真是不可思议。见鬼,他们一定逮住了去旅馆开房间的家伙,他们也逮住了狠揍他的那个家伙。他们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不肯泄漏秘密。他们有时会那样做的。不过,这里有点怪。那女人是怎样脱身的?你知道我的想法吗?丈夫付了赎金,警察们不想说有个警察付了赎金。对吧?”
“有可能。”
“我真该当警察,喂,你想喝咖啡吗?前面有个停车点。”
哦,他想喝咖啡,他想吃东西,还想刮掉三天来长出的胡茬,刷刷牙,洗个澡,但他却说:“不,我有急事。”
“好吧。”
他们出发后大约半小时,基思看到了15号国道的出口,方向往西,他说道:“我们从这里转弯出去吧。”
“这里?”
“我必须到一家律师事务所去取些件。”
“好……在哪里?”
“说不准。我会给你指路。如果时间长,我会多忖你几块钱。”
“没问题。”
他们在15号国道上往西行驶。基思指引查克东拐西弯开过许多条道路。基思估计,万一以后小伙被人查问,他也回忆不起这些路来。
查克说:“你把这些路都背出来了,是吗?”
(待续,请继续阅读下期《当代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