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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两条兀自流了多年的河

2015-05-30、范泽木

黄河黄土黄种人 2015年11期
关键词:哇哇大哭遥控器外婆家

、范泽木

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比我小十岁。父亲抛弃我和母亲后,母亲改嫁给了他父亲,而我则跟着外公外婆。他出生时,我正在放牛。外婆高兴地告诉我:“你当哥哥啦。”想到以后多了个亲密的玩伴,多了个“同仇敌忾”的人,我很高兴,当即把牛牵回牛栏。

几天后,我带着一辆小玩具车去看弟弟。他肉嘟嘟的,闭着眼睛大睡。我兴奋地抱起他,他居然哇哇大哭起来。我觉得索然无味,吃过饭就回到外婆家。

再次见到他已经是第二年寒假。母亲带他到外婆家小住。他的个头大了一些,整天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成了十足的大吵包。他不是拍落我夹到手的菜,就是打掉我面前的碗,或者冷不丁抓我的脸。邻居都说他吵得要命,于是我教训他也就变得理所当然。他要吃我碗里的馄饨,我偏不给;他要我手中的玩具,我巧妙地藏到身后。他经常被我弄得哇哇大哭。

在一次由他挑起的西瓜皮大战中,我教训了他,打得他鼻血直流。从那天开始,他不敢再在我面前吵闹,每次看到我都低着头。

几年后,他已经是小学高年级的学生,那年他在外婆家过年。整个寒假,他几乎遥控器不离手,津津有味地看着动画片。电视机震耳欲聋的声音让心脏不好的外婆心惊肉跳。我让他调低音量,他直勾勾地盯着电视,置若罔闻。我提醒了几次,他突然说,外婆正因为不能适应这么大的声音,所以要加强锻炼。我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一把夺过遥控器,拎起他的衣领。

串门的邻居忙说:“算了,不要与他计较了。”我放下他的衣领,颓然坐下,罢了,我曾经因为有了弟弟而高兴,却不想,我们居然比陌路人更不堪。这么一想,我突然悲从中来,抬头看他,发现他正歪着脖子,拿眼斜睨我。

工作之后,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很少与他通电话,也很少和他见面。我很少对人说起他,我们像两条永无交汇的河流,兀自流淌。

再次见到他,他已经读初二了,长高了不少,也懂事了许多。酷爱篮球运动的他,成天与我聊篮球。我们一起逛商场,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步伐矫健,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我蓦然一惊,多年前听到他出生时,我期待的便是这样的情景。我到体育用品店,给他买了个篮球。那一刻,我觉得无比幸福,就像走过初春的田野。

他读初二的第二个学期,我出版了第一本书。我写了几句鼓励的话,送给他了一本。他喜出望外地接过书,饶有兴致地读起来,说要到班里大肆宣传。

那年秋天的一个中午,我突然接到他班主任的电话。电话里说:“你是维仁的哥哥吗?快来学校一趟。”“我弟弟咋了?”我大声喊着,电话里却没有了声音。我驱车赶到他的学校,发现他正在上体育课,我松了口气。“不好意思,我手机没电了。明年中考要测试篮球,你弟弟的篮球太旧,漏气了。我叫他买个新的,他说是你买的,执意不肯换。如果因为这影响中考,那就太可惜了。”他班主任无奈地说。弟弟低着头,抱着我送他的篮球。我搂着他的肩膀,说:“走,哥带你去买个新的。”

那真是一个多事之秋。几天后,我又接到他班主任的电话,说他跟同学打架,把人打伤了。我问他为什么打架,他始终不说。我带他到同学家道歉,他一动不动,我大声吼他,他红着眼,委屈地说:“他说你写的书是垃圾!”说完后,他失声大哭。我愣了半晌,鼻子一酸,再也说不出话。

他读高一那年秋天,我带他和他的一些同学去安顶山野炊。吃过午饭后,同学们回家了,我与他在山道上闲逛。不久,空中突然乌云滚滚,厚重的雨云几乎要擦到我的额头。他带了伞,我却没有任何雨具。他夺过我挑着的炊具,说:“你快到车上等我,我有雨伞,我来挑。”我说:“我挑,下山要不了几分钟。”他倔强地说:“没必要两个人一起淋,你快到车上去。”那语气像极了我,带有不容拒绝的意味。我一路飞奔,终于在大雨来临前跑上车。那雨如泼如倒。过了十多分钟,我看到他的身影朝我移来。他皱着眉,眯着眼,挑着炊具一路小跑。雨伞像小花一样随风摇摆,他早已浑身湿透。

我突然泣不成声,眼泪如大雨蒙住车窗一般蒙着我的眼。我和弟弟,像两条河流,在历经许多曲折后终于一起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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