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生情深，启蒙教练成就世界田径锦标赛冠军刘虹

张亮

8月28日，中国女运动员刘虹以1小时27分45秒的成绩获得国际田联北京世界锦标赛女子20公里竞走冠军。赛后，我们更加明白这块金牌的份量，因为它不仅是中国代表队在本次世界锦标赛上获得的第一块金牌，也是中国代表队获得的唯一一块金牌。江西省吉安市安福县城关中学教师邹桂林比任何人都激动，因为他就是十六年前带着刘虹走上竞走道路的启蒙教练。是他，帮助刘虹开启并进入竞走的大门。

第四名也是好苗子

邹桂林生于1961年，今年54岁，是安福县城关中学一名体育教师。1994年，由于出色的个人表现，邹桂林被调入江西省体育运动学校，负责女子中长跑的训练。但是，邹桂林对女子中长跑并没有太大的热情。对体育发展状况比较熟悉的邹桂林明白，带女子中长跑很难出成绩，因为这方面的强队太多了，相反，女子竞走相对冷门，带女子竞走很有可能“走出江西，走向全国”。为此，说话一向直截了当的邹桂林果断地找到校领导，说：“我带女子中长跑不大适合，我希望带女子竞走，而且保证带出成绩。”领导听到后，笑呵呵地安慰邹桂林：“女子竞走已经有教练在带，你就安心带女子中长跑吧。既来之，则安之。慢慢来，成绩会出来的。”听校领导这么一说，邹桂林心中凉了半截儿。深思熟虑之后，邹桂林决定离开江西省体育运动学校，重回安福县城关中学。

1999年11月，在安福县城关中学秋季运动会上，邹桂林站在场边看女子400米决赛。发令枪响后，大家你争我赶，谁都不愿意落后，赛道旁边是震耳欲聋的加油声。很快，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都冲过了终点。她们中有一位和同学拥抱，有一位继续狂奔，另一位胜利者则被同学们高高地举了起来。邹桂林并没有过多关注前三名，而是盯着赛道上即将到达终点的第四位女生。尽管已经得不到前三名，但她仍闭着眼睛用力奔跑，脖子上甚至青筋暴起。邹桂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担心她摔在土操场上。其他跑完比赛的女生陆陆续续地回到各班的场地，只有这名女孩跑到计时台询问自己的比赛成绩。她瘦瘦的，黑黑的，身高不足一米五。

邹桂林觉着这个女孩很有冲劲，而且不像前三名那样骄傲，于是把她叫到身边，问：“你叫什么名字？”她说：“刘虹。”邹桂林不绕弯子，直接便问：“想跑步吗？”小女孩气喘吁吁地没说太多的话，只说了一个“想”字。邹桂林窃喜，感觉眼前的小女孩是不错的苗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声说：“明天早上6点在学校门口集合。”说完话，邹桂林转身就走，心里却很高兴，像捡到宝贝一样。第二天早晨，刘虹早早地在校门口等着，比邹桂林到得还早。从此，邹桂林带着“第四名”的刘虹和其他竞走队队员在学校土操场、县城公路以及蒙冈岭上挥洒汗水，刻苦训练。

由于家境贫寒，刘虹难以得到足够的营养，她明显比同龄人瘦弱矮小。但竞走日常训练消耗大，运动员需要及时补充营养。因为邹桂林是业余训练，学生也是因为兴趣才加入竞走队，日常训练并没有经费支持。对此，邹桂林不知该如何是好。后来，邹桂林决定用最“土”的方法给队员们补充营养。他买来黄豆、甘蔗，给队员们喝豆浆、吃甘蔗，以此补充消耗掉的蛋白质和糖分。为了让离学校比较远的刘虹能够保证充足的睡眠，邹桂林特意让她住在自己家里。这一住，便是三年。

不到3个月，刘虹掌握了基本的竞走技巧，表现也越来越出色。面对繁重的训练和后勤工作，邹桂林不仅不感到疲惫，反而动力十足，因为他坚信刘虹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一定会去取得优异的成就。

交100元也要让刘虹上

2000年11月，为了让学生看看外面的世界，也让他们认清自己的实力，邹桂林决定带着这些孩子参加在江西省宜春市举办的江西省少年田径锦标赛。由于他们没有获得邀请，所以业余的“邹家军”没有资格参加这场比赛。这把邹桂林急坏了！

邹桂林跑前跑后，多方联系，终于找到了组委会领导。邹桂林心急如焚地说：“我们大老远过来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实力，您就让我们参加吧！”组委会领导看着他，说：“老弟，不是我们不让你参加，实在是没办法，比赛就是这么规定的。你们不是参赛队伍怎么可能去比赛呢？”组委会领导的话让邹桂林很不舒服，他明白，组委会根本没看上这只业余竞走队。

越是困难，邹桂林越是想着办法解决。正像那句顺口溜那样，困难像弹簧，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邹桂林想，既然来了，那就不能灰溜溜地回去，不能白花这趟路费。他又一次找到组委会的领导，说：“我们必须参加比赛，有什么条件，你们尽管提。”邹桂林一说出这句话，组委会的领导互相看了看，不知道眼前这位彪形大汉在说什么。半晌过后，一位领导对邹桂林说：“如果你真的想让你的学生参加比赛，那你就挑一个出来，另外交100元的测试费。”

虽然对方松口了，但是，这100元要不要交呢？邹桂林还是代课老师，每月工资不过120元。来时的交通费已经花了不少，再拿出100元测试费，无异于让邹桂林难上加难。邹桂林想了想，既然小钱都花了，再花钱还算什么呢？交！

邹桂林瞒着学生交了100元的测试费，但是，接下来问题又来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让谁上不让谁上呢？邹桂林想了想，决定让刘虹参加。他一宣布决定，竞走队里炸开了锅。一个胆大的男生说：“教练，为什么是刘虹？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他这么一说，其他队员也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个没完。但不管是谁，不管说的是什么，邹桂林铁了心让刘虹上场，顶住学生的不满说：“都别说了，刘虹必须上！”因为邹桂林坚信只有刘虹可以让怀疑的人对他们刮目相看。

刘虹上场后，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按照日常训练那样，调整呼吸，注意步态，在前期紧跟大部队。慢慢地，刘虹渐入佳境，轻松地走在队伍前列。邹桂林看到后，拍手叫好，一脸的幸福。最后，刘虹甩开其他各路强队的运动员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赛后，邹桂林对其他的队员说：“知道我为什么让刘虹上了吧！”看着气喘吁吁的刘虹，邹桂林乐开了花，虽然没有名次，但他觉得这100元的测试费花得值。

2002年11月，邹桂林带着竞走队参加四年一届的江西省运动会。根据以往的经验，邹桂林对这次比赛充满了希望，尤其是对得意弟子刘虹。果然，刘虹展现出巨大的潜力，她相继在女子3000米竞走和5000米竞走中夺得冠军。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刘虹轻松打破了这两项比赛尘封20年的全省记录。由于刘虹身上所爆发的惊人天赋，比赛结束后，看台上的深圳市体工大队的教练员决定把刘虹带到深圳，让她继续深造。

刘虹走后，邹桂林心里空落落的，十分牵挂这名优秀的学生。一次，邹桂林听刘虹的父母说：“那里就她一个女竞走运动员。有时，她在跑道上训练，每一次都是几十圈几十圈地跑。”邹桂林非常难受，安慰刘虹的父母：“这孩子有股子闯劲，将来肯定会有出息……”

这孩子夺冠是迟早的事

2012年，伦敦奥运会，刘虹作为中国田径冲击金牌的主力队员备受期待。在刘虹老家安福县，刘虹的亲友、邹桂林以及安福县的领导都早早地坐在刘虹家里，等待观看刘虹的比赛。所有的人都希望刘虹成功拿到金牌，站在世界之巅。谁都没有想到，2008年北京奥运会赛场上的场景再次上演，刘虹再次与奖牌擦肩而过，屈居第四。看到这个结果时，电视机前一片叹息声。本想在刘虹成功摘金后采访其父母的电视台记者也收拾设备回去了。看到这一幕，邹桂林很不是滋味，安慰刘虹的父母说：“这孩子从小就能在逆境中坚持。当初我看中她是好苗子，就是因为她跑了第四名仍不放弃。放心，这孩子夺冠是迟早的事！”

没过几天，刘虹回到了安福。刘虹又黑又瘦，非常憔悴，邹桂林看到后很是心疼，原先装在肚子里的话只能暂且保留。等刘虹休息得差不多了，邹桂林拍拍刘虹的肩膀，爽朗地说：“没事，你已经很棒了。”刘虹听着教练的安慰，没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邹桂林看到刘虹的笑，也就踏实多了。他轻声地问：“你比赛之前没睡好吧？”刘虹点点头说：“的确没睡好，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吧。”听到刘虹的回答，邹桂林很高兴：“不要憋着，说出来就会好些。你有天赋，要相信自己。”虽然刘虹在这次奥运会比赛中失败了，但邹桂林依然相信刘虹的实力。带着教练的期待和信任，刘虹离开安福，继续投入到高强度的训练之中。

时光荏苒，2015年8月22日，国际田联世界锦标赛在北京如约举行。中国田径代表队对于这场在“家门口”举办的世界锦标赛充满了期待，尤其是对具有冲击金牌实力的刘虹。因为在之前的两届奥运会上，刘虹遗憾地与奖牌擦肩而过。但是，伦敦奥运会后的刘虹成绩越来越好，状态也越来越稳定。尤其是6月7日在国际田联竞走挑战赛中，刘虹以1小时24分38秒的成绩获得冠军，并成功打破世界纪录。

8月28日，也是本次世界锦标赛的倒数第三天。可是直到这一天，中国代表队仍然没有金牌入账，不管是中国国家队的运动员，还是关注着这场比赛的中国老百姓都焦急万分，远在安福县的邹桂林也不例外。为了能够收看刘虹的比赛，邹桂林早早地和同事调了课程表，和家人在电视机前。

比赛开始，刘虹步态轻盈，表情从容，按照自己的节奏向目标进发。邹桂林坐在电视机前，时而向家人介绍介绍刘虹的情况，时而自言自语、手舞足蹈。随着时间的流逝，比赛渐近尾声。这时，邹桂林有些紧张，他担心刘虹像北京和伦敦奥运会那样因巨大的压力而与奖牌无缘。

红色的跑道上，刘虹和队友吕秀芝形成一股合力，牢牢地占据了第一和第二的位置。刘虹越是接近终点，邹桂林越紧张。他盯着电视机，看着刘虹即将到达终点，自言自语道：“注意步子，不要急，稳住……”邹桂林像着了迷一样，完全忽略了家人的存在。

“赢了，赢了！”邹桂林看到刘虹冲过了终点，兴奋地攥紧拳头大喊，又站起身和家人拥抱在一起。可等平静下来，邹桂林却突然感到一阵心酸，这个坚强的汉子眼眶有点红。十多年来，他心中那个“冲出江西，走向全国，努力夺回江西以前在全国的竞走位置”的目标不仅实现了，而且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他很激动，为有这么出色的学生而感到自豪。

比赛结束后，刘虹便赶到安福看望邹桂林。由于刘虹刚下飞机，还没怎么休息，邹桂林虽然很激动，但还是先让刘虹坐下来休息。可是，邹桂林的小队员却没明白教练的意思，拉着刘虹就往外走，希望跟她比赛。刘虹看着这些小队员这么高兴，只能陪着他们到马路上走一走，顺便教他们一些动作要领。邹桂林看着小弟子们煞有介事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

现 场

记者：刘虹在北京奥运会和伦敦奥运会上与奖牌擦肩而过，而今年她在“家门口”夺得世界锦标赛女子20公里竞走冠军，可以说，刘虹是中国田径队明年巴西里约热内卢奥运会冲金的不二人选。你觉得明年刘虹能否在里约奥运会夺冠？

邹桂林：我是刘虹的启蒙教练，当然希望刘虹夺冠，毕竟她在两届奥运会上与奖牌无缘。刘虹虽然是世界一流的竞走运动员，但奥运会是世界级的舞台，能不能夺冠还要看她在赛场上的状态。我们要给她鼓励，不能给她太大的压力。

记者：你当年是业余带刘虹那些竞走运动员，那你现在还业余带队员吗？

邹桂林：我现在还在带队员，4个女孩2个男孩，总共6人。他们都还小。平常，我会带着他们训练。有一个小女孩今年上六年级，很棒的孩子，能跑能走，协调性好。过段时间，我打算带她去参加一场比赛，好让她积累一些大赛经验。我还带着一个读一年级的小男孩。他也不错，我估计这个小家伙能够长到1.8米，他也是好苗子。

（图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