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一汪春水,情爱一盘散沙
2015-05-30慕楚歌
慕楚歌
暮色浸染着云霞,她定定地看着天边,远影已逝,满心期待只余一片空旷。清凉的眸子蕴起一汪湿意,她觉得自己就如那渡口边的水车,相思为轴,日夜不停地转,永无止息。氤氲泪眸中隐隐泛出初见他时的情景。
那时,季崇的声名她早有耳闻,她很想见见这个也爱唱参军戏的人。那次戏台表演,台上的他信手拈来,台下的她已深深沉沦。在那以后,两人曾有过一段可喜的日子,奈何时光匆匆,那个许她朝夕为伴的男子竟一去不回。
那日离别,她站在秦淮河边,痴望着季崇乘船离去,原以为只是一次短暂分别,如今却连他的微末传闻都不曾有。没有心爱的季崇,她又怎能展颜一笑。戏台上她演参军,这本是喜剧的戏目,缺了季崇,终究只是一场苦情戏。
她知道季崇不要她了,尽管她有好听的名字—刘采春,有姣好的容颜,上好的歌喉。
既然如此,这段恋情又有何值得留恋?她要养活自己,恰好越州的一位大人久闻她的歌名,请她上府表演。她缓缓而来,迈入厅堂那刻,看到那位名叫元稹的大人。他笑容闲逸,着一席青衫,说不出的儒雅风流,仿佛有一粒种子从她疲惫的心中生根发芽。
他目光炽热,莫名的暖意在她心底凭空而起,她绛唇微启,唱着最熟悉的曲:“莫作商人妇,金钗当卜钱。朝朝江口望,错认几人船。”
歌声动人,他大声称好,唱曲的她仿佛化身商人妇,将那股哀怨缱绻之意唱得低回婉转,语调凄然,如深秋寒露冷清入骨。她面颊泛起红晕,有着说不出的妩媚。
元稹径直走到几前,挥毫作诗一首,拿与她看。
“你觉得可好?”他语调轻缓,眉目之下流动的皆是波光。
久经舞台的她那一刻慌了神,怯怯地应了声好,蓦地觉得他给她的诗与给其他人的并不相同。他懂她,因为诗里不只是赞她姣好的容颜,更写出了她那片痴心。
他把诗送给她。采春心想,人生知己难寻,她的才情终于有人懂了。季崇的离开让她的心变得卑微,如今眼前的男子或许就是上天派来实现她心愿的人。
他要她再唱一曲,可心慌意乱的她完全不知该唱什么。她看到墙上挂着一幅吴道子的《农家新婚合欢图》,灵机一动吟道:“缔得三生石上缘,双双并立翠溪前。谈情月下无穷夜,合坠花间不计年。束发樵郎松作笠,垂发村女葛披肩。朝霞一出开妆镜,点染胭脂笑靥嫣。”
才思敏捷的元稹,此刻对于她的心意还有什么不明白?当下便拥她入怀。
后来,他带她去了杭州。从越州到杭州的迢迢路途里,举目一望,白云徜徉在蓝天的怀抱里,一如车上相依相偎的两人。
到了杭州,他的好友白居易在此任职,特意为他们办了丰盛的筵席。席间,她唱了一首欢快的曲子,博得满堂喝彩。她没有唱望夫歌,热恋中的女子总是这般,一念心动,自此沉沦。彼时,他是她此生的唯一。
和风丽日满杭州,花共柳红娇绿软。两人乘画舫泛于西湖之上。新建的白堤躺在水间,云在天上,倒映在水中,斑斓的色彩迷醉了眼眸,令她痴痴地说不出话来,景再美若无眼前人作陪,一切都是枉然。
元稹对她说,西湖之美在于山水,人世之美在于你。绵绵情语偏偏让她想起了那个抱石沉湖的西施,范蠡或许也对西施说过同样的话吧。
她多么希望时光就此停驻,而她也相信他的心会独属于自己。奈何这静好的岁月被一封书信打破,信是他的情人寄来的,这令她想起元稹的诸多风流韵事,她夺了来,嗔他与她藕断丝连,那信里还夹了首诗。
诗名《赠远》,一看便知是闺中女子期盼离家的情郎快快归来,不过,那情郎正是她眼前的人。难道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意中人就要离她而去了吗?采春笑了,她不知为何会在此刻莫名地发笑,现在炽烈的情焰炙烤着她,猛烈到快要将她烧成灰烬了。
他到底是风流成性!她要他做出选择,他犹豫不定,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依靠,可他连一个承诺都不给。气从中来,她想拂袖而去,孰料他将她抱在怀里。他终究是爱她的,即使他遍地摘花,但不管怎么说,于万花丛中,她都是那朵高贵艳丽、傲视群芳的牡丹,足以令他驻足。
直到离开杭州的前夜,元稹都没有回信。他到底有些于心不忍,将此事隐晦地告诉了好友白居易。于是白居易修书一封寄往成都,劝那女子死心,莫再等待。
采春知道她赢了,而且赢的不是一般的女子,因为那收信的女子叫薛涛。
她总是这样盲目,以为世间一切都会如她所想,美好总会眷顾她的,走了季崇,又来了元稹。
回到越州的日子里,他们时不时游山踏水,陶醉于茂林修竹间,日子过得好不惬意。彼时,她没想到这段仓促的感情其实有着致命的缺陷。不久,采春听闻他又有了新欢。
采春踏着凌乱的步伐来问他,他毫不避讳,甚至劝她体谅。她知晓自古男儿多风流,只恨他花心如斯。那一刻,采春才明白人心多变。昔日他写下“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句子悼念亡妻,并誓不再娶,能须臾便忘了誓言另娶他人,如今又怎会铭记这段鱼水之欢?
她转身离开,从此萧郎是路人,元稹亦没有挽留。从此,她选择一个人唱歌,一个人听曲,尔后的岁月里,欢快或苦楚,只独自啜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