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证词
2015-05-30焦松林
焦松林
杨斌一早打开司法所办公室的门,刚泡了杯茶,一个打扮入时的少妇就走了进来,一脸紧张地说:“杨所长,这次你可要帮帮我。”
杨斌吹了吹茶杯里的泡沫,淡淡地问道:“哦?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他之所以语气不善,是因为他认识这个女人。
女人叫鲁金娜,是专门做民间放贷买卖的。她曾经也是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因为放贷赚了钱,主动辞职了。她离开时,曾在街道办里说过这样的话:“在这里工作十年,也挣不到我现在一个月的钱。”这话很是伤众,杨斌当然也不例外。他从那时候起,再见到鲁金娜就没有好脸色。
鲁金娜更加着急了,她突然朝杨斌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杨斌吃了一惊,急忙站起来,向鲁金娜喊道:“你,你这是做什么,有事你就说吧。”
原来,两年前,鲁金娜向街道办主任郑丽佳借了80万块钱,当时承诺月息二分,利息按季度结。鲁金娜每次都能在一个季度到来前,准时将利息给郑丽佳送去。郑丽佳很满意,又在去年追加了20万。这样鲁金娜欠郑丽佳的钱便达到了100万。
“可是,从去年年底,我借出去的钱,没能及时地拿到利息,所以今年上半年,欠了郑丽佳一个季度的利息。她也挺好说话,说下个季度一次性付。如今第二个季度都快过完了,我,我还是没有弄到钱……”鲁金娜说到这里,表情显得很是惭愧。
“经济纠纷?”杨斌问。
“不,不,没有这么简单。如果是单纯的经济纠纷,我就不来找您了。”鲁金娜摇着双手,“郑丽佳昨天下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如果我在今天早上10点前不把钱给她送过去,她就拿绳子到我家来上吊自杀。”说到这里,鲁金娜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她,她这么说?那她今天早晨给你打了电话吗?”杨斌问道。
“没有。我想,我想请您劝劝她,给我,给我再宽限几天……”鲁金娜说着,眼巴巴地看着杨斌。
杨斌想想说道:“电话我帮你打一个,劝劝她可以,但是钱的事情你得自己想办法。”
鲁金娜把郑丽佳家里的宅电号码告诉了杨斌。杨斌伸手就拿起桌上的电话筒拨了出去。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听得出接电话的人正是郑丽佳。
“郑主任您好,我是街道办司法所的杨斌。”杨斌自我介绍道。
“哦,杨所长啊,一早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郑丽佳在那边和气地问道。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有什么异常。
“是这样的,鲁金娜在我这里,她说想让您把利息钱宽限几天。”杨斌沉吟着说道。
“她去找你了?她为什么要找你?你告诉她,啊!”话筒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呼,把杨斌吓了一跳。
“郑主任,郑主任……”杨斌跟着连续叫了几声,也不见郑丽佳的回答。
不好,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你认识她的家吧?我们一道去一趟,看看郑主任到底怎么了。”杨斌急急地向鲁金娜说道。
鲁金娜一边点头,一边跑了出去,开车载着杨斌直奔郑丽佳家。
车驶了半个小时,这才抵达郑丽佳所住的小区。一路上,杨斌用自己的手机给郑丽佳的固定电话打了很多次电话,可每一次传来的都是忙音。
“郑主任家的情况你熟悉吧?她一个人住?”杨斌急切地问道。
鲁金娜说郑丽佳和她的女儿女婿住一起,那两口子都忙,就把上小学的儿子交给郑丽佳接送。
赶到了郑丽佳的家里,大门却是锁着的。杨斌情急之下,叫来了小区保安,又叫了位开锁匠,将门锁打开了。几个人通过玄关,来到客厅,只见郑丽佳斜斜地卧在客厅矮几旁边的地上,一动也不动。她的左手里,还攥着话筒。
杨斌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鲁金娜忙打了急救电话,又联系了郑丽佳的女儿。
急救车和郑丽佳的女儿几乎是同时到的。急救人员对郑丽佳进行查验之后,摇摇头说人已经死亡。
郑丽佳的女儿哭得死去活来,最终在鲁金娜的安慰下,逐渐冷静下来:“我和杨所长是在和你妈妈通电话时,发现你妈妈有异常声音的。所以我们赶紧赶了过来,我欠你妈妈的利息钱,这样,我手头没有什么钱,等你把你妈妈的后事处理好,把借据找出来,我把本金和利息全部还给你。”
听到这些,郑丽佳的女儿只是默默地点点头。杨斌虽然感觉有点怪怪的,可他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接下来,鲁金娜把她的一套写字楼卖了,折成了现金112万,还给了郑丽佳的女儿。
杨斌以为这事就此宣告结束了,直到这天郑丽佳的女儿来找杨斌:“杨所长,你和鲁金娜关系好吗?”杨斌诧异地看了一眼对方,摇摇头说:“以前她和我是同事,只是认识,不算关系好。”
郑丽佳的女儿说道:“那我怎么听人说你为鲁金娜作了证呢?”
杨斌一愣:“作证?作什么证?”郑丽佳的女儿告诉杨斌,她在清点母亲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三张欠条,都是鲁金娜出具的。这三张欠条加在一起,的确是100万元。鲁金娜还钱的时候,说有两个季度的利息没有结清,这让郑丽佳的女儿很是感动。这年月因为债权人去世赖账的不在少数。
“但有街坊告诉我,说我妈那天本来准备和鲁金娜撕破脸吵一场的。她欠我妈的钱,远不止这么多。可你和她一道去了我家,发现我妈躺倒在地上,所以你就等于为鲁金娜做了证人。”郑丽佳的女儿愤愤地说道。
杨斌一想,郑丽佳女儿这么说,的确是有些道理。因为鲁金娜说还钱的时候,自己就在现场。
杨斌把那天鲁金娜来找自己的前前后后告诉了郑丽佳的女儿,郑丽佳的女儿也没想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最后悻悻地走了。
她走后,杨斌却陷入了沉思。鲁金娜是有能力还清郑丽佳的利息的,因为她连本金都还了,为什么还要来找自己呢?当时她说郑丽佳要去她家上吊,自己这才给郑丽佳打了电话。而自己在郑丽佳死亡的现场,感觉有些怪。那怪异的感觉,是从哪里产生的呢?
杨斌作了一个大胆的推断——郑丽佳女儿怀疑的事实就是真相。
鲁金娜欠郑丽佳的钱款,应该不止100万。之所以有100万的说法,一是因为欠条,二是因为自己通过和鲁金娜谈话后产生的印象。
但鲁金娜为什么要找自己呢?作证?显然是牵强了。自己毕竟不是她们之间经济往来作为见证的第三方。她们都不需要自己来作证。那就剩下一种可能,让自己来充当鲁金娜不在场证明。难道鲁金娜利用了什么诡计,杀死了郑丽佳?
杨斌又一次去了郑丽佳的家。这一趟再去,他终于发现自己当时为什么感觉怪异了。因为当时他见到了客厅里摆放的一个跑步机,郑丽佳躺在地上时,跑步机还在缓缓移动。这就说明,郑丽佳接电话前,她正在锻炼。而电话机所放的位置,却是在电视墙的右侧矮柜边。按这个位置,在正常情况,只要不是左撇子,拿电话一般都是右手。而郑丽佳死亡时,却是左手握话筒的。
“杨所长,这几天陆续有亲戚拿着我妈写的欠条上门,那100多万只是从我手边上过了一下,一分钱都没剩。我妈这么多年,竟然没有攒下一分钱,这真是怪了。”郑丽佳的女儿向杨斌发着牢骚。尽管她也知道这不合常理,但死者已矣,无法询问了。
她左手拿话筒,那右手呢?杨斌忽然问道:“你妈有手机吗?”
“有的,”郑丽佳的女儿说着,从房间里拿出一部手机来,“这就是我妈用的手机。”
杨斌接过去翻了翻,只见通话记录中的最后一个电话,赫然是郑丽佳死的那天上午8点半,也就是杨斌给郑丽佳打电话的时候。
两天后,鲁金娜被公安局刑事拘留。因为她把郑丽佳手机中的她的名字换成了“纪委”。
杨斌给郑丽佳打电话时,鲁金娜悄悄拨通了郑丽佳的手机。郑丽佳手机一响,她便把话筒换了个手,拿出手机来一看,只见来电的是“纪委”,她不由得血往上涌。
“她血压一直很高,每天上午坚持跑步。你利用这个时机,先让我和她通电话,又以纪委的名义恐吓她。她自己的那些钱来路都不正,一惊一吓,就被吓死了。其实,你欠她的钱,远远不止一百万,对吧?”杨斌静静地问道。他终于明白鲁金娜为什么来找自己了,因为他除了是司法所长外,还有一个职务——街道纪委副书记。