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赤道留住雪花，眼泪融掉细沙

夏南年

[1]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陈君故，不然，你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我这么难堪呢？

没有跑操的大课间，教室里喧哗的声音此起彼伏，我趴在座位上心不在焉地看书，一眨眼的功夫你就从教室门口走到了我的座位旁，那样专注朝我走来的样子，一不小心就让我想起了以前，你向我走来，眉目含光，眼里只有我。

今天你也是这样，只是走到我面前时，狠狠摔下了几本杂志，你不言语我也能猜到，无意中在学校的小书店看到自己的故事被完完整整分割成几块印成铅字时你的愤怒，我愣在了座位上，仰头望着你。

你的表情竟然没有悲喜，“沈子衿，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你。”然后你冷冷地走回到座位。有好事的同学拿过我桌子上的杂志，我手疾眼快又抢了回来，抱着桌子上那摞杂志跑出了教室。

我不知道我想去哪里，我只是在一遍遍告诉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再让那么多探寻又好奇的目光像看着小丑一样一直停留在我身上。我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最后在长椅上坐下，囫囵吞枣地翻看关于你的故事。

学校的合欢花开得热烈，花瓣像小刷子，飘落时染红了长椅。陈君故，看到那么多熟悉的故事，我就是好奇，你为什么没有一丝的惋惜，好像那些时光都是我编造的，我们几个月的故事，你怎么说忘就忘了？

阳光有些刺眼，看久了杂志我疲惫地望向楼梯，正巧沈安年向我跑来，于是我站起身，“沈安年，陪我去买礼物吧，陈君故的生日……”

我看到沈安年的表情变得狰狞，“你怎么还记得那个人渣？”

我不说话，在我一副不陪我去我也要自己去的固执表情下，沈安年终于妥协了。

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默默无语地并肩闲逛，几分钟便买好了给你的礼物。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沉默不语，因为满大街都是陈奕迅的歌，我一不小心就听到他在唱，“当赤道留住雪花，眼泪融掉细沙，你会珍惜我吗？”

我问沈安年你会不会喜欢我准备的礼物，他说：“当然啊，那么用心的东西。”

其实只是一本诗集，封面上印着优美的诗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陈君故，你看，连诗句都把我们的名字放在一起。

[2]

陈君故，记得你也很喜欢陈奕迅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首歌？

我把MP3里全部的歌都删掉，只留了《当这地球没有花》，整天戴着耳机听。沈安年偷偷把歌换掉，我又立刻重新下载，我想这首歌的歌词真悲伤，于是就真的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

陈君故，我宁愿我们是普通的同学。你的生日在周六，你决定请班里大部分同学去吃饭，然后KTV，唯独对我封锁了消息，你刻意地提醒每个人不要让我知道。

所以当沈安年告诉我这件事时，我又愣了几秒，好在我终于给自己找到了台阶。我微微笑着说，没关系，这么说来我在你心里终究和别人不同。不然怎么会那么刻意针对我？

沈安年无语地忍了半天，我猜他肯定很想骂我，没想到几天之后他的拳头却落在了你身上。

你生日那天我没想去搅局，毕竟是你最快乐的日子，我去那家餐厅，连待一会儿的想法都没有，我把礼物给你，生日快乐还没有说出口，你就像往常一样干净利落地把书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样我多难堪啊，那么多同学在那里，好像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才对我咬牙切齿深仇大恨，可是我们分开明明是你突然疏远就提出来的。

我把书捡起来，认真擦掉上面饮料的污渍，有点无奈，“那么好的书扔掉多可惜啊，你不喜欢还是我带回去吧。”然后转身，潇洒地离开了。好像二三十个同学的目光都与我无关，阳光落下来是一道屏风，将我和整个世界完整的分隔。

可是我的内心根本没有那么强大。沈安年说，我不哭也不笑，可把他给吓坏了。

我反复地告诉自己，哪有那么容易被打败，你放弃了我，只是因为我还不够好。我迫不及待地制定了一张时间表，看书、跑步排满了全程。没想到我兴冲冲地回到学校准备看书，就遇见了沈安年狠狠揍你的那一幕。

我下意识地“啊！”的惨叫了一声，飞快地跑过去，结结实实替你挨了一拳，于是我们三个人同时愣在了那里。

陈君故，沈安年打得可真重，那么多下打在你身上，你躲也不躲，是因为心里还有一丝对我的歉疚吗？可是真的，我没有错，你也没有，没有谁背叛了谁，只是你不再把我放在心里而已。

如浮云陪伴天马公演一个童话，当配乐遗下结他画布忘掉了画。

[3]

陈君故，我们当然没能和好如初，好在我们终于做成了普通同学，在学校里迎面碰到也会打招呼的那种。只是有时候在题海中快要晕过去时我会望着你的背影发呆。

我不经意地失神，想起那么多美好的过去，以前抬起头望着你，还经常和你的望向我的目光不期而遇呢陈君故。

但是几分钟后我又会逼着自己继续看书，努力把烂成绩一点点提上去，没有了你的庇护，我想我要像一朵葵花，站得高，也一直快乐向上。

沈安年听了我的话，正兴致勃勃地嘲笑我都这么大了还有小孩子的想法，话没说完就被叫去了办公室，看到你和他同去的背影，有种莫名的心慌油然而生。

半个小时后，我也被叫了过去。办公室雪白的墙边站着我和沈安年的父母，还有你气宇轩昂却不好看的表情，我在心里打了个冷战。

不知道是谁录下了沈安年和你打架的视频，悄悄发给了班主任，这个月学校正在严查违反校规校纪的情况，说不好沈安年和你就要背着处分到大学。

妈妈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我清楚地感到额前的碎发被打得凌乱至极，这么狼狈的时候，我没有顾忌疼痛，下意识地望向你，发现你的目光没有丝毫落在我身上，松了一口气后又无奈地想哭。

陈君故，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妈妈正在不停地在为沈安年求情，老师大手一挥让我们先回教室。

走廊里洒满了阳光，我故意跟着你的脚步走得很慢很慢。记得上个季节，我们上课时偷偷传纸条被老师赶出教室罚站，还嬉皮笑脸地牵手，那时我特别安心，总是想不出我们会因为什么分开，所以一辈子都不会分开吧。

“喂，这节是母夜叉的课，迟了那么久，你真的要回去上吗？”你猛地转过身，害得我差一点撞到你身上。

我笑，“当然不回去啦。”

我们并肩穿过整个校园心安理得地躲在后花园的水潭边。陈君故，我转过头看你时你的眼睛里神采飞扬，一如旧日里向我走来时的模样。我习惯性地拿出MP3，递了一个耳麦给你，问你要不要听，你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4]

陈君故，时间过得飞快，我终于一点点放下了关于你的很多。如果以前对你的喜欢是百分之两百，现在呢？大概只剩下百分之五十。

沈安年说得对，时间是一种解药，我相信未来的某天我会突然发现已经很久没有再望着你发呆了。我的成绩从年级倒数提升到了年级两百名，我已经心满意足，只是我还是只听陈奕迅的那首歌。

真的很好听对不对？我百听不厌，也自始至终忘不了，那天在水潭边，我刻意让你听这首歌的心情，我怀着不说的小心事，用歌词替我问你问题。

“当赤道留住雪花，眼泪融掉细沙，你会珍惜我吗？”

我们那几个月的时光没有辜负我，你默契地在听完这一句后跟我说对不起。

那天你解释了很多，阳光下的青草都有些不耐烦了，耷拉下了脑袋，我听着你巴拉巴拉说着以前觉得特别喜欢，后来又后来的话，专心地想如果眼泪落在了草地上，那些青草会不会抬起头陪我一起继续接受日光的洗礼。

沈安年又一次删掉我MP3里的歌时，暴怒地跟我说，他在我身边跟着我听这首歌听得都快要吐了，我终于笑嘻嘻地把MP3塞给他，让他帮我把从前的歌填满。

陈君故，看到沈安年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我突然就想通了。这个世界上叫沈子衿和陈君故的人有千千万万，就让他们好好地谱写那句著名的诗句吧，而我只要一个人努力一个人等待下一次的遇见。

大街小巷还是在反反复复地放，“当赤道留住雪花，眼泪融掉细沙，你会珍惜我吗？”多奇怪，大多时候我都只能注意到这句歌词。

即便我知道，你不会，所以我还在这里，但为君故，沉吟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