拇指姑娘

晛沐

周浅浅和我是同班同学，平日里的她总是给人一副很容易亲近的样子。所有的人都认为她简单、安静、平凡，可是，我猜周浅浅一定是一个很有故事的女生。

很多次我都看到周浅浅买了奶茶然后又望着奶茶发呆，要过很久才能回过神来把奶茶喝掉。

直到这次，我按耐不住自己对周浅浅的好奇心，在她又买了杯奶茶后，用那种不容怀疑的语气问她：“周浅浅，你这么喜欢喝奶茶，一定是有什么故事吧？”

周浅浅不可置否地笑了笑，“怎么？是想把我写进你的小说素材里？”

周浅浅绕过学校附近有卖奶茶的大超市，把我带到江边的一家小奶茶店，告诉我这就是她每天都会来买奶茶的地方。

我不明所以地问了句：“嗯，然后呢？”

“你听说过拇指姑娘的故事吗？”

壹

许盼第一次向我表白的时候，把我拦在了学校附近的超市外。

“周浅浅，我喜欢你。”如果说小说里的男主角的帅气是十分的话，那么许盼只是帅气到了七分，却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可是，我并不是“外貌协会”的，只是和许盼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随随便便就接受他的喜欢。我望着许盼阳光和煦的面庞，笑着对他说：“听说最近出了新口味的奶茶，不如你去帮我买一杯吧？”

在许盼去柜台点奶茶的时候，我悄悄离开了超市，然后逃命般的跑。许盼发现我跑了后，朝我逃的方向大吼：“周浅浅，如果我追到你，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从那天后，许盼真的开始追我了。每天都对我嘘寒问暖，偶尔也给我写情书，偶尔也会找各种借口送给我礼物，当然，他送的最多的东西是我最爱喝的柠檬味奶茶。

我被许盼追得不耐烦了，捧着他送的柠檬奶茶边喝边质问他：“许盼你不觉得有时候你很烦吗？”

许盼听了我这话后立即给了我一顿“爆炒粟子”，“周浅浅你现在每天吃我的用我的，你是真的觉得烦吗？”我揉着被他敲痛的额头，赌气般的瞪着他。

许盼追我的一个多月里，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要答应他和他在一起，只是我无法说服自己喜欢一个没能让自己动心的人。我知道了许盼的真心，我在给他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所以也并没有直截了当地拒绝他。

许盼追我时对我的深情和小心翼翼我都看在了眼里，可是我骗不了自己，他给我的除了感动便再没有什么了。

贰

多雨的季节里我被淋了雨，那天半夜发起了高烧。同寝室的室友们都睡着了，我强忍着头痛掏出手机，浑身酸痛的感觉让我没能想太多便直接拨通了许盼的手机号码。

大半夜的我也没指望许盼能帮我什么，打了一通电话他没接，也许是睡得太沉了吧。当我失望地放下了手机想着让自己自生自灭时，许盼把电话回拨了过来。

“喂……怎么了周浅浅？”我听出了他犯着懒懒困意的语气，可是我嗓子难受得说不出一句话，只断断续续地说我可能发高烧了。也不知道许盼有没有听清我那难受到快哭了的声音，说完后我把手机放到一边就蒙上了被子。

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生活老师敲响了我们寝室的门，然后我被吵醒的室友送到了医务室。直到许盼提着外卖出现在我身旁我才明白他是大半夜的接了我电话后不放心，在男生宿舍二楼沿窗台爬下，然后叫醒了女生宿舍的生活老师。

我的烧退了点儿后，吃着许盼翻墙到校外买的外卖，装作毫不经意地问许盼：“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我喜欢对你好，一直对你好。”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我看着许盼说这话时的信誓旦旦，好像除了对他这么喜欢我的感动外，还多了一点什么。

我的生日，许盼送了一只比我个子还要高的熊。他一个大男生抱着那只大熊送我回家，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黄昏时的太阳在落山之前洒下一大片一大片的余晖，许盼将大熊递给我，在路边蹲下拿出放在口袋里的食物喂一只流浪猫。

许盼蹲在阳光里那么温柔的身影让我想起了有关他的点点滴滴，他整个人被染成了金黄色，那种阳光的颜色很轻易就击中了我的心。

在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里，我抱着那只庞大的熊说：“许盼，我们在一起吧！”

叁

许盼在路边喂食的那只猫后来被我取名“小三”，我和他经常带些食物去看小三。

平日里我总是抓住小三让它摆弄各种“高难度”姿势，时常它会发出凄厉的惨叫，可我全然不顾，就连许盼也管不住我这顽劣的性格。

许盼拿我没辙，只会在我耳边念叨：“周浅浅啊你怎么老是欺负小三，你心这么狠毒，除了我谁还敢和你在一起啊……”

我真正意识到这句话的严重性是后来小三一见到我就迅速跑到离我很远的地方，任凭我怎么叫喊“小三你别离开我啊”或者放多少美味的食物它都不肯再靠近我一点儿。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许盼和我在一起后对我越发地好，年少虽然遇见过许多人，却并没有人如许盼一样让我对一份喜欢感觉得如此真切，所以便把他对我所有的好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了，于是把所有的无理取闹和肆无忌惮都用在他身上。

女生宿舍的楼下能每天看到许盼护送我的身影，我不喜欢吃饭却在和他在一起后没有再犯过一次胃病。雨天里的伞、大风中的衣，只要有许盼在，这些东西从来都不会少。还有平日里他细小却足够让我温暖的举动，都让外人羡慕不已。

在许盼生日的前几天他带我去了游乐场，我玩心大起，趁许盼不注意，躲进了一家甜品店，等他发现我不见了再焦急地找我时，我已经把手机关了机并暗笑计谋得逞。

许盼到处找我越走越远后，我才慢吞吞地走出甜品店准备一个人玩遍游乐场，许盼焦急的样子早已经被我抛在脑后。

等我玩到筋疲力尽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打开手机全是许盼的未接来电，打他电话要他来接我时听到的是他十分疲倦却焦急的声音。

不到十分钟许盼就找到了摩天轮下的我，他冲过来第一次紧紧地抱着我，我清楚地记得他潮湿的红眼眶和带着哭腔的声音：“浅浅，以后不要乱跑了，我知道你是在玩，但是又好怕你真的走丢了，好怕再也找不到你……”

就在那一刻，我真的就想那么和许盼一辈子。

肆

我一直是那种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生，遇到过许多人却只有许盼把对我的喜欢说出了口，于是开始了我这青春中自以为最美好的一段爱恋。

那年春天的风太过缠绵，我骑着单车满城想要寻找心仪的生日礼物准备送给许盼，他却骑着单车满城追赶着我。

后来骑累了在江边附近的一家奶茶店停下，许盼突然坏笑着对我说：“你知道吗，我追你的那段时间买的奶茶都是在这儿买的，因为只有这儿才做你爱喝的柠檬味奶茶。走，给你买奶茶去！”

柠檬味的奶茶确实很少地方有卖，而我独爱这种甜中带酸加上奶茶特有的香醇味道。

我咬着奶茶的吸管，实在想不出送许盼什么礼物好，揉乱了额前的刘海儿问许盼：“喂，今天是你十七岁生日，你想要许什么愿望？”

“我啊，想要把你变成拇指姑娘，永远放在兜里随身揣着走。”

“这可不行，还要把小三变成拇指小猫，跟在我屁股后面跑。”

最后我还是没送成许盼生日礼物，可是我们的感情却日趋亲密。一整个春季他送了我太多的柠檬奶茶以至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被蛀牙折磨得痛苦不堪。

夏天刚到的时候许盼连哄带骗地把我拉到了牙医诊所，不顾外人的眼光对我大吼：“周浅浅你再不把蛀牙拔了，以后晚上我可不听你给我打电话时在那儿痛得惨叫！”

我小声嘟囔了句：“好像是你给我喝那么多柠檬奶茶让我生的蛀牙吧……”

“周浅浅，只要你把蛀牙拔了，以后我给你开家奶茶店都行！”

“成交！”

在以后的很多年里我都在想，如果在那个十六七岁的年纪即使让我痛过整个青春期我也没有拔掉蛀牙便不再那么爱喝奶茶，是不是也就不会有那无数个让我怀念到哭泣的夜晚？

伍

这世间最残忍的事情，不是得不到，而是已失去。如果最初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该多好？

可是时光从来不会说话，不会给人任何答案，它只会毫无保留地逼着我们向前推进。而这世上最无奈的事就是所有的美好和黑暗从来都不值一提，因为在时光的摧毁下它们都将片甲难留，剩给我们的从来都只是满身不可痊愈的伤口。

那个我最不愿回忆的夏季，烈日似火，大地像蒸笼一样，空中没有一丝云，没有一点儿风，一切树木都无精打采地懒洋洋地站在那里，好像一切是静止的，也只能是“好像”。

许盼约两个好友去河边游泳，我的牙齿好了又喜欢上喝奶茶便提议他们去江边，我好在江边的奶茶店等他们。许盼的好友害怕江中游泳危险可许盼宠溺我硬要去江边，我想我这一生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情莫过于这件了。

许盼买了一大堆吃的还有整整五杯柠檬奶茶要我在奶茶店等他，那个下午在我喝了第三杯柠檬奶茶后已经接近傍晚，我仍没有等到许盼来找我。我捧着剩下的两杯奶茶兴致勃勃地跑去江边找许盼，可是当我看到江边围满了人还有江中打捞着什么的救生船时，我的心里开始不断地祈祷：许盼，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儿啊！

我在人群中找到和许盼一起游泳的两名好友时，心像是被割开了一块大口子，在以后每场夏风吹过的时候，就彻骨地疼。

人群的喧闹声、汽车的鸣笛声、船声江水声风声都不及许盼好友说的那句话震耳欲聋：“许盼在江边游泳时溺水，沉下去有半个小时了，现在还在打捞。”

我想对他们生气，想咆哮，想宣泄，“为什么当时你们不去救他？！”可是，我全身真的再抽不出一丝力气。

我在江边一直地等，在看到许盼被打捞上来那浮肿却紧闭的双眼时，我意识到也许那双如星熠般明亮的双眼，再也不会睁开了吧。

手中捧着的奶茶瞬间掉落，全部洒在了地上，那一刻，我知道我这短暂却可能会让我怀念一生的爱恋，就这么轻易地划上了句号。

尾   声

周浅浅给我讲完这个故事，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哭泣，只是静静地喝完一杯又一杯奶茶。

“我这么爱喝奶茶，只是很想念很想念许盼，我真的很想告诉他，我很想他。可是，我只有比以前更好地生活，这才是他最大的愿望。”

我真的很难去想象，周浅浅喝了无数杯奶茶对许盼的思念是有多沉重，无数个掩面哭泣的夜晚是有多难熬，无数次去喂养那只流浪猫陪它等待男主人的身影是有多落寞……

很多天后的清明节和家人去扫墓，因为些事情耽搁到了傍晚，在路上意外地碰到了周浅浅。可是，我并没有去打扰她。

她跪在一墓碑前，黑白照片上的男孩不是十分帅气，但因为一双漂亮的双眼让人看着很舒适。

我站在一旁听着周浅浅说了很多话。

“许盼，时间过得好快，转眼你离开我已经这么多天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你呢？你在那里过得还好吗？最初你刚走的那些日子，我还是会抱着你送我的那只大熊，整夜整夜难受地哭，我好想你，好想好想……身边的这么多人都在，偏偏只有你不在了，我也想过就这么把你忘了，但是我做不到啊，我能做的只是努力地学会习惯着没有你的日子。我现在想到你已经不会再那么爱哭了，毕竟我从前就是一个人……

“现在我不再那么爱吃零食了，我经常想你时就喝奶茶，又长了颗蛀牙，好痛，以后真的不能再经常这么喝奶茶了，所以也就不用你给我开家奶茶店了……我每天都有好好吃饭，好好学习，我记得在阴雨天带伞，天气冷时添衣，也从来没有再欺负小三。对了，小三经常跑去你家附近，它在等你，它也很想你。

“许盼，你看，我现在每天都很努力地开心，就算没有你在，我也能照顾好自己……可是，许盼，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我变成拇指姑娘，永远放在兜里随身揣着走啊……”

可是，山不会说话，水不会说话，时光残留的那张黑白照片也不会说话。

周浅浅早就哭得泣不成声，我红着眼睛默默地离开。

“喂，今天是你十七岁生日，你想要许什么愿望？”

“我啊，想要把你变成拇指姑娘，永远放在兜里随身揣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