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奇遇

陈奇军

20世纪60年代末，美国的贝尔实验室和摩托罗拉公司都在研发无线电话业务。1973年4月3日、摩托罗拉公司的马丁·库珀（Martin Lawrence Cooper）为了向对手宣告胜利，采用了最直接的方法 用他刚刚研制成功的手机在街上给贝尔实验室打了一个电话。这是人类通讯史上的第一次手机通话，这天也被后人认定为手机的生日。马丁·库珀可能没有想到，他的发明在40年后突然发生“裂变”，与众多“智能”相比，手机的通话功能已经变得微不足道，手机从很多方面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手机也改变了摄影。

日本国际相机影像器材工业协会（CIPA）统计数据显示：不可更换镜头的数码相机（主要是卡片机）2010年的全球年销量约为1亿台，2012年下降到不到8000万台，而2014年急剧降至不足3000万台；数码单反相机的年销量从2012年的16200451台下降到2013年的13825569台，2014年进一步降至10549890台：就连普遍看好的无反相机市场也在走低，2012年、2013年、2014年的全球年销量分别为3956602台、3305798台、3289278台。

数码相机急速下滑与智能手机的爆发式增长在时间点上完全吻合。毫无疑问，给数码相机行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的“罪魁祸首”就是智能手机。

从拍照性能上来说，智能手机不是数码相机的对手。与数码相机特别是中高端数码相机相比，普通智能手机存在很多先天缺陷，如不可更换镜头、不能变焦、感光元件太小、弱光表现不佳、快门时滞长等。但这一切都没有阻挡人们用手机拍照的热情，在不知不觉中，手机就替代了相机，成为许多人最主要的拍照工具。

这种诞生于40年前的无线通讯工具，不仅使家用计算机厂商如坐针毡，更让相机厂商如临大敌，它将地球上一多半的人变成了“低头族”，让越来越多的人成了“手机摄影控”。那么手机摄影的乐趣到底在哪里？当今最流行的智能手机都有哪些“摄影卖点”呢？

“摄影如奇遇”

将摄影作为谋生手段或事业追求，只是一少部分人的事；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拍照仅仅是得到快乐，确切说是尝试艺术创作的快乐。

卡罗法摄影的发明者、英国人塔尔博特在摄影术发明之初就说过：“摄影可以为那些缺乏绘画才能的人提供一个艺术表达的渠道。”（《世界摄影史》，中国摄影出版社，2012年，39页）塔尔博特对摄影的看法不久就变成了现实，越来越多的人将相机作为艺术追求的工具，并形成了影响深远的“画意摄影派”。

20世纪二三十年代，在美国西海岸的一些摄影者，如爱德华·韦斯顿、安塞尔·亚当斯等人，认为摄影具有绘画所无法比拟的一个特点，这就是（不加矫饰地）真实再现。于是他们建立了f64小组，造就了赫赫有名的“直接摄影派”。

20世纪中期，法国画家布列松发现，相对于绘画和电影等形式来说，摄影还有一个独一无二的魅力，这就是“决定性瞬间”。其含义为，在时空的转换过程中，总有一个瞬间是“最佳的”，或者说是“决定性的”，只有捕捉到这个“决定性瞬间”的照片才体现出摄影的真正魅力。

时间又过了20多年，又有一位法国名人罗兰·巴特提出一个“摄影如奇遇”（也译为“摄影像偶然”）的观点。这位思想家在《明室：摄影札记》（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25页）里曾经谈到摄影的最大魅力在于“意外”，大意如下：如果一张照片令我十分感兴趣，我就思考这张照片对我产生的吸引力到底是什么，我觉得最准确的一个字眼就是“意外”；反过来说，没有意外，也就没有照片。对于那些“不出意外”的照片，罗兰·巴特还专门引用了一位名气比他还大的法国哲学家萨特的看法：“它们让我觉得毫无意义，就是说，我看着那些照片，却视而不见。”

罗兰·巴特“摄影如奇遇”这句话后来成了名言，经常被人引用或借用。“1416教室”博客的博主任悦对“摄影如奇遇”的理解是：“摄影的美妙在于，在缺失语境的情况下，它又可能是任何东西，这也说明了这个媒介特别简单又特别诡异，也是我特别爱它的一个原因，它永远不会确定下来，一直在变化。”

在人生的时间长河中，绝大部分的视觉体验都是平淡无奇或者说不出意外的，当然也会有“奇遇”，即那些意外的、新奇的或着说有意思的视觉体验。大部分人最想用相机记录下的是“奇遇”，而不是“常态”，不过在过去人们错失了绝大部分“奇遇”，原因就是相机总是不在身边，而能够做到相机不离身的摄影者少之又少。

《文汇报》 2014年12月20日刊登了《智能手机正在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原文如下：美国马里兰大学在2014年对来自世界上10个国家的1000名学生进行了一次24小时的“无手机”体验，要求体验者在一天内不使用手机（包括Pad、笔记本、智能手环等智能终端）。结果大部分学生表示，失去手机让他们“坐卧难安”、“极度焦虑”，有超过450名学生甚至中途退出测试体验。事实上，“手机控”无分国界，其症状大同小异，一样令人瞠目结舌。有研究机构发布调查报告称，有63%的成年人睡前一定要刷新微信；出门后如果发现手机忘带，几乎100%的人会回家去取，即便是双休日和假期；73%的人睡觉时会将手机放在床头；68%的人曾经有过“铃声幻听”的经历。

此文作者想说的是手机依赖症，但在多数人成为“手机控”的同时，人们的摄影习惯和摄影兴趣确实也变了。现在越来越多的人随时随地都在用手机拍照，而不像过去那样在特定的时间和特定的地点“创作”。摄影家李少白甚至将摄影比作赌博，他认为，摄影与绘画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你永远都无法预料到最终的结果，这正是摄影的最大魅力。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能成为身体一部分的拍摄工具不是普通的相机，而是“能打电话的相机”，因此，摄影真正的“奇遇”发生在拍照手机普及之后。

当然，在“传统”的摄影者眼中，那些用手机“随随便便”拍照的人是一群业余摄影爱好者，他们的拍摄态度并不认真，他们不够专业，不讲究成像素质。“传统”摄影者认为，摄影就是要背负沉重的行囊，远赴摄影圣地拍摄经典大片儿。不过这种程序化的拍摄方式，很难让照片出意外。

手机摄影花样百出

仅仅在五年之前，手机照片在人们的心目中还是单调、粗糙的印象，现如今“手机+App”可以获得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就像左页的《灯火阑珊处》。

任何人看到右侧这张月亮的特写照片时都不会相信这是一张手机摄影作品，作者拿它参加一个手机摄影大赛时还差点儿被拒之门外，当评委们了解到创作过程后，这张作品终于入围并获奖。原来，这张月亮的特写照片是“手机+望远镜”拍摄的。

为了不牺牲便携特性，智能手机无法克服不能更换镜头等很多先天缺陷，但是手机设计师们绞尽脑汁，“软”（件）“硬”（件）兼施，让手机摄影拥有许许多多拍摄乐趣。除了艺术滤镜、连拍、全景、美肤等常规功能配置外，一些手机在拍摄方面还拥有让人欲罢不能的独门绝技。另外，摄影附件厂商和软件开发机构更不愿意放过智能手机大爆发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争相围绕手机摄影大做文章，从而让手机摄影花样百出，甚至让手机摄影的乐趣超过了可换镜头的单反和微单。

手机+望远镜

国内外一些摄影附件厂商为“手机+望远镜”摄影方式开发了许多摄影附件，在拍摄时只需利用附件将手机固定在望远镜的目镜上，就能轻松拍摄到放大倍率远超“单反相机+lOOOmm镜头”拍的特写照片。这种附件特别受到观鸟、体育以及其他摄影者的欢迎。

知名望远镜厂商也看好这块市场，施华洛世奇望远镜就为手机摄影开发了型号为PA-i5的配件。该配件专门针对iPhone手机使用，套装包括望远镜与手机的连接环以及iPhone专用的保护壳、铝制连接环。

手机也“变焦”

倘若给智能手机配置一款变焦镜头，势必造成手机体积和重量增加，如三星GalaxyS4 Zoom。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绝大部分手机厂商为了不牺牲便携性能，都为自家的智能手机配置了定焦镜头。为了让普通手机拍摄出不同视角的照片，一些摄影附件厂商还开发了手机附加镜头以及配套支架。

著名的三脚架厂商曼富图也不甘寂寞，曼富图全新的“KLYP+”是专为苹果iPhone6以及6Plus用户设计的拍照扩展系统。“KLYP+”套装中包含了设计时尚的手机壳，还有广角镜、远摄镜、鱼眼镜、偏振镜等不同效果的附加镜头以及高效能照明灯、三脚架接环等，种类多达18个。

在美国注册的思拍乐（Ztylus）专门为手机开发出摄影特效四合一套装，这种套装平时以收纳的形式固定在特制手机壳一侧，作为平时随机携带也不碍事。在那个收纳起来的小圆盘中有广角、鱼眼、微距和偏振镜4种镜头，拍摄时只需要将选用的一种镜头旋转出来即可。

电动云台拍全景

现在几乎所有的智能手机都有自动全景功能，有的甚至能拍摄360度的全景照片，但是手抖、错位等原因往往导致拍摄失败，即便完成拍摄也不易得到高像质的全景图。

富图宝最近发布的一款电动全景云台IPH-03，就弥补了手机拍摄全景照片时的错位问题。这个小巧的云台可以通过蓝牙迅速与手机建立连接，摄影者可用遥控器触发手机快门，同时也可以控制云台的旋转速度和方向。富图宝IPH-03整个云台犹如一个鸡蛋大小，非常适合旅行携带。云台虽然小巧却可以承重500克左右的数码产品，市面上所有的手机都可以使用这款云台来拍摄全景照片，甚至连小型微单都可以使用。IPH-03云台还配备了时下流行的GoPro接头，可以方便搭配GoPro进行拍摄。这款云台除了用以拍摄全景照片外，也可以拍摄超过360度的视频影像。

先拍照后对焦

光场相机的“先拍照后对焦”概念，近两年也被手机纷纷移植过来。不过，智能手机上的“先拍照后对焦”与光场相机的原理并不相同。如诺基亚Lumia 1520、三星GalaxyS5、LG G Pr0 2、小米4、荣耀6等智能手机上的“全焦”等功能，原理为快门启动的同时，手机在很短时间内变化焦点拍摄两张照片，一个焦点在前景，另一个在后景。拍完后，摄影者就可以在屏幕上选择焦点在前景还是在后景，或者“全焦”，这就像Photoshop中的Photomerge自动全景深拼图效果。

不过，由于大部分智能手机的感光元件很小，所以上述手机上的“先拍照后对焦”功能无法得到大光圈浅景深的迷人效果。2014年，拥有双镜头的HTC One M8和荣耀6Plus手机问世，HTC称之为“双镜头3D立体相机”，荣耀叫作“大光圈”效果。在其双镜头中，一个负责拍照，另一个负责记录景深信息，因此这两款手机就可以模拟出大光圈的浅景深效果，并能够实现“先拍照后对焦”功能。特别是荣耀6Plus，甚至能模拟出f/0.95的特大光圈效果以及“先拍照后设置光圈大小”功能。

手机的旋转与翻转镜头

手机具有旋转镜头并不新鲜，早期的很多手机镜头就可以旋转，如三星SGH-X608、三星SGH-D828、诺基亚3250、诺基亚N90、联想G910等。

在智能手机时代，OPPO的N系列手机就主打旋转特色，OPPO N3的镜头甚至实现了电动旋转。在拍摄全景时，这种自动旋转镜头更能派上用场，帮助用户拍摄出效果更好的全景照片。

现在多数智能手机都拥有一前一后两个镜头，作为主镜头的后置镜头拥有更高的配置，因此可以拍到像质更加优异照片；而前置镜头属于辅助镜头，一般配置较低，这也是用户在视频通话或自拍时感到像质不高的原因所在。

为了提高自拍的效果，华为旗下的荣耀品牌近期也发布了一款翻转镜头的智能手机荣耀7i。荣耀7i采用了索尼1300万像素的背照式摄像头，拥有f/2的大光圈，其探出式镜头设计方式与之前的所有旋转式镜头都不相同。不要担心这个翻转镜头的耐用性，为了实现小巧紧凑效果，荣耀7i没有采用OPPO的同轴线缆方案，而是采用了名曰airgap的柔板方案，最终在转轴直径仅3mm（局部为2.8mm）的情况下实现目标，并且最终达到了10万次弯折寿命。如上页图所示，荣耀/i的翻转式镜头可以向外探出，不仅可以得到更好的自拍照，而且在生态微距摄影等方面也能获得出奇不意的拍摄角度。

手机弱光高手

由于采用背照式特别是更先进的堆栈式感光元件，在加上计算方法的改进，智能手机的成像素质已经有了大幅提高。在光线充足的情况下，多数智能手机能够拍摄到令人满意的照片，但是由于感光元件较小（多数智能手机采用了1/3英寸甚至更小的感光元件），智能手机在弱光下的成像素质急剧下降，与采用大型感光元件的数码相机相比有较大差距。为了解决弱光下像质下降的问题，一些手机采用了稍大的感光元件，如松下Lumix CMI手机采用了1英寸的较大型感光元件，不过这款手机至今没有在中国上市。此外，还有一些手机采用降低像素的方法，如2013年2月19日发布的New HTC One有效像素仅为408万。

为了在弱光下获得更高的拍摄效果，荣耀6Plus型手机的设计师为其开发了“超级夜景”模式。这种模式如同数码相机的“多帧降噪”的方式，不过拍摄时要将手机固定20秒的时间。在“超级夜景”模式下，手机自动采用包围曝光的方式拍摄约20张照片，最后自动合成一张几乎没有噪点的弱光照片，其细腻程度甚至可以媲美全画幅数码单反相机（如下图所示）。

为了提升弱光拍摄效果，360奇酷手机的设计师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为360奇酷旗舰版手机配置了两个镜头，其中一个是常规的“彩色”镜头，另外一个是采光效率提高4倍“黑白”镜头，手机最终会把这两款摄像头同时采集的数据合成一张2100万像素的低噪点照片，这样，即使在弱光下手持拍摄也能获得不错的效果。

“极拍”App的绝技

除了智能手机上自带的特殊拍摄效果之外，现在有很多的软件开发者为智能手机开发出花样百出的手机专用App，可以让手机控们体验到更多的拍摄乐趣。

一个中国团队开发的极拍（MuseMage）称得上一款颠覆性的手机摄影App。该软件目前主要针对苹果手机的视频拍摄，首次实现了“对齐式”数码5轴防抖技术，因此在不具备光学稳像功能的手机上拍摄视频时也可以获得极佳的稳像效果。它还整合多种拍摄模式，可实现蓝幕、延时、定格动画、慢快门拍摄等多种摄像模式；同时，借助先进的图像视频处理算法，充分利用手机处理器图形单元的强大计算性能，极拍实现了拍摄过程中的实时滤镜特效处理。此外，著名美女摄影师罗晓韵还为它设计了数十种预调颜色风格。由于采用安卓系统的智能手机种类繁多，配置各异，因此安卓版本的极拍App开发难度要远高于苹果版本。极拍开发团队表示，尽管难度大，但是他们并没有放弃，安卓版本的极拍App也正在开发之中。

中国的手机奇遇

1986年12月9日，上海照相机总厂全体员工群情振奋，这一天，上海照相机总厂从日本引进的美能达X-300照相机装配线举行开工典礼。不久，上海照相机总厂制造出当时国内最先进的单反相机海鸥DF-300。其实，早在1985年2月，随着α7000自动对焦相机的问世，日本美能达公司就彻底淘汰了以X300、X-700等相机为代表的MD相机系统生产线，中国引进的“先进”相机生产线在日本早已经是过时之物。

2000年前后，中国大地上诞生了若干个数码相机品牌。但在市场竞争中，这些没有自主知识产权的相机厂商除了依靠低价自相残杀之外，没有任何优势可言，最终纷纷被淘汰出局。2008年，爱国者数码相机品牌曾经夸下海口要开发数码单反相机，最后不了了之。在数码时代，中国的照相机工业不但没有缩小与世界先进水平的差距，反而全军覆没。

2012年智能手机开始流行之后，日本相机生产企业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而中国厂商却迎未了新的机遇。无论智能手机的使用者还是开发者，大家最为看重的功能并不是通话效果，而是拍摄性能，同时，智能手机每一次更新换代以及每一次系统更新，几乎都集中在拍摄性能的提升方面。对于摄影器材的生产者和使用者来说，与其把智能手机当作能拍照的手机，还不如把它看成是能打电话的相机。如果把智能手机也当作相机的话，中国品牌终于站在了世界先进行列。

中国的智能手机不仅品牌众多，而且市场竞争力方面也令人生畏。早在2013年，美国市场研究公司Gartner的半导体分析师JonErensen就预测，到了2014年，全球前五大智能手机品牌厂中，中国就将占据三席，即除了苹果、三星外，其他都将是中国品牌。

Jon Erensen的预测在2014年第三季度成为现实，中国的华为、小米和联想成功跻身智能手机五强。Gartner在2015年8月发布研究报告显示，世界五大智能手机的全球市场份额分别为：三星电子占21.9%、苹果占14.6%、华为占7.8%、联想占5%、小米占4.9%。

中国品牌在中国国内更是占据压倒性优势。据IHS Technology的数据统计，自从2014年以来，国产手机品牌在中国市场的份额已达八成，表现最突出的是以技术创新见长的华为和以性价比取胜的小米，二者市场占有率交替领先。在排名前十的列表中，国外品牌只剩苹果和三星。

中国品牌的智能手机整体上依然以量取胜，但是华为、联想、中兴等厂商已经意识到知识产权和自主技术的重要性，让国人看到了希望。如华为公司2014年投入研发经费204亿元，并为荣耀7等智能手机搭载了自主研发的华为海思手机芯片。另外，在全球范围4G领域专利中，华为拥有专利数量占比已达25%。

从Gartner等国内外机构的预测来看，中国品牌的智能手机在全球范围内的竞争力会进一步加强。Gartner预测：2016至2017年间，在世界范围内的前十大智能手机品牌中，中国甚至有可能占到七席。

在移动互联网时代，中国品牌奇遇手机，这种能打电话的相机终于帮助国人圆了相机强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