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酬知己，倾尽光风霁月

◎陈家萍 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坚持阅读，惯常走神。迷恋折叠在线装书中的情怀，追寻旁逸于微茫尘世的诗意。爱色彩斑斓、萧瑟与妍思并存的秋。卧听梧桐叶落如虫鸣，静观雨打残荷影流离。

彼时，名优卢京正当妙龄，且因绝色名噪京都，一个热辣眼神便惹得五陵年少争缠头。欢场渐渐麻痹了她那颗纯净澄澈的少女初心。当轻狂少年的呼哨已不能使她激动心跳，她将凭何路径来寻回自己？

她不经意的回眸一笑像一把火焰，将他的黯淡青春彻底点燃。那些日子，他不是在剧场，就是行走在张贴有她演出布告的大街小巷。他行色匆匆，风尘仆仆，因熬夜苦读和营养不良而脸呈菜色，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那里分明燃烧着一团火，跳跃着青春的激越和生命的律动。

这是一种豁出性命的热情奔赴。他将自己当成一支箭，只在乎私心悦慕的过程，不问来路，不问归宿，不知疲倦地射向她演出的剧场。她如此美好，将他的心塞得满满当当，不留一丝余地。

只因喜欢她，他便得到了情感的最大满足。在这样的追踪与奔赴中，他亦尝到了一些令人难忘的酸甜苦辣。他将身影削成一截木桩，紧紧楔进剧场一侧，如入定老僧，清心凝神。剧场虽大，过客亦多，他的目光只锁定她一人，心坛只供奉她一人。

在他眼中，她是开得最繁盛最恣意的牡丹，一丝一缕皆有着青春的热情与光亮。他陶醉于这场声势浩大的怒放，陶醉于她那堪与湖光波影相媲美的容色，折服于她那清灵绝响的天籁之音。在他眼中，她宛如一幅山水画，美好得看也看不够。他常因她皱眉而皱眉，因她破颜而莞尔。

她上下场，他如迎如送，似乎将生命紧紧交付。他那雷打不动、尺寸不移的坐姿，永不衰竭的热情，渐渐引起她的注意。这份无欲无求的纯洁思慕好似浊世里的一朵白莲，可为灵魂除尘。了解到他虽才情灼灼却实守寒毡的现状，她不禁产生了深深的悲悯。

他的付出得到了丰厚的回馈。她毫不犹豫地走下舞台，丢下光环，打包所有细软去投奔他—这与红拂和卓文君的夜奔不同，和狭义的情爱无关，是偶像对“平生第一知己”的另类赠予。白天，她甘心布衣钗裙，将青葱一样水嫩的纤纤十指浸泡在阳春水中，做他的田螺姑娘；晚上，她盛妆而出，站在舞台上且歌且舞，只为他一人美丽绽放。饮着她打来的酒，看她倾情演出，今生有她陪伴，他便知足了。

每到就寝时，她便退出他的房间。她深知，一旦有了情爱纠葛，一旦放纵了爱欲，情将演绎成一场浩劫。而她只愿情是恩，是义，没有算计，没有伤害，只有纯粹付出的快乐。他们目光澄澈，心思清明，一代名优与一介寒士原本可以单纯地共处，脱离世俗层面，抵达干净澄明的大境界。

她出数百金作他谋官的资金，一路追随他，以真诚交换真诚，以纯粹回报纯粹，为酬知己，倾尽光风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